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訣別
阿寒離開邛崃派時,同誰都沒有告別,騎上馬,晝夜兼程地趕回灌縣。她感覺到毒素在體內蔓延着,五髒六腑都痛不可言。她伏在馬背上,一刻都不敢停下來。順着手臂血管脈絡,黑色的毒已經快要擴散至全身了。甚至連她的手背血管都顯出些黑色來。阿寒趴在馬背上,任卷挾料峭春寒的風将她的長發吹得亂七八糟。她咬緊了嘴唇,目光平靜,神色卻越發冷靜決絕。
她騎馬趕到山裏小溪邊上,四下看看,一個人都沒有。天尚未亮,啓明星在東邊閃爍着,山中寒氣入骨。阿寒小心翼翼地解開衣衫,将溪中冰冷的水往身上潑着。
黑色的紋路從手腕腳踝往上沿着血管攀爬,襯着白皙皎潔的皮膚,恰似開出死亡的花朵,已然包圍住她胸前小巧的兩團柔軟,眼看就要伸展到她的心口去了。水從皮膚上滾下,恰似鲛人流淚所化的珍珠。阿寒嘆口氣,将整個人都浸在冰冷的水裏,長發在水面飄蕩。
寒氣入骨,她卻并不覺得冷。心早就冷了,也不會怕這般的溪水。阿寒伸手到藥囊中,将裏面所有的藥都掏出來,掬起身前溪水,仰頭吞進去。她露出痛苦的神情,不一會兒,全身的黑色紋路便消失殆盡,肌膚勝雪,舉世無雙。
阿寒凄慘地笑了笑。她的這些藥,可以暫時壓抑毒性,但是一旦毒素爆發,她的血管就會爆裂,血流如注,苦不堪言。她爬上岸,撿起衣服穿上,又理了理頭發,從袖中掏出胭脂,細細敷在臉上,眼淚突然落下來,弄花了臉上胭脂;她連忙用溪水把脂粉洗去,又重新敷了起來……
天亮了。雲子風從栖身的客店裏出來,在街邊買了張蔥油餅叼在嘴裏,在街上假裝漫不經心地轉了起來。因為雲子風年幼,灌縣中的人大多還不認得他,所以也沒有人起疑。雲子風便逢着人多之處就擠過去湊熱鬧,他嘴甜,一口一個大哥大爺的,哄得那幫嚼舌根的閑人心裏高興,他打聽着邛崃派的事情,那些人也就樂意講給他聽。
這些縣上的人把斷層崖和邛崃派的事情添油加醋講了一番,說是什麽斷層崖的大弟子陳若合本來好好的,被女鬼附了身,成了掃把星,得罪了淩王爺的衙內,逃到邛崃派,又連累了邛崃派。雲子風聽得多了,也沒有了主意。他覺得陳若合人還不錯,怎麽在這些人的口中,就如此不堪了?正在想着,見街上一陣騷亂,有人匆匆忙忙跑過來,喊着:“不好啦,又死人了!”
聚在一起胡說八道的人頓時像炸開了鍋一樣,都擁擠着跑去看熱鬧,連雲子風都好奇地跟着那些人過去了。這回命案是發生在一條窄巷裏,說是個商人被人給謀害了。
死的是個南方過來販布的客商,三十來歲,因為小掙了一筆錢,晚上喝多了酒,繞來繞去找不到客棧,後來被人發現屍體在一條暗巷裏,身上被人少說也砍了一百來刀,血都流幹了。
短短幾日之內,灌縣便發生了兩起命案,弄得人心惶惶。雲子風見也打聽不到什麽消息,想着陳若合囑咐他去鐵匠鋪取那把劍,便往鐵匠鋪走去。就算三師兄現在還在牢裏蹲着,那把劍好歹也是寒娘子的一片心意。
雲子風到底是年紀小,還在琢磨着三師兄和寒娘子成婚的事情。他卻不知道,寒娘子剩下的日子可是不多了。那把劍,恐怕是寒娘子給他三師兄所能留下的唯一的念想。
肖希直再去淩府尋淩蘇盧的時候,臉上竟然仍帶着笑意。淩蘇盧心想這厮心理素質真不錯,自己的地盤治安差成這樣子了還能笑出來。
“這死去的商人身上帶的銀錢都在,不像是謀財害命,他一個人跑到這幾千裏遠的灌縣,說是仇家追殺,也說不過去。真怪。”肖希直喝着茶,直搖頭,“先前死的那李娘子,現在又死這商人。倆人可是一點關系都沒有。仵作看了兩個人身上的傷口,倒說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殺。”
“怎麽說?”
