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的客套,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他并不屬于她,他們是完全不同世界裏的兩個人,有緣交集,其中卻注定有很多禁忌。至少他是老板,她是公司發展中一顆渺小的棋子,彼此間僅限于純粹的勞動力交易。
其實,聰慧的藍水悅早意識到這點,表現出波瀾不驚的樣子,只顧低頭吃飯。不過,她倒是很情願為他付出自己全部的光與熱,不管多苦,不管對他來說自己是什麽,她都願留在他的世界裏,為他分擔辛勞,排憂解難。因為,她打心裏承認他是入門師父,她對他有着一種至高無上的尊敬。
5.流言
因為工作需要,藍水悅與黎景明往來密切,幾乎達到了形影不離的程度,一起加班、外出、吃飯,時常關照對方,相互幫助。
漸漸地,公司裏有閑言碎語傳出,同事們暗中的猜測,被文靜聽到了。于是,她不問青紅皂白地向藍水悅求證。
那天晚上,藍水悅淩晨一點多才回出租房,疲憊得連澡都不想洗,先倒在床上休息。文靜還沒睡,正靠在床頭看家裝雜志,冷不丁地問:“是黎總送你回來的?”
“是啊,怎麽了?”藍水悅很警覺,不明白她為何關心這個問題。
“沒什麽,”文靜愛理不理地盯着手裏的雜志說,“就是想提醒你,最好和你的老大保持一定的距離,下回你加班太晚,不敢回家,叫我也去接你也好,別再給人說閑話了。”
“誰說什麽了?”藍水悅皺緊眉頭,非常疑惑。
文靜無奈嘆息,“看來你真還蒙在鼓裏啊,那些閑話我就不重複給你聽了。總之,我就提醒你一句,黎總就是黎總,別在心裏換了他的身份,而且,他有豪門****,更輪不上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去雞蛋碰石頭!”
藍水悅算是明白了,長長地洩了一口氣,“你放心,我沒對他有非分之想,他就是老師,我的頂頭上司。”
“你倒是光明磊落,可別人怎麽看你?”文靜說,“要注意影響,我的老同學!”
文靜這話就像針刺一樣,給藍水悅很大的觸動,回顧自己和黎景明在一起的情景,兩人的确走得太近了,但又不知該如何去調整。
從那之後,她無形中對黎景明有了一種特殊的畏懼。藍水悅不敢再主動問黎景明午餐想吃什麽,晚餐是否需要訂外賣,也不敢随便去辦公室請教他,有事寧可打電話,或者通過MSN,有幾次,害得黎景明幹脆沖出辦公室找她,或者是打座機電話請她進辦公室。
那天早上,他們一起外出去“盛天城”進行提案。這一路上,兩個人沒有對話,氣氛異常沉悶。藍水悅失去了昔日的活躍,身體緊繃,雙眼直視遠方,也不敢看身邊的黎景明一眼,有着做賊心虛般的神情,心裏想的,全是外人如何看待他們這次外出。到了顧客面前,她變得更加拘謹,總是刻意與黎景明拉開距離,不再和過去那樣,貼切地站在左右。
黎景明把一切都看在眼裏,早就覺得她這些天總是神色不對勁,仿佛心事重重,又抑郁不言。
回來的路上,借等紅燈的空隙,黎景明很直接地問她說:“水悅,你心裏是不是有看法?”
