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忘憂 他是自作自受
賀蘭毓眉尖凝聚着雷霆,抱着她,一把将人扔在了錦被上,欺身而上,徑直把她困在了一方被衾鑄造的柔軟牢獄中。
“你放開我!”
溫窈用盡全力抓咬踢打他,一雙纖纖玉手在他脖頸上留下數道鮮紅的抓痕,鬓邊的珠釵掉落在枕頭上,額發淩亂散在臉頰邊。
賀蘭毓一時卻并未繼續動作,制住她胡亂蹬的雙腿,又抓着她的雙手鉗在頭頂,眉間陰雲密布,沉聲問:“自己說,去燕林莊園打得什麽主意?”
她紅着眼眶,緊抿着唇,不想教自己當着他的面懦弱地哭出來。
賀蘭毓冷笑了聲,突然抓住她一只手放在那條傷腿上,任憑她怎麽掙紮也不放開,教她隔着衣裳去感受他膝蓋處,那塊稍比常人外凸的畸形骨骼。
“是為這個吧?嗯?”
他目光鋒利俯視她,“溫渺渺,你想看的就是這個對不對,看我當初是如何的狼狽不堪,也想看老頭子如今又能怎麽教我受挫,對嗎?”
溫窈腕子攥在他掌中捏得很緊很緊,她掙脫不開避無可避,只能用力将手握成拳,不肯碰他的傷處。
“這是你自作自受!賀蘭毓你是自作自受!”
她緊咬着牙,回敬他滿腔地憤恨,一雙泛紅的眼睛在燈火下搖曳出破碎的微光,清楚倒印出他愠怒的面容。
幾年前大婚之夜,賀蘭毓醉酒闖洞房,險些強占了她。
溫窈始終都記得被他巨大的陰影籠罩的恐懼,那次她哭得很厲害,一遍又一遍求他,求三哥別那樣對她,才好歹喚回他殘存的一絲理智。
但他依舊想要帶她走,拉着她的手不肯松開,甚至大逆不道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當衆與易連铮、與所有人為敵。
若非出格至此,老太爺何至于打斷他一條腿。
賀蘭毓聞言忽地怒極反笑,“對,你說得對,我是自作自受,你跟我之間從來都只是我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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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渺渺,你的眼裏永遠只有黑和白,只有你自己的愛恨喜惡,口口聲聲說要嫁給我,和我一輩子在一起,卻轉頭便可以另嫁他人。”
他擰眉質問她,“你對着易連铮笑靥如花的時候,有沒有一時半刻想起過我?知道我在做什麽嗎?”
賀蘭毓言語間直起身來,伸手一把扯開腰間的長袍系帶,在她面前露出滿身新舊交加的傷痕,握住她下颌迫使她看。
那些傷痕有的是在戰場上留下,也有的是在軍營中放任自流時留下,但溫渺渺怎麽會知道,他那五年是怎麽活着的?
她在與易連铮夫妻恩愛舉案齊眉時,他麻木地在黑場子裏作困獸之鬥,像是一具行屍走肉,根本不知痛為何物。
她從前對他說過多少甜言蜜語,數都數不過來,偏他句句都記得清清楚楚。
午夜夢回亦或是傷重昏迷之際,曾經的那些景象都會像是走馬燈似得從他腦海中一一閃過,只等醒來發現一無所有時,蜜糖轉眼就變成砒霜,比那些入骨的傷痕更加要人的命。
後來的他總是反複做一個夢,夢裏的溫渺渺笑着将一把刀刺進了他的心口,而後轉身投進了易連铮的懷抱裏。
他獨自一個人在苦寒的邊城,熬過了整整五年的求而不得。
可自以為的放下卻原來只不過是被灰塵掩埋的火種,風一吹,立刻在心間燒出一片灼人的火海。
為什麽?為什麽!
他厭惡那些令人輾轉難眠的執念,也厭惡如此拖泥帶水的自己。
可溫窈連多餘的一眼都不願意施舍,她不想看他,也不想知道他曾經歷過怎樣難捱的日子。
“知道了又能怎樣?”她鼻尖酸楚洶湧,“你那些所謂的痛苦從來不是我賦予的,而是你自己!”
