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往事
已經是午時了。平常這時候,衆人應該都在食堂中,但此時此刻,大家卻擠在某處狹小的庭院中,對着一扇緊緊關閉的房門,議論紛紛嘈雜不休,跟難民等施粥棚開張一樣。
“掌教不會選在這個時候閉關吧?”
“官兵是不是很快就要過來打邛崃派了啊?”
“大師兄病愈了,真是可喜可賀。”
“可喜可賀你娘,沒聽掌門人剛才說的嗎,邛崃派跟強人勾結!”
“勾結你娘,邛崃派好端端的怎會惹出這番事端?”
“你問我,我問誰去?”
陳若合在人群裏尋找了一番,不見阿寒身影。這個神秘的女子已經悄然消失了,也許是下山想辦法救困在灌縣的雲子義,也可能是找她的義父尋求解毒的辦法……想起阿寒手臂上藤蔓一樣蜿蜒的黑色血管,她打了個寒顫,又把目光投向那扇房門,雲掌門這回是在玩哪一出?
邛崃派堂堂掌門人,跟受了氣的小媳婦一樣把自己關進房中,誰敲門都不應。連他的好基友陳措在門外把“好哥哥,你且開門,兄弟有一言”這種肉麻話都講出來了,門裏還是毫無動靜。
衆人圍在門口,議論紛紛,也沒了主意,便都拿眼睛去看雲海清。雲海清今日換了身玄色衣袍,正是陳若合初見他時所穿的那一身衣服,如今再見,恍如隔世。雲海清是邛崃派大師兄,既然掌門人死活窩在房裏,他只得擅作主張。他先将一些門人遣散回家,留下十來個人,準備再做商量。另外又派了那名小透明的五師弟雲子風下山去灌縣,再多打聽一些消息。
雲子風還不到十二歲,為人聰穎,而且灌縣的人大多都沒見過他,打探一些消息,應該是不難的。
“大師兄,我們不走,就是官府來了也不怕。邛崃山險峻陡峭,又有霧陣為防。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們都誓與邛崃派共存亡!”
一名看起來頗為憤青的門人挺身說道,立刻得到衆人呼應。這些門人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山民,或是流離失所逃難而來的,在邛崃派混一口飯吃。覆巢之下無完卵,他們若逃,便是讓邛崃派少分助力,恐怕邛崃派便會自此不存。
雲海清站在臺階上,揚着下巴。雲子墨和別的門人簇擁在他身邊,都像是為了襯托他而存在的。雲海清的面容已經恢複了九成,即使有些蒼白,眉眼處還有着舒展不開的褶子,在正午陽光照射下,隔着一層霧一般,在陳若合眼中卻是需要仰望的仙人姿态。
“邛崃派感謝衆人擡愛。我雲海清不才,也不說見外的話了。不想的,我發盤纏;想留的,請自便。”
陳若合欣慰地想,她的高大上的校學生會主席、冷傲校草、校園王子終于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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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師兄都發話了,衆人也是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師叔陳聖卿和陳若初卻留在原地,兩人的表情頗為憂郁。
“出了這等事,只怕婚期要推後了。”陳聖卿嘆了口氣。
“師叔,無妨。若初尚小,師姐也沒有出嫁。”陳若初乖巧地安慰着陳聖卿。陳若合站在一邊聽着,心裏咯噔一下。陳熾那邊……不至于在這個時間裏出什麽差錯吧?
午時過了,雲掌門還是沒有從門裏出來。雲海清也不敢貿然去闖,只得和陳措、雲子墨守在門口。他叫陳若合去休息,陳若合也就乖乖聽話,回房中睡了個午覺。
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生。她做了噩夢,雲掌門拿着蓍草算卦,過了會兒說:“明入地中,明夷。”陳若合疑惑不解,突然掌門人身後出現了一個女子,将一把劍刺入了雲掌門的心窩,而阿寒和雲子棠就站在一邊冷冷看着。夢裏情景血腥且少兒不宜,把陳若合給活活吓醒了,忽然聽見外面騷亂,有女眷從她門前匆匆跑過時,驚慌地喊着:“掌門人仙逝了!”
陳若合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下來,連頭都沒有梳,就沖了出去。
掌門人也就四十來歲的年紀,而且身體很好,怎麽會突然身亡?