“啊?”陷入沉默深淵的她突然反應過來,像溺水者沖出湖面一樣,有些恍惚,非常緊張,還是不敢看他,而是驚慌地埋下頭,“沒,我只是在發呆而已。”
“你是第一次帶大項目,”他一邊操作方向盤一邊說,“開始肯定感到吃不消,如果有難處,你完全可以提出來,不必悶在心裏。”
“我沒事,”藍水悅保證道,“黎總,你放心吧,我不覺得累。”
“你這話我不信。”黎景明瞥了一眼她,“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
藍水悅趕緊用雙手捂住臉蛋,心繃得緊緊的,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些。
黎景明接着說:“你是我見過的進步最快的學生。我能預見到你的未來,希望你不要中途有雜念,好好學,不久你就是一只迷人的九尾鳳了。”
“明白,我會謹記教誨。”藍水悅謙虛地低頭笑。
黎景明的嘴角微微上揚,像辦成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心裏多了幾分明朗。
可是,他并沒有任何預感,這些舒心的歡顏很快就會被現實泯滅,因為備受冷落的姚琳希是多麽不甘,她還在妄想、掙紮,愛到執迷不悟的女人,她既然擁有顯赫的家世,同樣地,她也會有一顆高貴而傲慢的心。
他倆回到公司,在寫字樓一樓大堂,黎景明被人叫住,回頭一看是姚琳希。她像是在等人,神色不是很好,眼睛浮腫,顯然剛痛哭過。
黎景明臉色馬上陰了,而她卻強打起精神,滿面笑容地走過來問好,目光一直停留在藍水悅身上。
藍水悅知趣而退,尴尬地說“我先走了”急忙逃上樓,止不住的驚慌。她在轉角處不禁偷偷探望,看到黎景明拉姚琳希往外走,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氣,背後卻冷汗淋漓。
黎景明原本就和姚琳希約法三章,不許她再私下來公司。此次見她突襲般地出現在公司樓下,他非常生氣,臉陰得難看,拉她到外面方便說話的地方去。
“我不是說過了嗎?”他緊皺眉毛,很厭煩地說,“別私自來公司找我,有事就打電話。”
“我和你之間,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姚琳希憤憤不平地強調,“我們是有過婚姻之約的!”
“作為一個總經理,毫無保留地把私事都讓那些員工知道,你認為我還能坐穩這個位置嗎?”黎景明瞪了她一眼,擔憂地看了看周圍,趕緊拉她到隐蔽處。
姚琳希知錯,卻不肯嘴軟,質問他:“你在電話裏敷衍我多少次了?你說!我不是不給你時間和空間,是你的一些做法太過分了。”
“我很忙,實在沒時間應付兒女私情。”他說。
“不要說忙,只是你不想!”
黎景明不還口,默認了她的定論,不惜美人黯然神傷。
姚琳希難過地說:“有時候也在想,我姚琳希何苦愛上你,何苦這樣用眼淚折磨彼此。可是,我們相識了八年,抗争了五年,終于得到了家人的祝福,你怎麽卻掉隊了?”
“琳希,花開花謝,鬥轉星移,”黎景明沉重地嘆道,“難道你還會相信這個世界有永垂不朽……”
“可是沒有你,”姚琳希急忙打斷他的話,搶先表達,“我的天空将不會有色彩,景明,我無法面對今後的一切将與你沒關系。”
“這個地球不是沒有了誰就不轉動,”他突然變得很冷漠,“幸福,也未必只有誰才能給。而且,我已不再是你理想中的男子,至少你所認識的黎景明已在20歲那年死了。”
