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心底事
從那場事故之後,不管是情感上還是工作上,羅捷都有意疏遠文靜,更別說會像過去那樣與她貧嘴,亂開玩笑。
如文靜判斷的,羅捷真的被砸傻了,靈魂出竅,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藍水悅清楚羅捷為何會這樣,但她不說,也不勸,他住院期間未曾單獨去看望一次,也不與他說話。她這麽做是不想直接傷文靜的心,同時,她也希望這位癡心妄想的男子明白,到底誰才是誰的歸宿。
面對藍水悅的決絕做法,受挫的羅捷早早出院,全身心投入到工作裏,故意躲着不見人,有事寧可打電話叫人下樓溝通,也不想踏進公司半步。
文靜被安排到設計部,做一些打雜的事,測量任務他安排其他的部下去做,以此減少兩人之間的摩擦。
就在羅捷傾注一切,用心打造自己喜歡的女孩的設計作品時,藍水悅又在加班加點地為黎景明趕制離別的禮物。
她們租住的小屋裏彌漫着濃郁的松節油味道,地板上到處是五彩星點,一平方米大的畫布立在客廳中央,上面日漸體現創作者的夢想:
寧靜的空谷,兩岸怪石嶙峋,到處開滿了火紅色花朵,那紅色荼靡一直蔓延到遠方一座白色火山上,猶如火焰一般刺眼,昏黃的天空中有飛鳥盤旋,色彩夢幻。整幅畫彌漫着似是而非的神秘感,令人遐想萬千。
每天,文靜回到屋裏,都要先來看看她到底在畫什麽。當油畫已接近成品時,文靜對她的意圖十分不解,忍不住問畫作的名字。
藍水悅想了想,很随意地說:“叫它‘春彼岸’怎麽樣?”
這個名字讓文靜有了聯想,擰了一下眉毛,再與畫面拉開更遠的距離,倚靠在牆壁上審視畫裏的風景,“難道你在畫黃泉路?對岸那片紅豔豔的是彼岸花吧!”
藍水悅頓時羞赧,閉着嘴不敢應,而是拿畫筆在上面繼續潤色。
文靜指着畫作很肯定地說:“這就和傳說裏描述的‘火照之路’一樣,據說人就踏着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的!”
“我暈,”藍水悅趕緊矯正她的理解,“你別說得那麽可怕好不好,這确實是彼岸花,但可沒想傳達那種鬼怪神話。我只是覺得這花朵美,希望它們都開在春天,不要像傳說中寫的,有葉無花,有花無葉,花葉永不相見。”她指着幾點零星綠色說:“你看好了,這是什麽,是葉子!我就希望彼岸花能花葉相見,永遠相識相知相戀。”
聽她這麽一說,文靜也不想再去争了,感覺藍水悅的寄望有些無聊,便故作投降地說:“随你怎麽畫吧,我的大藝術家,反正我不懂!”然後就竄到卧室裏,雙手抱頭,躺在自己的床上想事情。
因為羅捷的反常狀态,文靜這段時間都顯得很慵懶、厭世,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心裏想的全是羅捷,不清楚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就在文靜終日為羅捷郁郁寡歡時,藍水悅卻忘了最初對自己的告誡,與黎景明來往密切,感情遞增,漸而将所謂的安全距離抛于腦後。
那段時間,藍水悅頻頻與黎景明外出,為布置盛天城的樣板間而親自去家裝市場采購,順便一起訂購新辦公室的桌椅和器材。
在家裝市場,他們分頭行動,在約定的咖啡館碰頭,相互分享自己的見聞,把內飾的購置方案擺出來,共同商讨整體建議。
兩人意見都很合拍,事情很快就辦好了,餘下時間,藍水悅主動邀黎景明去看藝術陶器,她建議可以在樣板間和辦公室裏擺放一些與氛圍相符的陶器,這樣更能讓建築增添質感。
看得出來,藍水悅對陶器情有獨鐘,一進陶器商場,就像放生大海的魚兒,興奮地往裏鑽。
她抱起一只粗陶罐,笑容燦爛地回頭對黎景明說:“你看這只陶罐,好有波斯的風情啊,還有那只,”她指着前面的一只灰白巨型陶碟,“風格是一致的,可以同時購買,擺放在客廳。”
