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算計 原來裴二公子是五行缺德呢
二、
蕭缙剛剛舒緩的臉色立時又了冷了:“打發周順公公過來?”
“是。”門外的隋喜答得戰戰兢兢,“周順公公說,是有皇上的口谕,另外還有皇上賞賜給王爺的冰果子。”
蕭缙将手中的折扇啪地一聲丢到旁邊的方幾上:“皇兄這哪裏是給我冰果子,這分明是嫌我在宮裏上的火還不夠。跟慈懿殿鬥了這些年,他如今這是越鬥越——”
“王爺。”眼看蕭缙這是連犯忌諱的話都要說出來了,玲珑趕緊上前一步,大着膽子攔了話,“等下要不要奴婢預備冰鎮的烏梅湯伺候着?您說過阿公愛吃甜的。”
蕭缙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這不過是句攔話的托詞,但先前心頭的火氣再緩了緩,便也壓了下去:“不必了。周順的性子不會坐下吃茶。所謂口谕,無非就是替皇兄再絮叨幾句罷了。”
言罷又自己搖了搖頭,便大步出了書房,往前頭迎過去。
唐宣與玲珑互相交換了個眼色,略略提着心跟在後頭。眼見蕭缙腳步不停,但進花廳之前已然換了人前慣見的爽朗笑臉:“今日這樣熱,皇兄怎麽還叫阿公親自跑一趟呢。”
廳中年過五旬的綠衣中官連忙躬身行禮:“見過七殿下。”
“阿公不必多禮。”蕭缙笑着伸手虛扶,“快坐下吃茶。”他雖然已經二十四歲,又在外帶兵多年,但因為相貌酷似亡母,十分白皙俊秀,笑起來更是帶了幾分仿若少年的明朗意氣。
“王爺這聲阿公實在折煞老奴。”周順公公再次一躬,并沒有當真落座,“先前殿下年少時,老奴有幸在玉韶宮裏伺候幾年,是老奴的福分,萬萬不敢在王爺跟前不知分寸。今日老奴是奉旨給您送陛下賞賜的冰果子,也替陛下傳幾句話。”
蕭缙目光微閃,面上只笑吟吟地問道:“可要跪接上谕?”
周順公公連忙擺手:“回王爺的話,皇上說不用跪接。其實您大約也猜到的,皇上只是叫老奴過來勸勸您,您先前定下的兩位王妃都是還沒成禮就殁了,王府裏一直也沒人照料……”
“公公此言差矣。”蕭缙笑了一聲直接打斷,回手一指乖乖侍立在側的玲珑,“哪裏就沒人了呢,這丫頭照料的不錯啊。”
“殿下。”周順公公很是無奈,“謝女史伺候王府很是得力,老奴也有耳聞。但您書房裏的掌事女史,跟房裏的知心人,還是不一樣的。皇上的意思是,您還是先看看裴家的小姐,若是當真不合意,再跟太後娘娘好好說。先帝也說過的,您習文習武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說着取出一個錦盒,雙手奉給蕭缙:“這是上次您瞧上的封門青,皇上吩咐人給您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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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缙接了一看,是一方小小的青田石印章,上好的石料瑩潤淡青,仿佛要透出水,四個古樸篆字——戒急用忍。
不看還好,看到這四個字,蕭缙先前壓下的火氣又蹿上心頭,強撐着笑道:“這麽好的封門青都舍得給我,皇兄今次當真大方。”
“王爺請用茶。”玲珑一直看着蕭缙臉色,此刻見他笑意不比先前自然,立刻便端了茶過去。
動作雖不大,但到底讓蕭缙略略緩了一瞬,低頭抿了一口新茶,重又笑道:“哎,也罷,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既然皇兄果子也賞了,石料也賞了。那這位裴家麗人,我見一見便是。”
周順公公登時松了一口氣,又多叮囑了幾句切勿急躁、體諒皇上等等,便行禮告辭而去。
蕭缙此時也算笑臉陪到底,索性親自将周順送到了二門,才重新又回書房。
只不過這位自诩兵法精熟、料敵機先的榮親王剛一進門,便給驚到了——先前被他摔了的筆洗、筆筒、花瓶、白瓷鎮紙等物都擺了替換的出來,只是并未各歸其位,而是連同先前那一套裏沒摔的壁挂半瓶等一齊放在了書案上。
旁邊玲珑還是那副低眉順眼的安定模樣,全不似唐宣、隋喜等人的緊張之意挂在臉上。
“這是做什麽?”蕭缙心念一轉就明白了,随手拿起之前丢下的折扇,直接過去問玲珑,“讓本王再砸一套?”