“你又在用那些事來狡辯了。”姚琳希的音量突然拔高,懊惱地扭過頭去,不聽他給出的這些陳詞濫調般的理由。
“你回去吧,琳希,”他說,“我希望你幸福,也相信你的生命裏會有更好的人到來,說實話,除了那些不切實際的過去,我再也給不了你什麽。”
“你還是要與我分手?”姚琳希自悟地說出他的心裏話。
“我在祝福你。”黎景明虔誠地微微低下頭。
“你以為我會接受嗎?”姚琳希苦笑起來,“你記好了,在我的心裏,你是唯一的愛人,永遠不會改變,哪怕是死!”說完這話,她哭着甩頭就走,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黎景明有些忐忑不安,接着就是特別膩煩。他不願再像過去那樣追她而去,因為他覺得她總像個孩子一樣,總是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不管得到的是愛,還是憐憫。他真的膩煩了,看透了她的做法,不願再在這種小伎倆裏浪費時間,寧可看她痛苦離去,也不想去哄,然後在虛情假意的撫慰中相互欺騙。雖然他甚是了解這個固執的女子,18歲成人禮上相識至今,她曾以女友的身份與他共同出國,在異鄉有過短暫的同居生活。
自從父親去世後,訂婚一直拖延,後來因為在債務賠償問題上無法談攏,姚琳希的父親一氣之下,就決定拿他們的婚事做要挾,一拖再拖。深陷于上輩人恩怨糾結的黎景明,也看清了自己的婚姻不過是他們手裏用于圖謀利益、達成協議的隐形工具,為此,對這聯姻相當反感,并報以抵制态度。從那時起,他就對姚琳希換了看法,甚至把她的愛看成了一種企圖。而後涉身商海,黎景明更是看透了人性的狡猾與殘忍,逐漸不再相信愛。
這些年,黎景明變得孤僻寡言,感情一片蒼白,只是專心做事業,将公司做強、做大當成了人生的終極目的。如今,黎景明滿足于這孤立的生活,事業上的成功讓他更加傲慢、自信、目中無人,這才使得他看淡了父親和家族裏的事,以及他們對他的驅趕。
可是,黎景明怎麽也無法原諒,當初姚家見父親的公司日顯頹勢,而一致反悔了他們的婚約,甚至将姚琳希關在家中,不讓他們見面。當年,為了愛情,他和她共同反抗,結果是姚琳希主動放棄,說為了減輕對他的傷害。可是,在他的心裏,卻将此當成了對婚約的戲弄,并為此感到深深的恥辱。
現在,他已完全繼承了母親的孤傲血液,成了無人能召回的離群雁,甘願折翅于人間的塵網,也不願在弱肉強食的家族裏斂羽駐足。在他眼裏,豪門望族只是虛幌,裏面到處是一副副沒有人情味的面孔,全部是血淋淋的掠殺和無情的搶奪。
面對姚琳希的憤怒而去,他毫不動容,仿佛是面對一個無聊的陌生人,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紛亂的人海中。
6.鈴蘭之殇
又一次遭到拒絕的姚琳希回到家裏,沖到宅子後面的小花園,親手将一盆又一盆的鈴蘭全摔在地板上。
花盆砸碎的聲音引來了保姆,把她吓壞了,生怕驚動其他人,趕緊上去阻攔,“哎呀,琳小姐,別摔了,多好的花,栽培了五年多才有這麽多盆的啊……”
這些鈴蘭是姚琳希從法國帶回來的,當初就種在他們****小屋的窗臺上。她自己回國時,不惜變賣掉其他行李,卻将這些鈴蘭帶了回來。歷經五年的精心培育和繁殖,這些鈴蘭由三株發展到了二十多盆,全擺放在後花園觀光陽臺的圍欄上,每到五月就開出或白或紫或粉紅的花朵。每當看到鈴蘭盛開,姚琳希就會想起初到法國的那個五月。
那個五月,黎景明帶她去小鎮上游逛,從賣花人手裏買來了三株鈴蘭,分別開着三種顏色。送到她手裏時,黎景明告訴她,三種顏色的花朵代表着“幸福、純真、愛戀”。
