第52章
進山洞時已經淋了一身的水,衣袍裏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山洞裏,倪渾身皮毛濕淋淋的,在山洞裏轉了一圈,等轉到西子面前時,西子為它貼了張符咒,并為自己也貼了張。她回頭:“需要嗎?”
九嬰看着那瞬間變得幹燥的衣服,搖搖頭:“雨水和我是适合的,呆着這裏就好。”
西子愣了下,長發飄擺:“進來我好看看你的傷,嚴重嗎?”
它沉默了會,便游進了山洞裏,如一條黑色帶着鬼面的蛇。剛停下,西子迅速的貼了張符咒,水落盡,露出細小黑色的鱗甲和幹枯蓬亂的頭發。“這樣方便看你身上的傷。”說完蹲了下去,看着九嬰身上大大小小的劃傷和血痕,其中腹部那道深可及骨,背部也有幾處劃得很深,西子輕觸一段,引起九嬰劇烈的顫抖。
“內傷嗎?”她繼續摸了摸:“好像斷了幾根。”她站起來翻自己帶的包袱。
“你是巫女。”他低着頭,将臉貼着地面上,“可否知道大人的名諱。”
“慕容西子。”她頓了下問道:“你呢?”
“落,叫我落就可以了。”
西子翻找的動作停了下,看向他:“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上古妖獸在當今這個世界上幾乎已經不存在了,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那醜陋如蛇一般的怪物揚起臉,枯草般的頭發遮蓋整張臉龐:“很久之前,濬國還沒有爆發大戰時,我就離開了東無之鄉,在外面生活,但現在外面的世界有很多致命的東西,九嬰對環境的要求很苛刻。”他頓了下,擡頭看她:“我被污染了,萬年道行毀于一旦,不能化形,容貌也落成現在這樣子,所以,我不得不回到東無之鄉。沿着湖泊順着河流再到大海再順着淺流回到這裏。”
“東無之鄉的妖類在外面都活不長的,不是瘋魔便是癫狂,沒有能生存下來的動物。”
他笑,那笑從遮蓋的頭發裏露出來,讓人十分不舒服:“你說的普通妖物,我可是上古妖獸,九嬰。”
她沒有反駁,拿起需要的東西走過來,看着它身上的傷口,拿出草藥放在上面。
“我很醜吧?我是不是你見過最醜的妖怪?”
“有些人心要比這醜陋的多。”
她走出洞外,在大雨中撿起一些樹枝做夾板來固定,将最深的傷裹好草藥綁上綁帶,再用木板固定好,做完這些後,将東西收拾妥當:“需要什麽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
Advertisement
西子走到最裏面的洞壁處,坐下來小憩,閉起眼睛,長發垂落。倪從一邊走過來,依偎在她身旁。落擡起頭從蓬亂的長發裏向外望:“你不問問我為什麽會被狼群襲擊?”
“我們只是萍水相逢,我救你也是因為婆婆說上古神獸本身不易,對瀕臨妖物的憐惜。明日我還要趕路。”她睜開那一雙秋水般的眼睛說:“我能幫你的只能在這裏,明日要趕路,希望你不要有什麽意外就好。”
他擡起頭,焦黃的枯發裏一雙眼睛十分尖銳,帶着狡黠:“看到你,不知為什麽想起過去的自己,相貌的事情從來不自誇,但你或許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讓人震驚的,瞬間可以使人迷戀的外貌。”它在黑暗中發出嘶嘶的怪嘆:“不知為什麽,看到你,總想起那些事,想起自己以前擁有的那張臉,那時啊,我擁有那般好的相貌竟然不自知,現在落到這般田地,忽然就想起以前,以前”
他自顧的說着,感到面前的壓迫,擡起頭看到西子站在他面前,吓了一跳,愣在那裏。她看着他,用一貫平靜無波的眼睛看着,然後伸出手,細嫩纖白伸在面前,他睜着一雙眼睛看着她。