玲珑笑容乖巧:“這樣天氣裏王爺要是憋着容易上火,這一套是琉璃廠送的,比先前的還便宜,王爺要摔先緊着這個摔罷。”
“自作聰明!”蕭缙的折扇一揮,便作勢要去敲她的頭。
玲珑本能地閉了眼,一縮脖子,跟個受驚的小鹌鹑似的。
但下一刻,扇子并沒真的到頭上,她略等了一息才悄悄睜眼去看蕭缙,結果扇子還懸在她額角前,接着便“嗒”地一聲敲了下來。
聲音是脆的,不過不算疼就是了。唐宣和隋喜皆低了頭,只當自己沒瞧見。
“哼。”蕭缙淡淡哼了一聲,向隋喜一指,“去,将這些都拿出去院子摔了,另外再到南府叫個戲班子過來,另加六個歌姬。本王既然‘大喜’在即,幹脆現在就熱鬧起來。”
又向唐宣擺了擺手:“去叫衛鋒他們幾個過來,聽戲松快松快。”
隋喜雖然服侍蕭缙時間更長,卻沒玲珑的膽子多問多說,趕緊躬身應了,又叫進來兩個內侍,一齊将那整套的瓷器都抱了出去。唐宣則是知道榮親王這是要借着聽戲的名頭與幕僚下屬議事,亦躬身領命傳話去了。
不片刻,便聽外頭一片的稀裏嘩啦,瓷片在青石地板上的飛濺脆響熱鬧得跟放鞭炮一樣。
蕭缙在書房裏,神色反而平靜下來,默然出神片刻,又望向玲珑:“說起來,裴家次子是娶了太後的侄女,那是不是——”
“是。”玲珑眼睛裏的笑意到底是閃了閃,但聲音還是那樣清亮平靜的,“當年我祖父還領着戶部職任的時候,裴大人提了親。奴婢聽說,是裴夫人出去算命,說他家二公子先天不足,好像是命裏缺些什麽,所以須得找個貴女婚配,才得平安長久。後來我祖父要奪爵的消息傳開了,那年裴二公子也中了功名,人家就趕緊過來退婚,又另攀了安國公府的四姑娘高德芝。再後來,果然十分富貴美滿,奴婢這才明白,原來裴二公子是五行缺德呢。”
“噗——”蕭缙一口烏梅飲直接噴了出來,随即大笑,“你這丫頭,不去南府說書真是可惜了。”
玲珑唇角微揚,先去叫外頭廊下伺候的丫鬟拿新的冰飲過來,給蕭缙換上,才又笑道:“奴婢在王府伺候四年多了,按例再半年便該出去了,您要是樂意打發奴婢現在去南府,奴婢剛好去那邊看幾個月歌舞美人再回家,那也不錯。”
“就沒有你接不上的話是不是?”蕭缙又笑又氣,“本王說一句,你就有八句等着。還南府看美人?你先給本王把裴家這件婚事拆了再說。婚事拆不了,你就別出去了。”
玲珑并不把這句“別出去了”當真,但剛才周順公公的話卻是聽得分明,頗有顧慮:“皇上的意思是還是讓王爺忍下一時,婚事上暫時依了太後的意思。可您送走了周順公公回來,還是想要拆了這件婚事?”
蕭缙神色不變,只是薄唇邊略添了幾分淡淡的嘲諷:“皇上是個佛爺性子,跟先帝一樣,打心眼兒裏就盼着能少幾分沖突是幾分。他自己的後宮就叫太後攪得烏煙瘴氣,如今還想叫我榮親王府也效法麽。若依着本王先前的念頭,直接撅了裴家就是。但既然周順頂着大太陽走了這一趟,那就還是得見一見,眼下先敷衍幾日。”
“既然如此,那您可願意動月華堂裏供奉的太妃娘娘舊物?”既知蕭缙心意已決,玲珑便将心頭的法子提了出來,“雖說回頭用藥、或是用沖克之類的名頭也能拆解婚事,一來未必能一勞永逸,再者也容易叫太後或皇上強壓過去。可若是扯到太妃娘娘的舊物,那兩宮就都不能叫您揭過不提了。”
蕭缙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那塊小巧的青田石印章摸了出來,握在掌心中沉吟不語。
剛好這時唐宣回來禀報:“王爺,安國公府的帖子到了,想請王爺明日到別院吃酒小敘,請了幾位宗親與朝中同僚作陪,并有一匹上佳良駒要送給王爺,還請您務必賞臉。”
“今日宮裏放了話,明日就要‘小敘’。”蕭缙冷笑了一聲,“太後娘家人這點狗仗人勢,倒是真的跟牆頭草一樣的裴家相配的很。”
轉頭看了一眼玲珑:“月華堂的舊物,你去選兩件安排罷。不過明日還是要去安國公府莊子上走一趟。到時候一定是要見到裴家人的,說不定那位五行缺德的裴二也在,你那作天作地怼人的勁兒別丢了,榮親王府的牌子夠撐腰的,別給本王丢人。”
“王爺放心。”玲珑甜甜一笑,“奴婢最會的,便是狐假虎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