回到住所,她則将鈴蘭種入花盆,為紀念那一瞬的幸福時刻。之所以千裏迢迢地帶回鈴蘭,就是希望幸福回歸,純愛永恒。
可是,現在的姚琳希絕望了,就在她苦苦地等了五年,眼看是該步入婚姻殿堂之時,突然發覺愛情卻偷偷溜走了,她曾堅信的誓約變成謊言,深愛的人不願再回歸,只留得這滿園的鈴蘭在歲月中暗喻遙不可及的幸福。
姚琳希不顧勸說,奮力摔掉了剩餘的幾盆鈴蘭,站在這曾代表着戀愛信物的廢墟上,她雙手掩面,無力地跪下去。
她已沒了眼淚,欲哭欲笑地想起了那年在法國度過的五一節……
當時,他們一起參加學校裏組織的“鈴蘭舞會”,她和一群白衣袅袅的女孩子站成排,男孩子則會在紐扣處插上一枝鈴蘭,黎景明就在其中,他面帶誠懇的笑容,牽起她的小手,在上面留下溫暖的親吻……
迷人的回憶讓姚琳希悲喜交加,回想起之前黎景明說的話,她悲憤異常,抓起一塊花盆的碎瓦直接往牆壁上砸,不想那些破碎的瓦礫卻反彈到臉上,她發出了驚人的叫聲,盲目後退,沒注意到後面的小臺階,整個人翻了下去,倒在青翠的草地上。
姚琳希的反常舉動引來了家裏人的高度重視,姚父本不愛管家務事,對孩子們的感情事亦束手無奈。他讓姚母去勸勸女兒,別在這婚事上太過失顏面,強扭的瓜不甜,自從黎景明被家族掃地出門後,他就不大贊成這樁婚姻,要不是看在黎景明這些年有能力讓公司起死回生,他才不會勉強同意。
姚母卻非常心疼女兒,對黎景明也非常看重,認定他就是心目中理想的女婿,只要他們能在一起,她不反對,當然,她也不願自己的女兒去受這種屈辱,鬧別扭總有個度。她派人去把黎景明叫來,卻被前來探望的彥真攔下。憑借彥真的直覺,現在不宜打擾黎景明。“商場上的男人個個都有骨氣,”她對姚母說,“這時候你把他叫來,不但解決不了問題,他還以為我們這是怪罪他,弄不好,他最終連面子也不給你。景明這人雖是生在大家族,畢竟這幾年他自力更生,脾氣和思想都會有點特殊,所以,現在還是多安慰小琳,只要她想開了就好。”
姚母無可奈何地嘆道:“這閨女就是倔,說不聽,從小被慣壞了。”
“姨母消消氣,”彥真扶着姚母撒嬌道,“您去休息吧,年輕人的事就該由年輕人自己解決,你們就別操心了。”
“我不管,真不想管了,”姚母不厭其煩地說,很信任地拍拍彥真的手背,“你去跟小琳說,再這麽鬧下去,我做母親的也不答應了,這孩子從小就是想要什麽就得什麽,她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可就不客氣了。”
“你真舍得把她送到加拿大的分公司去啊?”彥真驚訝地問。
“我也不舍得啊。”姚母拍拍心口說,“這孩子轉眼就要三十歲了,寧可她在這裏拿性命當兒戲,還不如送她到外面去享清靜,要是當初老周不出那些事,這天下就太平許多了。”
“姨母,你別再想那些過去的事兒了,你再不走,劇院的戲就不等您了。”彥真扶姚母往樓下走,将她送到大院上車。
彥真多少聽說過姨母與黎景明的父親周志和的事情,為安定大局,她可不願這年過五旬的老太太再去扯舊情,以免越扯越遭,最後誰也無法收拾幹淨。
送走了姚母,彥真整理了一下心情,直上三樓,敲開姚琳希的房門。
受傷的姚琳希卧在床上,神情呆滞,臉蛋上那道被瓦片劃傷的疤痕非常醒目。
彥真不禁一陣心疼。她坐到床沿上,慢慢地抓起姚琳希的手,輕撫手背,溫柔地說:“在愛情的博弈裏,瞎吵胡鬧是最沒用的,只會傷人害己。男人行大志,女人講小節,要得到一個男人的心,單靠身世和美貌還不夠,需要靠這裏,”彥真指着自己的腦門,“智慧。”