黎景明走過去端詳那只巨型陶碟,導購員連忙跟了過去,用溫柔的聲音介紹道:“那位小姐真有眼光,這确實是同一系列的,包括廚具和杯具都有。”然後又引導黎景明往深處走,進到精品展示間裏看一些進口陶瓷。
等他回到藍水悅面前時,只見她已挑好了兩只形狀奇特的陶罐,就擺在她所坐的位置前面的桌面上。
她興高采烈地對他說:“這兩只我送你,就放在未來的辦公室裏,一定非常能體現你的氣質。”
黎景明的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走過去看了看陶罐,心裏滿是喜歡。
那天,他按藍水悅的喜好訂購了一批陶器,最後不忘送了她一只王子和美人魚的陶罐。他說:“我相信你會喜歡。”
藍水悅可是欣喜若狂,拼命點頭,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他總是那樣冰冷寧靜,就像那只沒有溫度的陶罐,外表之下,是令人猜不透的內質。她愛不釋手地抱住他給的禮物,就好比抱住了他那顆遙不可及的心。
2.死結
一件小小禮物讓藍水悅充滿希望,同時也拉近了他們的關系。就在藍水悅滿懷激情地畫畫,急于将畫作盡快完成而日夜奮戰時,文靜終日沉浸于失戀的憂傷裏,非常消極,把生活過得一團糟,并學會了酗酒。
黎景明的日子也不好過,因為姚琳希又将訂婚的事推入水深火熱的境地。那次回集團參加季度經營會議,黎景明碰上了姚琳希的表姐彥真,她主動約黎景明會後找個地方坐坐,說有些事想與他商量。黎景明深知肯定是為姚琳希的事而來,也沒拒絕,決定借她表姐這個口,向姚琳希傳達他分手的決心。
兩人在銅鑼燒店裏碰頭,在燈光昏暗的位置裏,黎景明表現出一副很決絕的态度,告訴彥真,他和姚琳希已不可能了,愛情已死,不可複生,他希望姚琳希自重,別再為他浪費時間,找更好的、愛她的人過幸福生活去吧。
“看來,你是認真的,”彥真冷笑道,“我了解心硬的男人,任由女人怎麽軟磨硬泡都不會改變他的想法,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愛情不是衣服,想穿就穿,想脫就脫得幹幹淨淨,再怎麽樣,你都該為當初的感情負責任。”
“彥真表姐,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原因,”他說,“我對她除了那些舊日回憶之外,已沒有半點愛了,我不想勉強我自己,也不想欺騙她,勉強的婚姻并不幸福,這些道理你也該懂。”
“各有各的理。”彥真婉轉地說,“只是我擔心她不會那麽輕易地放下,女人愛上男人,那就是一輩子的事,而且,小琳的脾氣你也知道,就是那麽偏執任性,其實,換個角度去思考,這樣的女孩是難能可貴的。”
“我們的緣分早斷了。”他依舊沒有妥協之意,“往事我已不想再申辯,表姐你也別再說了,我心已決,希望你能體諒。”
“當時她也是被逼無奈,”彥真的語速變快變急了,“你作為一個男人,應該大度些,何必去計較那些舊事。”
“我沒去計較,只是在分析原因,”他說,“愛情,早已在我的心裏死去了,除了工作,我感不到還有事情是快樂的、值得追求的。”
不管怎麽勸解,黎景明的态度就像頑石一般,徹底将彥真折服了。本懷揣着開導規勸的目的來,結果她卻變得無語,無從下手。
勸解一樁沒有生命的愛情,就好比神醫治不好将死的人一般,彥真看到的全是無望。憑借她的人生閱歷和對男人的了解,與黎景明交鋒之後的她認為,如今,急需解開的是姚琳希這個死結。
懷着些許焦慮,彥真急着趕赴姚家。
姚琳希正在為黎景明準備禮物,因為她收到請柬,邀請他們下個周末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見到表姐,姚琳希非常高興,舉起一套灰色毛料西服問:“你替我看一看,景明穿這身禮服好看嗎?”她再舉起一套粉藍色歐根紗禮服,滿臉幸福地問:“我穿這件,與他應該很般配吧。”
彥真不忍打擊她,便淡淡地問:“他同意去了?”
