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愛不夠

第9章

嚴寒覺得李梓楠拉着他的右手并沒有在按摩，他擡頭一看，怔住了。

李梓楠正握着他的右手，撫平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用指甲鉗給他剪指甲，剪完了還用小挫子磨光滑。嚴寒每天都會用一個大礦泉水瓶子裝自來水挂在車把上，還帶了條毛巾，中午休息時，用水洗手，沾濕毛巾擦臉，并彈掉身上的灰塵。所以他的指甲雖剪得參差不齊，卻不髒。

一滴水滴在書上，慢慢暈開……

李梓楠擡起頭，看見嚴寒嘴角帶笑地看着他，眼裏卻蓄滿了淚水，輕輕一眨，大大的淚珠滴落，甚至來不及在臉龐留下印跡。

李梓楠放下指甲鉗，靠近嚴寒，伸手把他的頭輕輕按在肩上，然後緊緊地摟住那單薄的身體。誰也沒有說話，嚴寒無聲地落淚，李梓楠輕撫着他的後背。

“好累，一會兒，就靠一會兒！很快就好了！”從受傷到現在，嚴寒從沒在別人面前哭過，他感受着李梓楠溫暖結實的胸膛，心裏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

曾幾何時，嚴寒也希望能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撫慰他的傷痛，可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他只能孤零零一個人面對。也許，曾經也有怨恨，但生活的現實與壓力，讓他變得寬容。他必須堅強，哪怕是看上去堅強，因為還有需要依靠他的人存在。

但是，他累了，這麽長的時間，他一個人走得好辛苦。那如雞蛋殼般既堅硬又脆弱的盔甲，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并非親人卻勝似親人的關懷打破。疲憊、憂傷、軟弱傾洩而出，不容許他再假裝堅強。

李梓楠下巴輕觸他的頭頂，接着一下一下地吻着，從發頂吻到太陽穴。嚴寒擡頭看着他，淚眼婆娑。李梓楠吻過他的額頭，他的雙眼，他的淚水，他的雙唇，然後繼續抱緊懷裏的人，臉頰輕輕地蹭着他的頭發，聞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肥皂香。

這一切渾然天成，無關世俗，無關風月，有的是倆人心中彼此的認同與隐約的依戀。

樹下緊緊相擁的身影，靜如畫，美如夢，只剩微風輕拂的熱浪，響成一片的蟬鳴，靜靜流淌的時光……

中秋節到了，嚴寒他們沒放假。環衛工作很多是承包給不同保潔公司，有的再進行分包。嚴寒同村的一個遠親包了新區這一片街道的保潔任務，所以嚴寒才有機會來做事。這一帶較多新路，周邊相對空曠，不是生活區，不需要一天到晚的工作，一般都是每天早上，下午清掃兩次，所以錢也不多。為了多掙錢，有人會同時負責幾個路段，但嚴寒的身體顯然現在這樣已經是有點超負荷。

李梓楠他們中秋是輪休，他特意與同事換班，中秋那天他上。

最近每天晚上都有陣雨，高溫也有所下降。只是每晚的雨讓路兩旁的橡皮樹葉子落了不少，黃黃的小果實也掉了滿地，有的被車子碾過，碎了，沾在地上，掃起來很費力。

李梓楠掏出鑰匙包裏的瑞士軍刀，劃開柚子皮，粉色的果肉香甜多汁，讓蓮蓉蛋黃的月餅感覺不那麽膩。

嚴寒低着頭，左手把書壓在膝蓋上，右手放在大腿與胸口之間，顫顫微微地托着剝好的柚子，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着，沉浸在書裏，渾然忘我。

李梓楠的看着那低垂的睫毛，小小的鼻頭，一張一翕的嘴唇，突然想起那天親吻那雙唇的感覺。說實話，那天只是輕輕吻過，來不及體會什麽，只感覺到鹹鹹的淚水，但是那份柔軟，那微涼的溫度卻記憶猶新。

至從擁抱過後，誰也沒再提那天的事，李梓楠不知道嚴寒是怎麽想的，但是他自己卻在每次按摩時感到無端的燥熱。他的視線忍不住掃過嚴寒的耳垂，順着露出的白皙脖頸，探索着襯衫領口裏隐約可見的鎖骨。李梓楠着魔一樣的目光越來越熾熱，當他感到□□支起小帳篷時，心髒差點停跳。他随手拿起刀子不停地劃着柚子皮，凝神靜氣。

“今天中秋，給家裏打電話了嗎？”李梓楠轉移注意力。

嚴寒頭也沒擡地點了點，繼續看書。

“可惜你沒休息！你爸媽都在家嗎？”李梓楠顯然是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因為嚴寒慢慢擡起頭，就象上次說受傷的事一樣，眼神穿過李梓楠不知道看向哪裏。李梓楠心裏覺得有點發毛，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我爸，走了。我媽，改嫁了！”嚴寒輕輕嘆了口氣，“很，多年，了。”

如果說李梓楠的身體原來還覺得有點燥熱，那這會真的是如堕冰窖。嚴寒看見李梓楠象霜打的茄子瞬間蔫了，不自覺地笑了，說：“奶奶，在。還有，妹妹，兩個。”

“還兩個妹妹呀？她們現在怎樣？”李梓楠本不想問，但又好奇。

“讀書。開學，高二，初三。很乖。”嚴寒一說起妹妹臉上就露出更多笑容，有欣慰，有驕傲，“大妹，讀書，好。高中，在，縣中學，學費減免。小妹，乖，幫奶奶，做事。”

“奶奶身體還不錯吧！”李梓楠提心吊膽地問，看見嚴寒笑着點點頭，也笑了。

“她們應該都想着你回去吧，今天是團圓！”李梓楠想着自己晚上也回家過，就覺得嚴寒一個人特冷清，“一個人，寂寞吧？”

嚴寒搖搖頭說：“讀書。”然後看了眼李梓楠，低下頭淡淡地說：“你在！”

李梓楠咬着一瓣柚子，瞬間石化。“我在？在什麽？我在挺好？我在就不寂寞？不是吧！”心裏假設着各種可能，卻又不敢肯定。

嚴寒見李梓楠不說話，擡頭才發現他一臉呆相，原本只是憑着感覺這麽一說，沒考慮太多，現在，卻越想越覺得不好意思，耳朵漸漸燒起來，燒到了臉上，燒到了脖子，也燒到了李梓楠身上。

李梓楠騰雲駕霧，去了何止十萬八千裏，直到晚上回家，也沒落地。眼前一切如此美好，見誰都順眼，連跟着李梓櫻一家三口過來的周歆也不怎麽排斥。樂呵呵地一家團圓，直到喝醉了躺床上，還不忘發條短信叮囑好好學習，早睡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