姚琳希苦笑搖頭,“表姐,我承認沒你聰明,可女有大志有何用?結果還是男人和愛情的階下囚。”她這話分明是在嘲笑表姐那極不光彩的馬拉松戀愛。
彥真并不生氣,反而引以為榮地感嘆:“女人的幸福與金錢地位無關,只與男人有關。得一良人,那你就蓬荜生輝;痛失所愛,那就是紅顏禍水苦凄涼。曾經我遠走海外,希望西方的自由思想能解開女人的這個心結,後來我才發現,五千年遺留下來的這種觀念自有道理。女人為愛而生,愛才是女人的終極奮鬥目标。”
“所以你又回來找黎光澤了。”姚琳希替表姐說出了答案。
說實話,姚琳希曾經很理解表姐的癡情。表姐高中時的初戀****無情将她抛棄,成了他人夫君。她在英國讀了那麽多書,結果非要回國,進他所在的集團,為他賣命,做他的****。如今輪到自己,就在此刻她才明白,在這些幾乎要以命相抵的執拗和追逐之中,有一部分不是出于愛,而是女子天生的傲慢和不服輸。
“你和他就這樣下去嗎?”姚琳希有些擔憂地問。
“不可能,”彥真躊躇滿志地說,“我可不是那種無私付出的傻女人,必定要得到一個圓滿的結局,否則,這不公平。”
“難道他會離婚?”姚琳希滿臉震驚,她清楚,黎景明的表兄黎光澤,其岳父沈家家世顯赫,他們的聯姻就是一場家族大合作,事實确實如此,就在他們完婚的第三天,沈家就與黎家簽訂項目協議,對黎家注入資金3個億。MC集團就是從那個時候鹹魚翻生,逐漸成為這座城市裏的十強企業的。
“我的事你就別管了,”彥真調轉話題,“先管好你自己吧。總之,我就一個要求,別再制造什麽危險事故來了,為男人去死沒用,争取愛情不是靠這種手法。”
姚琳希羞赧,撅起小嘴白了彥真一眼,“我又不是故意的,當時确實很生氣,就想砸東西。”
“你呀你,再怎麽生氣也要愛護自己,”彥真說,“這樣吧,我改天去公司找黎景明談,看他是怎麽想的。”
“別,”姚琳希的反應很大,見彥真一臉疑惑,她才緩和下來,小心解釋,“表姐,你別去找他,否則回頭他又怪我了。他這個人你不了解……”她想了想又說,“我也需要認真地想想,心裏好亂,我知道這其中肯定存在問題,但我不确定。”
彥真拿她沒辦法,愛莫能助地說:“有問題就要及時解決,否則越拖越麻煩。還有就是,你別動念去加拿大,男人就要守着,一刻也不能離開,你也別說累,堅持到最後的,就是笑得最甜的。好男人總是機會多,念頭多,所以你要挺住,別為一點小吵鬧就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明白嗎?”
姚琳希讪笑着點頭,全盤接受彥真的教誨。
次日,姚琳希完全恢複活力,叫人買回陶瓷盆,将鈴蘭全部全種上,擺在原來的位置。只惜鈴蘭花葉傷殘,難掩曾經的痛,在陽光下奄奄一息。姚琳希并不為此沮喪,就像她又一次原諒了黎景明的無情那樣,相信那些受傷的鈴蘭必定還會枝繁葉茂,開出花朵。
就在她監督家仆栽種鈴蘭的時候,有電話打進來,是彥真的,問她在幹什麽,心情可好。姚琳希轉到草坪的長椅上坐着,用輕快的聲音說:“正在種花,心情一般,想通了,也就沒事了。”
彥真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一手拿着電話聽筒,一手抵在桌子上,簽字的鋼筆在手指間輪番轉,她說:“你不要太過擔心,我已派人去清掃門戶了,你那些眼中釘都會很快消失。”
“啊,真的?”姚琳希不敢相信表姐的動作這樣快,昨天她只是随意地吐了些苦水,沒想到彥真一大早就來報信了。為此,她有些心虛和後怕,惶惶不安地問:“你究竟想怎麽清掃?”