姚琳希依舊滿懷希望地說:“他和新郎是高中同學,不可能拒絕。”
彥真贊同地微微點頭,“你忙吧,我先下樓去拜訪姨母。”
姚母正在一樓大廳的平臺上獨自喝下午茶,閱讀《古蘭經》打發時間,身邊睡着一只白色波斯貓。見彥真過來,她滿心歡喜,熱情地邀她坐。彥真優雅地入座,目光落在姚母手中的那本書上,以此作為寒暄的話題,為她想說的話做鋪墊。
姚母心裏也奇怪,彥真一向是個愛工作的人,今天怎麽有時間來家裏閑聊。于是她特意關心她的工作,問她這段時間在忙什麽,怎麽今天這麽有時間。見狀,彥真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向姚母說出她對黎景明的看法,認為,他們再訂婚的可能性不大。再按姚琳希這樣的性子去發展,很可能她會把自己毀掉。
這正是姚母的心頭病,聽彥真這麽分析,她更是顧慮重重。女兒的性格,她深知是被自己慣壞了,那麽多年過去了,想改也改不了,而且,她就那麽一個寶貝女兒。彥真認為,現在只有人為的阻撓才有效,或者把她送到國外去,讓距離沖淡感情,讓時間治愈她的心傷。或者,就是家裏不再同意這樁婚事,再找個好人家,把她盡快嫁掉。
姚母選擇第二條建議。
待丈夫回來,姚母和他連夜商定辦法,決定于三天後,帶女兒出國旅行一趟,先讓她冷靜些,再安插她到加拿大的分公司去工作一段時間,物色到好人家就安排相親。如果遇到反抗,那态度的堅決是必要的。
可是,姚琳希卻不願聽從安排,因為她早為和黎景明出席婚禮而滿懷期望,要求父母修改旅行時間,至少要等朋友的婚禮結束後。姚母生怕夜長夢多,堅決反對,在姚琳希的質疑下,她也不隐瞞了,當即提出反對他們的婚事,并以“這是你父親的意思”的來壓她。
一提到這,姚琳希當即爆發,憤怒地對自己的母親說:“誰也不能阻撓我,我不會再聽你們的任何安排,想當初,我就聽了你們的話,景明才變成這樣的……”
“小琳,請注意你的修辭,”姚父當即怒喝,打斷她的話,“不許這樣對你媽媽說話!父母如何決定,不管你接不接受,都是為你好。明天就收拾東西,陪媽媽去歐洲。”
“我不去!”她很任性地說,不顧一切地跑上樓。
姚母在樓下望着她怒吼:“你給我回來,小琳!”
她停下腳步,很無禮地對母親說:“我的事情不要你們管,誰也休想再插手這件事。”
“如果不要我們管,那就搬出去,”姚父嚴厲地說,“如果你真要嫁那個男人,那麽,這個女兒我就不認了!”
姚琳希吓壞了,她不敢相信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急忙走下樓,不敢相信地說:“你們用這些來威脅我?”