原來雲海清他們守在掌門人的門外,過了許久,門人都散了也不見房中動靜。幾個人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得不妙。大難當頭,毫無交待,就如此躲在房中,實在不像是掌門人所為。于是說聲“得罪”便闖了進去。只見掌門人臉色發青,歪倒在床榻上,嘴角溢出黑血,神色卻很安詳。待上前一摸,身體早就冷了。
雲海清估計,就是掌門人從祈福道場上回來,将自己關在房中後不久便身亡的,而且恐怕是中了奇毒,無力回天,毒發身亡的。
“此事十有八九是和寒娘子有關。”雲海清說,“可是以師父的修為,寒娘子想要毒害他談何容易,除非……師父是自願服毒。”
他再說不下去了,背轉過身,像是在拭淚。掌門人畢竟養了他近二十年,就像是父親一般,突然不明不白撒手就走了,難免傷心。
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邛崃派之危未除,掌門人便逢此不幸。好在兩個徒弟,雲海清,雲子墨都是挺能幹的,強抑着心中哀戚,有條不紊指揮着門人布置靈堂,也不敢大張旗鼓地辦喪事。
當夜邛崃派只是挂起了白色帳幔,人着缟素,長明燈不滅,紙灰的氣味彌漫在邛崃派大殿中,陰沉沉地映着靈牌,十幾個門人留在大殿,為掌門人守喪。
這個時候,陳若合才知道邛崃派掌門的名諱:雲未尋。其實這個名字仔細品讀起來,還是有些悲涼的意味的。
她又忍不住苦笑,掌門人死,雲海清要守孝三年。這意味着,三年之內,她和雲海清恐怕都不能成婚了。她沉浸在雲海清毒解的喜悅中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呢,就得知如此坑爹的消息。上帝是在逗她麽?
夜幕沉下,炊煙袅袅升起。陳若合見到這般平日裏司空見慣的景象,心情十分沉重。
至半夜時,雲海清走出了靈堂,去敲陳若合的房門。陳若合連忙披衣起床,卻不知道雲海清叫她來幹什麽。
雲海清的眼眶微微有些腫,嘆息着說:“若合,陪我四處走走吧。”
兩人走了出去,空曠的邛崃派山道上漫步,卻也無心談情說愛。陳若初感覺到身邊的雲海清情緒格外低落,也難怪。雲海清忽然轉身抱住陳若合,将頭埋在她的頸側,身體微微顫抖。過了會兒,陳若合感覺到頸側有些濕潤,原來竟是雲海清在哭。
“海清——?”陳若合将手放在雲海清後背上輕輕拍着,跟哄小孩似的。
“我今天發現了師父留下的一封手劄。”雲海清聲音猶帶些哽咽,“我也不敢叫旁人瞧着了,匆匆看完便藏起來了。可是書信藏在懷裏容易,藏在心裏不容易。”
陳若合料定那所謂的信上定是寫了什麽勁爆的內容,估計還很掉節操,讓雲海清這樣的五好青年看到,一時之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何妨講給我聽聽。講出來興許就好了。”陳若合柔聲說,其實也是內心八卦細胞開始蠢蠢欲動了。她挺想知道雲掌門一副道貌岸然清高出塵貌似玻璃的模樣,年輕時都是怎麽作的。
雲海清說:“你只見過雲子棠,知曉她是師父的女兒,卻沒有見過她的母親。是啊,我很小的時候,師母便去世了。”
“呃……”這算是哪門子黑歷史?
雲海清搖搖頭,說:“這師母,卻是師父搶過來的。當時那娘子已經有了一個女兒了,同她男人,還有她小叔子逃難到邛崃派中,師父收留了兩人。後來她那前夫死了,女兒又被她小叔子帶走。師父便娶了她,生下了子棠,不久便染病去世了。”
“這也沒什麽啊……”
雲海清忽然笑了:“你有所不知,師母以前的女兒,便是阿寒。阿寒的父母是親兄妹。”
原來阿寒的父母竟是亂、倫的麽?陳若合驚得張大了嘴巴。聽說近親結婚會生下來先天有殘疾的孩子,可是阿寒看着也挺正常的啊。難怪阿寒會摸進邛崃派,難怪昨晚雲子棠跟她說“阿寒是我姐姐”,可是這整件事情太kuso了吧。
雲海清嘆了口氣:“關鍵是我師母的哥哥,也就是阿寒的父親,我師父在手劄中交代,那人是什麽祭國後裔,所以當時我中毒時,師父馬上就判斷出了祭國的魇毒。如今阿寒尋過來,又用魇毒害死了師父,恰似輪回到這等境遇,這些日子,都像是場夢……”
雲海清又說:“師父在手劄中還說,阿寒的生父是師父設計害死的,具體怎樣,他卻沒有說。如今阿寒來報仇,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這樣突然,實在讓我心裏難受。”
“不要多想了。”陳若合勸慰着。難怪阿寒過來毒死雲掌門,掌門人又甘心死去。只難為了她和雲子義相愛,如今雲子義卻深陷囹圄,連阿寒的時日都無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