“這些你就別問了,”彥真知道姚琳希心軟,安撫地保證道,“我自有辦法。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戀人之間鬧情緒不奇怪,你也別太沮喪。至于景明那邊,你也別由着他的性子來,以免把男人寵壞了。”
“這些我懂。”
“那就好。”彥真像辦妥了一件大事似的,非常心安地說,“那我先挂了,等會還有會議。”
接完電話後,姚琳希內心頓時放晴,仿佛雨後陽光一般明亮。雖然彥真沒說清她的手段,姚琳希還是非常相信她的智慧,接下來,她只需要等黎景明消氣,然後再慢慢重拾感情。她相信他們注定要在一起的,其間雖有波瀾,但姻緣絕不會了斷。
“事在人為,人間總有花好月圓時。”她這樣想,信心滿滿地雙手伸展在長椅靠背上,惬意地仰望藍天,在她眼裏,看到的不僅僅是雲朵與天空的偶遇,還有事關未來的某種肯定。
7.離別的念頭
日夜加班的藍水悅未曾意識到,自己會遭到個人作風整頓。
那天早上,藍水悅剛到辦公室,桌面上的座機電話就響起,對方是個女聲,自稱是MC集團紀檢處的,劈頭蓋腦地對她進行個人通報批評,告誡她注意個人言行,千萬別搞辦公室戀情,阻礙公司有序管理,污染企業文化風氣……
藍水悅被說得滿頭霧水,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麽錯誤,為何會接到這樣的電話。
“為了不擴大影響,所以才給你打這個私人電話,”那女聲用一種言之鑿鑿的官腔說,“我現在是個別通報,希望你們加以重視,如果再無悔改,那集團紀檢會就會以書面形式通報到你們的公司辦公室,到那時候,你可就不止勸退那麽簡單了。”
聽她這話,藍水悅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利害性,如果被管理集團書面通報批評,她肯定顏面大失,在自己的就業檔案裏也是個難堪的敗筆,個人榮譽和職場品行評估上,都會受到牽連,今後再去其他公司面試,一見到這樣的污點,招聘方肯定會斟酌三分。
此事絕非兒戲,藍水悅頓時提高警惕,自己細細回顧了一番,到底在什麽地方做了哪些出格的事。她想起前段時間文靜的提醒,認定是那些流言傳到集團那裏去了。這讓她更加沮喪,不可想象公司裏的同事是怎麽樣看待她的。
藍水悅是非常注重聲譽的人,這一點也許是她媽媽灌輸的。媽媽守寡很多年了,非常在意別人的眼光,受不了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所以,媽媽時常檢查自己的言行舉止,也會很嚴厲地要求子女,為了避免閑言碎語,她極少讓兒女們去小朋友家玩耍、吃食,更別說互贈禮物、在同學家過夜了。
“如果被媽媽知道了,她肯定會又哭又罵,用棍子把我趕出門的。”面對集團紀檢會的電話,她這麽想,心理壓力随之劇增,言行舉止變得局促,與人溝通時誠惶誠恐,不敢在辦公室裏說話,也拒絕與男同事交流。
而每當黎景明請她去辦公室,她就心情緊張,好像是要上刑場一般。可越是這樣,黎景明請她進辦公室的次數就更多了,一是項目到了掃尾階段,什麽都在趕,問題也更多,修改的頻率大過之前。還有就是,藍水悅突然變得這麽腼腆沉默,黎景明生怕溝通不到位,有時她剛離開自己的辦公室,電話就追來了。
每次當着同事的面接他的電話,她都像見鬼似的喘不過氣來,怎麽努力都沒法保持冷靜,說話吞吐不清,想表達的話繞了半天都說不清。
“你別緊張,水悅,”黎景明安慰她說,“我沒指責你的意思,而是想與你核對幾個修改問題。”
“我,我知道,”藍水悅急促地深呼吸,“我都記好了,都知道了,沒事您請挂吧。”
等挂上電話後,她還會特別望了望周圍,看有沒有人在盯着她,只覺得比看恐怖片還瘆得慌。
如此過了幾天,藍水悅被無形的恐慌徹底壓垮了。
她不敢告訴黎景明,以免他想歪了,反過來不但怪她多心,還會去找人追責,他是個做事很認真的上司,見不得瑕疵。她也不敢告訴文靜集團紀檢會的人打來電話,以免她會亂猜亂想,結果就以假亂真了。面對無法解圍的現實,她有了辭職的心,但對離開又顧慮重重,不是擔憂自己的去向,而是擔心給部門和黎景明帶來不便。
幾番斟酌後,她還是把辭職的想法告訴了文靜,希望她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對此,文靜并不感冒,雙手在鍵盤上啪啪敲字,與網友聊天,心不在焉地說:“水悅,你快去洗澡吧,等清醒些後,你再跟我談這個問題。”
深夜,藍水悅翻來覆去睡不着,不服氣,非要叫文靜起來談心。她坐在床頭,雙手抱腿,不停地喚文靜醒醒。
文靜不耐煩地說:“有話明天再說好嗎,困死人了。”翻身過去又睡着了。
藍水悅也不好再勉強,便自己坐在床上望窗外的月亮。既然人間無人聽她的心事,也只有對月相訴,但願月能懂,風明白,也好告訴她該何去何從。
然而,在這個寂靜的晚上,雲淡風輕,唯有皎潔的月光灑滿她一床的白。
文靜不願談論藍水悅想辭職的事,因為她太了解藍水悅的秉性。作為最好的朋友,她本該尊重藍水悅的想法,不管是去還是留,都以她開心為本。而且她現在的工作幹得好好的,真說到放棄,那肯定是遇到了什麽難過而絕望的事。她想幫藍水悅,如果還有挽回的餘地,可是,她清楚,鑒于自己在公司裏沒有影響力,就算知道原因,那也很難有效找到解決辦法。
她私下找羅捷反映情況,希望他去了解一下藍水悅想離去的原因,能勸就勸。
羅捷的表現很沖動,當即呱呱大叫:“什麽,她想走?”
