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 【絕望的賭徒】二十八 被打斷的拜堂……
供桌上燃着的燭火跳動了幾下, 唢吶聲忽然轉得喜慶,但在這樣陰森詭異的氛圍中,喜慶都顯得猙獰可怖。
肖騁下意識擋在了衆人前面, 姜之玺踮着腳從他肩頭往外看, “那真的……是死人嗎?”
“都都都那樣了,總不可能是個活的。”貓二白哆嗦道:“這屍體他們從哪弄來的?買的嗎?”
肖騁:“現在的黑市,一具屍體可不便宜, 不是宋思思可以負擔得起的。”
“難不成……”陳若生短暫失聲, “是從墓地, 挖來的?”
“那得是下葬不久就挖出來了。”姜之玺思索道:“屍體腐爛程度沒那麽高。”
駱瀛風:“就沒有可能,是他們現殺的?”
其餘四人一愣,齊齊朝他看去。
貓二白:“好家夥, 殺人被你說得跟殺豬似的,還現殺, 咋的,着急上桌?”
駱瀛風沒有立刻回答, 沉默地看了看靈堂站着的一對新人,“林嘉慧,趙雪瑤,梁文,周夢樊,楊辰瑞……它們殺人,可從沒手軟。”
五人一時無話, 靈堂內的鬼媒人忽然起了一聲吆喝, 高喊道:“吉時已至,拜堂——”
牛頭架着“才子”,馬面扶着新娘, 一同站在了靈堂中央。
“什麽怎麽什麽就拜堂了?”貓二白有點慌,“我們是不是要阻止一下?你确定新娘就是宋思思嗎?她她她是自願配陰婚的嗎?”
姜之玺點點頭:“那張臉我确定是她,總不至于是她弟來‘替嫁’的吧,但是冥婚這個事,我總覺得是不是有其他……”
話還沒說完,唢吶忽然起了調,鬼媒人應聲吆喝起來:
“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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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和新娘并肩而立,齊齊俯身跪拜。叩首的那一剎,宋思思的蓋頭垂觸地面,透過縫隙,姜之玺看見她微微上揚的鮮紅嘴角。
“二拜高堂——”
這一聲喊出來,姜之玺他們才注意到,靈堂正前方的陰影裏擺着兩張椅子,而所謂的“高堂”,不過是坐在上面的兩個紙紮人偶。
“夫妻對拜——”
新娘和才子轉身相對,迎着燭火,透過紅紗,宋思思看見自己的“新郎”雙目緊閉,嘴唇青紫,滿身屍斑像發黴的點心,瘡口的膿水甚至在微微反光。
她滿意地攥緊了手中的紅綢,紅花在半空中晃了晃,綢緞的另一邊緊緊纏在才子的手腕上。
就在新郎新娘即将彎下腰的那一剎,院外忽然傳來一聲帶着震驚和不可置信的怒喊:
“思思!”
姜之玺愣了一下,轉身朝院門看去。
收紅包的小桌早已無人看守,宋祁文站在那裏,像剛才的貓二白一樣,弄撒了滿地冥幣。
他表情驚恐,又帶着滿滿擔心,“思……思思,你在幹什麽?”
靈堂內一片靜默,仿佛所有人都隐入了黑暗中,就連那大喜成親的“新郎官”,此刻都被扭曲地,無所謂地扔在了地上。
空氣似乎變得焦灼,宋思思一把扯下紅蓋頭,略顯不耐地看向宋祁文:“我們社團在排練舞臺劇,你大驚小怪什麽?”
“什麽舞臺劇非得要三更半夜拍?”宋祁文明顯不信,“而且校慶的節目你們社團不是還沒确定嗎?”
宋思思“啧”了一聲,“其他活動的節目,關你什麽事?”
宋祁文抿了抿唇,一步步朝靈堂走了過來,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黃紙,展平在宋思思面前,“那你告訴我,這個是什麽?”
姜之玺眯着眼想瞧個仔細,黃紙上條條塊塊寫了很多東西,隐隐能辨認出一些子醜寅卯之類的字形。
姜之玺:“那是什麽?”
“八字合婚?”肖騁猜測道。
根據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進行占蔔測算,祈姻緣,書婚帖,擇吉日,結同心。
“還算了八字?”貓二白一愣,“這麽說那個‘才子’肯定是真人啊,假人哪來的什麽生辰八字。”
輕飄飄的黃紙落在宋思思眼中卻像是一顆定時炸dan,讓她瞬間變了臉色。她擡頭,惡狠狠地看着宋祁文:“你從哪裏拿到的?”
黃紙上正是八字合婚的占蔔結果,背面還寫着測算出的良辰吉日和最終确定的成婚地點……怪不得宋祁文能找到這裏來。
“這個你別管,你就告訴我你在做什麽,有沒有危……”
“你從哪裏拿到的?!”