姚家父母無顏面對她,彼此都低頭沉默。
姚母好聲勸姚琳希別亂想,說:“爸爸只是一時氣糊塗了。”
可姚琳希半句好話都聽不進去,失魂落魄地緩緩上樓,感覺全世界要塌下來了,她的一生将要在這場無法圓滿的愛情裏毀滅。
從小,她都很敬重父親,也将父親的話當成九鼎金言,說一不二,從不違抗。當年,父親見黎景明的父親周志和因進軍股市失敗,無顏面對下半生的債務和孤寂而自殺,他就反對這樁婚約。姚琳希盡管心裏痛苦不堪,但沒絲毫反抗。雖然黎景明多次叫她離開這個家,她卻因少女天生的依賴和惰性,不敢去面對那些失去家庭支持的生活,和一個遭遇全族反對的男子相依為命。
那時,父母和族人的反對聲高漲,很快就扼殺了這對年輕人的愛情。深受壓力的姚琳希結束了與黎景明往來,卻滅不掉她對他的愛,當初,由自己口裏對景明說出“分手”二字,更是她深深的悔恨。後來,在姚琳希的堅持下,同時,黎景明将瀕臨破産的“采納藝術”也經營得有聲有色,她的父親才又同意了這樁婚事。這之後,姚琳希之所以在這段愛情中那麽堅定固執的原因,是她覺得自己對不起黎景明,在這五年的反複覺悟和掂量之下,她認識到了人生的真谛絕非是富裕安穩的生活保證,而是和愛人厮守永生。
她花了五年去感悟,把自己對愛情的堅持錘煉得堅固如鑽,除了那個男人,她誰也不接受。面對父親的又一次反對,她這次決定以死相抵,把自己反鎖在卧室裏絕食。
擔憂的姚母請鎖匠打開房門,推門進去看到的卻是一具身穿美麗歐根紗禮服的毫無血色的軀體,躺在滿床的鈴蘭草葉裏。
3.壓抑的痛
因發現及時,姚琳希挽回了生命,她的舉動卻驚動了所有人。接到消息後,黎景明猶豫許久,還是決定去醫院探望。
姚母一見到他,就羞愧地掩面而泣,哀求他看在她與他的父親周志和的情分上,不要再折磨她女兒了。
不知情的人都認為,這件事該由黎景明承擔所有責任。
在重症監護室外,彥真也警告黎景明,凡事要以大局為重,別為一些私人小****,而掀翻了一片江海,姚家不是好惹的,再說,如果她實在看不下,同樣也會出手相助。彥真把話說得很直白:“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你就為一介感情,把關系搞得那麽僵硬,今後還怎麽在商場上和這些老前輩打交道?不要以為你有本事讓彩納藝術起死回生,就能夠抵擋敵人的進攻,人要向前看,換位思考,你與姚家聯姻,哪點不對你有利?如果你的父母在世,我相信他們肯定會支持你們的結合。”
黎景明對此無一聲回應,只是桀骜不馴地看了看她,假裝謙虛地低頭而去。
彥真對他傲慢的态度非常生氣,又抓不到他的把柄當衆指責,在他身後咬牙切齒:“總有一天會讓你好看!”
