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雲子棠
灌縣淩府,傳說中當朝趙官家的異姓王淩閱滄在邛崃山口置辦的別墅,其內常年居住淩王爺的續弦南氏和小兒子淩蘇盧,小女兒淩仙衣,淩閱滄若無要事纏身,夏秋之際都會來這裏住上一段時間。此地仆役不多,卻向來是庭院深深的大戶莊重之氣。
今天整個院中卻是雞飛狗跳。
“哎呀呀,我在老爺身邊伺候了也有十年了,第一次見老爺發這麽大的火啊……”仆役甲。
“對啊,碗口大的木棒都打斷了呢。”仆役乙。
“你聽這小衙內的慘叫,街上的人恐怕都能聽到吧。”仆役丙。
“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啊啊啊老爹別打了我錯了……”鬼哭狼嚎的淩二。
這邊淩蘇盧挨着打,他的小管事尤默卻并不知情。因為尤默此時正帶着一個媒婆在邛崃山斷層崖上說媒。
尤默心目中的淩二公子,風流倜傥而且略有歪才,就是喜歡胡來。那天也不知道是看上陳若合的什麽了,居然讓他帶着絹帛等禮物上門納彩提親。且不說老爺會不會同意這門婚事,人家姑娘做客淩府,擺明了也是不喜歡他的。上門納彩,不是等着吃閉門羹嘛。然而主人之命不得不從,他也沒辦法,尋了個媒婆就直奔斷層崖而來。
“我說陳師傅啊,您可要想清楚了,這淩王爺的小衙內,那可是個小王爺呢~儀表堂堂玉樹臨風您也不是不知道,你家這大丫頭啊,嫁過去哪怕是做個填房,都……”媒婆舌燦蓮花,陳若合要是在此處說不定會驚喜之餘将其發展為傳銷下線。
啪!一把寒光閃閃的鐮刀被拍到了桌子上,把媒婆沒說完的話硬生生截斷了。見斷層崖掌門人陳措一副拼命三郎的表情,尤默暗自捏了把冷汗。真是民風彪悍的地方,小公子莫非換了口味,喜歡起兇悍型的女孩了?
“我家若合是山野村婦,高攀不上什麽小王爺,二位請回吧。”陳措看也不看媒婆一眼,從桌上緩緩撿起鐮刀,全方位無死角把玩鑒賞一番後,旁若無人地開始修指甲。淩蘇盧第一次求婚,宣告失敗。
日上三竿,陳若合騎在馬背上,抹了把額頭的汗。明明就是晴天,然而當她和雲海清走在一片山谷之中時,卻見四處雲霧缭繞,遠近景物什麽都看不清楚。馬蹄仍是不停,溪水的聲音仿佛就在腳下,她卻看不清道路,不由有些害怕。
“師兄?”她忍不住叫了一聲,“霧好大,怎麽回事?”
雲海清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此處是邛崃山中奇景,霧陣之路。凡人之心,會為霧霭所迷。霧由心生,眼見為心。你心境不明。你不是從前那個陳若合,我可有說錯?”
陳若合啞口無言,雲海清的話她聽不太明白,只知道大意是“只有很厲害的人才不會受霧的影響,像她這樣的菜鳥當然會被蒙蔽”——卧槽,真是好高大上的霧啊。雲海清說她不是陳若合,聲音雖輕,卻令她心情難免沉重。她當然可以豪氣幹雲地說“我就不是陳若合,你他媽來咬我呀”,然而不知為何最終選擇了沉默。雲海清嘆口氣,說:“你将右手往外伸。”
陳若合伸出手,然後她的手便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溫暖而有力,似是從掌心之中向她傳達着,雲海清就在她的身邊,且足以讓她信任。兩個人是并肩騎在馬上雙手交握,走在茫茫霧海之中,就像是徜徉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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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境,陳若合心中難免生出一些感動。她開始輕輕地哼唱起一首很美的歌曲,羅大佑《海上花》。
是這般柔情的你給我一個夢想,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隐隐地蕩漾,在你的臂彎。
是這般深情的你搖晃我的夢想,纏綿像海裏每一個無垠的浪花,在你的身上。
睡夢成真,轉身浪影洶湧沒紅塵。殘留水紋空留遺恨,願只願他生。
昨日的身影已憔悴,永生永世不離分。
“陳師妹,”雲海清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些顫抖,不知是感動還是哽咽,“你唱的什麽曲子,好難聽,不要唱了行不行。”
“……”為什麽她前一秒鐘還覺得雲海清挺可愛的?錯覺!統統都是錯覺!
穿過山道之後,霧霭便散去了。兩人陳若合眼前所出現的是生平所難以見到的壯觀之景象。在一片山崖上竟有瓊樓玉宇,遠遠望去仙境一般。
“那裏便是邛崃派了,多有粗陋,陳師妹海涵。”雲海清不着痕跡地松開陳若初的手,淡淡說。
陳若初心想你他媽逗我呢,這算是粗陋,那斷層崖豈不是山頂洞人穴居地?