“你小聲點,”文靜把手放在嘴邊,命他噤聲,左右望望,生怕被公司裏的人聽到。她拉他到角落後,小聲說,“她昨晚跟我提的,具體原因沒問,你看着辦吧。”
“我知道,”羅捷突然變得很沉重,“此事就交給我,晚點我會找她談談。”
為了找到個說話的好機會,一向很少在公司出現的羅捷到設計部去晃了很久,大膽地約藍水悅下班後去吃飯。
藍水悅沒見文靜在公司,就很提防地問她怎麽沒來。
羅捷見她一直沒開口答應,便低頭悶聲說:“要不,你來我的辦公室,我有話對你說。”
藍水悅很謹慎,望望周圍,才跟他進辦公室去。可一旦大門關上,她就開始緊張,拘謹地站着,雙手放在小腹上,仿佛頭等艙裏謙卑的空姐。
羅捷揮手讓她随便坐,她便坐在距離他最遠的沙發區,肢體像雕像一般僵硬,等候羅捷将要抛出的話題。
她嚴肅的模樣讓羅捷緊張起來,忍不住在女孩子面前點煙,這是他平常絕不會有的舉動。
“我聽說你要走?”羅捷狠吸一口煙,努力讓自己的手別顫抖,那刻,他偷偷瞟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心跳加快,突然間有種莫名的沖動和熱情直奔腦門。
藍水悅猛然擡起頭,臉上泛起一絲驚訝,但她很快平靜下來,因為她知道,這肯定是文靜說出去的。
“沒錯,”她淡淡地說,“我想專攻學業,暫時還不想出來工作這麽快。”
“這麽說,老黎都不夠格當你的老師了?”羅捷不快地問。
“他是一位出色的經理,也是一個優秀的設計師,”藍水悅答,“人各有志,我的未來自有打算。能在彩納藝術工作,我感到萬分榮幸,但這裏真的不是我的終極目标,因此,離開總有時候。”
聽她這麽說,羅捷有些氣餒了,便不再與她端架子,他坐她對面的沙發上,親切地說,“水悅,我說老實話吧,我舍不得你走,文靜也舍不得。雖然我一天到晚也沒個時間來公司看看,可是,我心裏總是在惦記。”
“羅經理,謝謝你的關照,”藍水悅有些感動了,“說心裏話,我能與你們共事,真的很開心。但是,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也不想給大家帶來太多麻煩,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
界于理解與不舍之間,羅捷很無奈,“老黎他知道你要走的事嗎?”
“沒有,我暫時沒敢告訴他,怕他工作分心。”她說,“盛天城的項目完畢我就走。”
“那也只有幾天的工期了。”羅捷一陣悵然,“難道我們真的只能說再見了?”
“你好好照顧文靜,算我對你最後的請求,行嗎?”
“水悅,其實我想說……”此刻,他的手機響起一串鈴聲,是文靜打來的,她在那頭叫喊,說自己煲湯被燙到手了,命令他立刻買燒傷藥回來,十萬火急,趕快出現。
尚有憐香惜玉之心的羅捷很無奈,答應她馬上就來,連連對藍水悅說:“對不起,這丫頭又闖禍了,改天我請你吃飯,我再對你好好說。”說完,他操起衣服趕緊出門,一溜煙就沒了人影,藍水悅看得出來,他已将文靜裝進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