看着她用手指撥開那蓬亂帶着異味的頭發,将他的臉完完全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張臉找不到半分和諧之處,扭曲的如同被火燙過,留下滿是燒灼的痕跡,一雙眼睛因為無眼睑的遮蓋顯得突兀滾圓。那樣醜陋怪異的臉卻引不起西子任何驚怪,像是在看一件十分平常的事物,她甚至用另一只手去觸摸那扭曲的印痕,那張臉已經面目全非,醜陋不堪。那身子更不是一只人類的身子,可是她的臉上依然平靜,沒有稱之為溫柔或憐憫的任何表情,她說:“漂亮也只是只皮囊而已,現在的你才是真的你,并不要因為過去的俊美而怨恨現在的醜陋,也不要因為現在的醜陋而嫉妒過去的俊美。太迷戀外貌便會忽略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她放開手,回到自己剛才的地方繼續閉眼休息。臉上還是剛才慣有的平靜無波。
如果當初她的臉上是別的表情,悲憫,同情,哀傷或不屑,任何其他的表情都不會是現在這種結果,可偏偏是平靜,這種表情讓他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洞穴裏很安靜,只有倪微微打鼾的響聲,他将下巴耽在泥土裏,閉上了眼睛。清晨時分,天已經放晴,他睜開眼,感受着昨天傷口上留下的灼痛感。洞裏已經空無一人,西子離開時他是醒着的,感受到她收拾行李的響動聲。她将包袱裏大半的食物都留了下來,卻沒留一句道別,安安靜靜的離開在昏暗的天色裏。
西子站在樹上,看着周圍上升的白色靈氣,空氣裏安寧的氣氛顯示一派安然祥和。紅色紙鶴從很遠的地方扇動翅膀飛向這裏,西子舉起手,它們落在攤開的掌心裏,當一只剛落了下來時被她一把抓在手裏。“找到了麽。”
她跳了下來,被倪輕跳起接住,朝更深的密林參天處跑去。
花貓叼着小白一刻不停的往前飛奔,直到一處大山前停了下來,擡頭看了眼,來來回回的走了幾遍,凸起的山脈被密密的白霧掩蓋着,看不到峰頂,密密的參天大樹覆蓋整座山峰。小白在它最下發出嗚嗚的聲音,它卻不理,徑直走入山峰裏。
大樹遮天,到處都是鳥鳴聲,但這裏卻不是野山裏慣有的羊腸小道,進林子裏一段後,便有石條鋪就的階梯,彎曲向上,每一段階梯處都有一處巨石鋪就的場地,蜿蜒而上,至達峰頂,而每處廣場處都設有供臺和休息的涼臺,越往上走石像越多,都是一些巨石造就的神像怪獸,林立在石階周圍,那猶如守衛般靜默的神像上現在落滿了鳥雀。
花貓并沒有留意這些,叼着小白徑直而上,周圍靈氣湧出,一片仙氣袅袅猶如仙境。到這裏花貓似乎顯得不急不慢,路上的狂奔與躲避此刻都化作步履的悠閑。它爬上峰頂,那裏居然建了一座巨大的宮殿,殿前巨大的白石鋪就的廣場,周圍站滿了肅穆的神像。
年代久遠卻還是可見其金碧輝煌,雖然現在顯出荒落的肅穆,卻仍然是座巨大的神殿,它将小白放在石階下,将兩只前爪放在石階上,探頭看向那神殿深處,雖然大門緊閉,小白不明白它到底看什麽,可是那緊閉的門卻緩緩的敞開,伴随着嗚咽的嘶叫,門似乎掙紮着扭動開,它看向那只貓看過去的方向,那裏走出來一女子,長發绾起用玉簪別起,衣衫層疊,佩玉叮當,如神女下凡。她就那樣如禦風而行,來到小白面前,看着它。那只花貓俯下頭爬遠,她卻不理,仿佛那只肥貓從來沒有出現過,她坐了下來,在小白身旁,看着它,露出一抹笑。
“好了,終于找到你了,巴衛。現在告訴我,你的哥哥巴桑在哪裏?”
“我不知道。”小白搖搖頭。
“沒關系,”她又笑道:“我這裏有很多地方,而且我有比你更長的時間來等他,你陪我一起等,可好?”
小白搖搖頭:“戈薇還在家裏等我,我要回去的。”
她似是聽不見它的回話,自顧自的說:“我一個人等實在太寂寞了,你陪陪我可好?”
小白還想重複自己剛才的話,只聽她又說道:“我一個人或許等不到他了,有你在,我還有機會。我剛成人形,發現這裏竟然成了這副模樣,多麽的荒蕪。”繼而又顯得哀傷:“你說你的哥哥去了哪裏,為什麽我上天入地,都沒有辦法找到他,他去了哪裏?”
小白愣了下,随即搖搖頭。她眼裏透出哀傷的笑容來:“那我們一起等他,可好?”
這次小白沒有反駁,遲疑過後便點了點頭,她笑了起來,雙手伸過來将小白抱着懷裏,順着它的白色皮毛喃喃自語:“乖孩子,我們一起等巴桑,只要有你在,他總會出現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