從醫院出來,黎景明變得心事重重,心裏在掂量彥真所說的話,承認她說得有理。
公司從當初面臨被拍賣,發展到至今上百號人的規模,實屬不易。彩納藝術是父親和母親共同創造的,母親早逝,由父親苦心經營。可是父親中年時,迷信股票的威力,妄想靠資本運作擴張公司,沒想到卻遭人陷害,一敗塗地。如今,公司歷經幾番颠簸才回到他的手上,今天取得的成效,在那些大家族企業之中,不過是零星小花,弱不禁風,沒多少值得傲慢的資本。從彥真的語氣裏,他也聽得出來,姚家已将他視為仇敵,雖然表面上對此視而不見,可商場上卻是一個危險的征兆。
把問題越往商場上思考,黎景明就越猶豫不決,腳步放緩,難以再像過去那樣,內心冷靜地從容面對。
回到公司,他在電梯口遇到剛下班的藍水悅,她當時一陣驚訝,恭敬地打招呼,兩人擦肩而過。突然,聽到他叫住她,藍水悅當即回頭,問他什麽事。
黎景明竟然變得尴尬,小聲地說“沒什麽”,想了想又問她吃飯了沒有。藍水悅搖搖頭。他用手指了一下前方,輕聲說“不如我們一起走”,便大步往外走。
藍水悅跟上他,沒問去向,在她心裏,只要他要求,不管去哪裏,去幹什麽,她都樂意相伴。
他們在外灘一家中餐館吃飯,坐在臨窗的位置,能欣賞到江上的夜景。雖然,他們外出時常常共進午餐,卻不曾像這次一般,來到這麽浪漫的地方。
可是,藍水悅明顯看到他的臉色不好,精神恍惚,點了很多菜,卻只是一味地喝酒。她第一次見他喝那麽多酒,一瓶法國紅酒很快就見底,他甚至忘了自己還要開車。藍水悅實在看不下去了,壓住他的酒杯,讓服務員沏茶,他卻冷笑道:“我沒事,就是想要個放松的機會,不會醉的。”
“我看得出你不開心。”藍水悅說。
“過了今夜就好了。”黎景明已醉得眼神有些迷離了,還逞強地說,“給我講故事吧,說什麽都行。”他心裏懷念的是,過去每當他心情不好,父親就給他講故事,意在讓他從中獲得啓發。
藍水悅唯命是從,但卻不知該講什麽故事才好,難不成對他講童話?想到此,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坦白地說:“黎總,我不善講故事,不知道您想聽什麽。”
“随便說說,好讓這世界變得熱鬧點。”他恍惚地說。
“說我小時候的故事吧,”藍水悅羞澀地笑,“記得是在七歲那年,我已經上二年級了,爸爸從部隊回家,給我和弟弟帶了很多的麻雀糖,結果媽媽卻每人只給兩顆,剩下的就全沒收回去了。後來,我和弟弟就整天想方設法去偷吃麻雀糖。待媽媽打算把糖帶回姥姥家時,發現只剩下裹得圓圓的紙殼,紙殼上有個拇指大的洞口,她還以為是老鼠偷吃了,還在廚房裏罵老鼠太可惡。”說着,藍水悅忍不住笑,感嘆一聲,陷入記憶裏。
“可惜,爸爸不在了,他這一輩子常年在外,每年才有半個月假期與我們團聚,每次都是來去匆匆。”藍水悅變得不好意思起來,覺得這不是什麽可以安慰人的好故事,想了想又說:“不提這些傷心事了,說說我們大學的趣事吧。”
黎景明卻聽得入神,順着她那些記憶感嘆道:“父親是人生的導師,對每個人的影響至深,你懷念他是應當的。”他在此時特別懷念自己的父親。
“我十二歲時,他因公殉職,”藍水悅沉重地說,“媽媽帶我們去參加追悼會,媽媽一見到爸爸的遺體就暈了過去。爸爸和我們生活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一年,但我真的好想他,希望上天能再給一個機會,讓他好好地和我們生活在一起。”說到此,藍水悅熱淚盈眶,這是她初次大膽地面對自己父親的逝世以及這些年作為單親孩子的辛酸,她苦苦塵封的記憶的瓶蓋,一下子掀開了,眼淚情不自禁地像斷線的珍珠下墜。
藍水悅失去控制般地捂臉哭泣。
黎景明很不忍心,将心比心,他能理解她內心的痛苦,也能體諒她對父親的懷念之後定有怨恨,那些感情或許就如他一樣。他無力用語言去安慰她,因為他知道,任何語言都是無用的。
他悄悄地坐到她身邊,伸手攬她入懷,借出肩膀,讓她靠在上面哭泣。
得到了依靠的藍水悅情感全然崩潰,壓抑了很多年的複雜情感就像山洪暴發一般,把她的所有忍耐全部沖垮,她反身緊緊抱住他,在男人溫暖的懷抱裏放聲哭泣。
然而,就在這時候,遠處有一臺相機,正把這一瞬間定格在畫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