山道旁坐着個戴鬥笠的人,聽得馬蹄聲響,那人擡起頭揉揉眼睛,忽然便一把掀掉了鬥笠,急颠颠跑過來,邊跑邊喊,清脆如銀鈴一般少女的聲音:“大師兄,大師兄你終于回來啦!我可等死大師兄了呢!”
陳若合嘴賤輕聲接了一句“師父被妖怪抓走了”,好在雲海清沒有聽見。
迎接他們的女孩子正是邛崃派雲掌門的親生女兒雲子棠,雲海清的四師妹,貌似也是黑化版陳熾死亡名單中的一員。她估計和若初年紀相仿,還不到及笄的年齡,頭發編成辮子,綴滿珠子穿成的發飾,五官清秀,青綠色的長衣雖然不甚合身,穿在她身上卻別有一種美感。陳若合暗嘆,雲子棠大概就是古代的小清新吧。
自從雲海清去斷層崖之後,雲子棠每天都這樣坐在路邊等着大師兄回來。少女的心思缜密得如同山間晨風,總是癡癡望着山路盡頭的霧霭。好在她也沒有等幾天,雲海清便回來了……而且還帶了個女人,說是什麽斷層崖的大弟子。
當時他們從遠處山路而來,兩個身影騎着馬并肩而行,都是年少而出色的樣子,黑發同衣袂一同翻飛飄揚于身後,映着身前陽光背後山風,仿佛就是上天特意造了那麽一對,讓他們騎着馬走這山路一樣。連雲子棠看着,也不由有些癡。
走近看來,大師兄還是如以往一樣,器宇軒昂,面如冠玉。至于那女人嘛……長得還不錯,可是要是自己長到十五歲,定會比她還要美。雲子棠低下頭,忿忿地想。
可是師兄對那個女人看起來很溫柔的樣子……雲子棠不悅地扁了扁嘴,卻只得乖乖和師兄一同上山。她有一種直覺,在師兄的心目中那個女人很不一般。不過,那個女人想要嫁給大師兄的話,如意算盤可就打空啦,父親一定是會安排大師兄娶自己的,那個女人就是想做小,自己都不會點頭的,哼哼。果真是少女心性,想到此處,雲子棠又裂開嘴笑起來。
陳若合安頓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她今天一天都在和邛崃派中各式各樣的人寒暄周旋。像這樣的大門派,各類繁文缛節讓人發指。雲海清有三個師弟,陳若合只隐約記得二師弟是小攻,三師弟是小受,毫無存在感的五師弟忘了,只依稀記得是個男的,除此之外,還有各種門人擁趸若幹,尤其是吃飯之時,飯堂附近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俨然是藏在深山之中的高等學府……人一多難免生是非,自然也少不了勾心鬥角。雲海清是未來的掌門人,一舉一動都有眼睛盯着,難怪他在這樣的環境中,逐漸變成了超級大悶騷。
你瞧瞧,他對邛崃派雲掌門說:“明祈日佳,皆無咎。然終念得斷層崖掌門之情,陳師妹之疑未解,故勞動其形而還歸。”
再聯想他半夜三更爬淩府牆頭的事,這像是同一個人嗎?
雲掌門同陳若合寒暄了幾句,問了些師父的近況。……事實上陳若合所知的師父的近況,就是他已經快用鐮刀把他的眉毛刮完了。随後雲子棠帶着陳若合安頓,這一天本來就算是沒什麽其他安排了。
偏偏雲子棠沉不住氣,帶着陳若合往客房走的路上便說:“陳師姐,我同大師兄有婚約了。等我長到十五歲便完婚。”
其實雲海清和雲子棠并無婚約,只是雲掌門有意讓兩人締親而已。但雲子棠就要說他們已經有了婚約,管他陳若合對雲海清是真心還是假意,讓她早點死心才是。
“哦。”陳若合說。也難怪。雲子棠是掌門人的千金,雲海清是掌門人的得意弟子,他把兩人撮合在一起,也不奇怪。
“大師兄那性格,肯定不會娶妾的。我也不會教他娶妾。”
“哦。”陳若合一副囧樣。這小蘿莉想得未免也太遠了吧,這都想到娶小老婆的事情了,整天都在琢磨什麽啊。還是自己家的蘿莉陳若初可愛。
雲子棠不滿陳若合平淡的反應,索性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逼視着陳若合:“師姐,你喜歡大師兄對不對?”
“這哪兒跟哪兒啊。”陳若合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小蘿莉纏人時也挺煩的,“你丫到底是什麽意思?”
雲子棠繃着一張小臉,她雖聽不懂“你丫”是什麽意思,但大致也知道陳若合的心情十分惡劣。于是她便感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冷冷說了句:“只是提醒師姐,以免到時候大家難看。”話音甫落,大概又覺得自己說話太難聽,硬邦邦說了句“得罪了,你的房間就是左手這間”,便轉身飛快地走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