“将婚約抛諸腦後的是你,在邊城與尹曼惜糾纏不清的是你,讓她懷上孩子的也是你,沒有人逼你去做這些,你帶她回來依仗的不過是我那時喜歡你罷了,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麽?”
溫窈隔着滿眼朦胧地水霧望着他,“我錯在沒有原諒你的背叛,對嗎?你就是這麽自私!”
賀蘭毓眸中破濤洶湧,捏着她腕子的手都在發抖。
他居高臨下俯視她,她卻似乎在笑,那樣的笑,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裏,斥責他犯下的錯,也嘲諷他明知不可能了還癡心妄想,當初一次又一次将自尊雙手奉上,任她踐踏。
她早就不是他的了。
賀蘭毓明明五年前就知道,只是不肯相信,直到那日在街上見她手捧靈牌,心如死灰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不得不承認。
但他做不到橋歸橋路歸路。
甚至哪怕如今得到了她,他也沒辦法将曾經失去的一一拿回來,現在這樣滿身尖刺的她填不滿他心底的溝壑,也消散不了他的執念。
賀蘭毓望着她良久不語,而後仿佛一剎那被人消散幹淨了全身的戾氣,松開了對她的鉗制。
他低垂着眼睫撐身起來,半倚在床頭的姿态甚至有幾分頹然,聲音淡得像是夜風中一縷煙。
“溫渺渺,哪怕牢獄中的人犯也都會有改過的機會,但我在你那裏,從來都不值得你網開一面。”
話出口的那一瞬間,賀蘭毓心底騰起巨大的空虛感,像是親手捏碎了自己編織的一副高高在上的假象。
床頭的櫃子裏存放有一小瓶忘憂散,塞外的東西,嗅幾口便能或多或少麻痹人的心緒,那是他在邊城心煩意亂時的解藥。
但如今再拿出來,卻發現聊勝于無。
他有強大的自制力,那種教人上瘾的東西都可以說戒斷便戒斷,可偏偏看不破對溫渺渺的不甘心。
屋裏的燭火燒到夜半被風卷斷了,賀蘭毓始終靠在床頭,沒起身離開,也不準她走。
兩個人躺在同一張床榻上各懷心事,沒人說話,也什麽都沒發生。
溫窈躺在被衾中,心緒在昏暗的月色中漸漸平靜下來,望着頭頂天青色的帳幔,眼眶中兩行溫熱的淚終于忍不住,沿着眼角滑落在枕頭上。
直到翌日卯時過兩刻,門前有婢女進屋,立在屏風後回禀,說是老夫人教溫窈準備好啓程前往莊園。
賀蘭毓靠在床頭沒睜眼,只聽身側的溫窈打算起身的窸窣聲,擡手拉住了她小臂。
“不準去。”
這日她到底還是沒去成,但他卻同意,準她給了張嬷嬷一封書信轉交于老太爺。
見信如晤,溫窈該說的、想說的話都在裏頭,她想老太爺若依舊如往日那般疼愛她,自會明白的。
從明澄院離開時已過午時,但其實逗留了那麽許久,賀蘭毓一直在處理公務,只教她就在案幾一邊坐着。
他不說話,溫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這樣相安無事也好,她不想招惹他。
中午用過膳,前廳有官員觐見。
來福進屋請他的意思,賀蘭毓臨走也沒有交代一聲她能走還是得留,她也沒有多餘去問,等他走了,便自顧回了素心院。
那日之後,溫窈沒再見過賀蘭毓,老太爺與老夫人也沒有歸來的消息。
年三十下半晌,府中忽地一掃清冷安靜之态,溫窈坐在軟榻上,隔着窗戶院門都能聽見外頭來往匆匆的腳步聲。
她喚觀靈進來,正想問問何事。
那頭卻見素律姑姑自外頭挑簾子進屋,笑道:“請姨娘安,方才老夫人與老太爺回府,傳了話,說今兒個年節,請姨娘收拾收拾,待會兒一同在宸幾堂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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