“傷口為劍所致,持劍之人慣用右手,傷口長而淺,通常一招便中要害。說明他力氣不大,出手卻很快,讓人連防備的時候都沒有。”
淩蘇盧飲了口茶,沉默半晌,忽然下定決心般擡起頭對着肖希直說:“希直胸,不瞞你說,本公子倒是無端地便懷疑一人是兇手。因懷疑太過無端,寫在你手心,天知地知,你知本公子知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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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希直微笑得有些勉強:“甚巧,在下也恰好無端懷疑這樣一人,索性在下亦寫在你手心。”
兩個人在對方手心寫下那人名字,都擡頭望着對方,也不知是驚愕還是難以置信,一時無語。
黃昏時,縣衙監牢前來了個披頭散發的少年婦人,提着個籃子,說是其中關押的一名叫雲子義的犯人從前對她有恩,要給他送飯。那娘子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對着獄卒連連說“大哥可憐則個”,還把些散碎銀子塞到那獄卒手裏。獄卒心軟,見這娘子也是挺懂事的樣子,就帶着她去見雲子義,把雲子義牢門打開,卻不料被那娘子将個什麽東西往臉上一擲,頓時便癱軟倒地,失去了知覺。
雲子義聽得牢門前的這騷亂,走過來一看,見阿寒正将一個不省人事的牢頭踢到一邊,又驚又喜。
“阿寒,你可是過來救我的?”
阿寒卻将雲子義推到牢房中,抵在牆上:“侬不能帶你出去。你再在此處委屈幾日,他們便會放你出去,可是你若逃出去,被抓到就是死罪。”
阿寒說了謊。她并不知道雲子義還要被關多久,但她是有私心的。她希望自己死了,雲子義也能在黃泉路上陪她,可是她又萬萬無法親自動手殺了雲子義……
想到這裏,阿寒的眼睛又暗了下去。她湊上前吻住雲子義,唇舌交疊間,雲子義感覺她将一個藥丸以口渡給了他。他着急想吐出來,卻被阿寒用舌頭堵着,将那藥丸咽了下去。
等兩個人好不容易分開,雲子義一邊喘息着一邊問:“你給我吃了什麽?”
阿寒不說話,只是微笑看着他。雲子義這才發現,阿寒好像是特意打扮過了,衣服換了新的,頭發柔順地披了下去,臉上點了胭脂,那雙眼睛深邃而多情,似是能說話一般。幾日未見,阿寒雖然有些消瘦,卻是更美了,仿佛被風一吹便消散無蹤的美,讓雲子義忍不住想将她擁在懷中,生怕她會這樣就消失在空氣中,再也不會出現。
“侬今晚便是你的……”阿寒湊在雲子義耳邊說,又用芊芊蔥指去解雲子義的牢服,“只怕再無明日,也要學那昙花,只綻開一夜便好。”說着,眼淚卻又流了下來,滴在牢房的地板上。
只要一夜。一夜過後,陰陽相隔,走過奈何橋,怕是連你的名字都會忘記。
雲子義怔怔看着阿寒,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覺得一陣熱流從下腹蹿上,渾身都燥熱了起來,額上也滲出微微的汗珠,叫嚣着亟欲解放。阿寒竟然方才是喂了他春、藥。可是她為何又要如此做?雲子義想不到,也不願去想。他什麽都想不到,腦中只剩下阿寒,抱着他的阿寒,柔軟的軀體,散發的好聞的氣味……雲子義低下頭,阿寒就偎在他的身前,胸前的柔軟弄得他心裏又是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她的臉頰上綻出來美麗的粉紅,是再上好的胭脂也無法模拟出來的。阿寒一定也是吃了那種藥的。
他來不及問阿寒為什麽要在此時過來,也來不及問她為何要行這種事,更來不及問阿寒明明是在笑着的,為什麽她的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顆顆落下來。
他只知道,這個娘子是愛着他的,他也愛她。他們之間的身份沒有差別,所謂祭國、邛崃派,都被甩到了九霄雲外。只要如此便夠了,只有這一夜也足夠了,在這個黑暗潮濕的牢房裏,他們也是相互愛着對方的。
雲子義覺得全身的血都向着下腹湧去,等待着纾解。他嘶啞地喚着她的名字:“阿寒……阿寒,蔡綮琀!”便主動垂首去吻阿寒的嘴唇,又伸手去解阿寒的衣帶。他并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麽,藥性太烈,他只是順應着本能,其餘種種,早已抛到九霄雲外。
阿寒主動解開衣帶,将挂在肩膀上的衣物往身後一抛,衣衫滑落,只餘少女的雪肩美背,還有胸前挺立的柔軟,在料峭春寒和肮髒的牢房中綻放着,映在雲子義的眼中,如同白玉一般潔白無瑕,染了些情、欲的味道。雲子義呆愣地看着眼前這一幕,驚喜而懵懂。他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上,擡頭看着阿寒,阿寒在他的頭上微笑着,眼淚依然從眼眶中不斷落下,滴在雲子義的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想要上肉,又怕被發小黃牌,好糾結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