宋思思提高了聲音,一字一句重複着質問。宋祁文拿黃紙的手抖了一下,張了張嘴,“在……你房間。”
“哈!”宋思思怒極反笑,“我房間?虧你還能腆着臉說出口!我允許你進我房間了嗎?宋祁文你從小被誇到大的好教養,高素質都拿去喂狗了嗎?”
“可是如果我沒有進你房間,怎麽會發現你在做這麽危險的事?”宋祁文争辯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那麽介意我進你的房間,我們不是姐弟嗎?我們不是親人嗎?”
“是啊,姐弟。”宋思思冷笑一聲,“我只不過比你早出生一年,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要我讓着你,你喜歡的玩具,愛吃的零食,我就統統碰不得,搶不得,但凡招一下,你哭嚷幾句,所有人都會來教訓我,不懂禮貌,欺負弟弟,甚至你跑進我房間胡亂翻東西,我都不能說你一句不是。”
“宋祁文,你多大了?爸媽不教你男女有別,沒關系,我可以一遍遍教你,但是你哪怕有一次記在心裏嗎?你哪怕有一次尊重過我嗎?家人?親人?呸!你算是什麽東西?”
宋思思的話似乎激怒了宋祁文,他握緊了拳,手中的黃紙都被扣破了,“我這次要是不進你房間,怎麽會知道你在做這麽危險的事?這是冥婚吧?你旁邊這個死人從哪來的?你知不知道買賣屍體是違法的?大家都以為你之前的抑郁症已經好了,可現在你居然和一個死人拜堂成親,你是想繼續休學回家看心理醫生嗎!?”
“宋祁文!”宋思思被氣得發瘋,怒吼道:“你是在說我心理變态,精神有問題?從小到大是我處處讓着你,才讓你沒受過憋屈,沒經歷過不公平!家裏成噸的偏心更是把你養出了一身好性格,溫良恭儉人見人愛!你他媽好處占盡,你長成了一個正常人,結果現在高高在上轉頭罵我是個神經病,你憑什麽,你到底憑什麽?!”
這番話吼出來讓姜之玺等人都愣了一下。
之前宋祁文口中的宋思思任性刁蠻,我行我素,陸江口中的宋思思不受重視,卑微小心,像一出羅生門一樣,讓人說不清眼前到底是一位嬌慣的大小姐,還是重男輕女家庭中被處處打壓的姐姐。
而現在,宋思思既承認了來自家庭的偏心,又表現出了自己的暴躁,羅生門看似天差地別,撲朔迷離,卻又處處有跡可循。
院外忽然傳來了高跟鞋和皮鞋踏地的聲音,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疾步走向靈堂,面帶愠色,似是氣憤。
“你弟弟能有什麽錯?”
“家裏人不都是關心你嗎?你看你這段時間整天神神叨叨魂不守舍的樣子,一測成績也那麽差,你本來休學就比別人晚一年了,還想再繼續耽誤下去嗎?”
“爸,媽……”宋祁文局促地叫了一聲。
對上突然出現的父母,宋思思臉色一白,襯得面頰上的胭脂紅得詭異,雙手握成了拳,指甲狠狠扣進肉裏,身體似乎也在輕輕顫抖。
宋祁文又轉頭看向姐姐,嗫嚅道:“我只是……只是關心你……”
話還未說完,宋思思忽然後退了兩步,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聲音尖銳,像一把刀,用力劈開這混沌荒唐的夜色。
“關心我?”宋思思笑了,食指沖着他,憤懑道:“你是真的關心我,還是想以我為背景,襯托你多懂事,多優秀?!”
“你在胡說什麽?”中年男人皺眉訓斥道:“要不是你弟弟把事情告訴我們,大家還都被你蒙在鼓裏,你弟弟還怕我們突然出現刺激到你,想先來跟你談談勸你回家,你不識好人心就算了,還反咬一口。”
“我反咬一口?”宋思思瞪大了眼,她的反駁總是以重複他人的質問為開頭,因為她的确不明白,如此匪夷所思的話,莫名其妙的人,有什麽資格來質問她?
“宋祁文你以為發現了我的秘密,抓住了我的把柄,就迫不及待地把爸媽都帶來一起圍觀見證,你不就是想讓他們看看我有多垃圾,多堕落?然後轉過頭再誇一句‘還是我們家祁文省心’,‘還是祁文有出息’。“
“你人前人後關心我,維護我,把自己姿态放那麽低,實際上,你是最恨不得我能自暴自棄,頹廢堕落,精神失常的那一個!我有多糟糕,你就有多開心,開心到無論我發什麽脾氣,怎麽打你罵你你都可以不計較,因為你知道,我沒有未來了,我一輩子都要活在你的陰影裏,一輩子都要聽着別人踩一捧一地誇你,贊賞你!”
然後在這種壓抑的氛圍中繼續質疑自己,努力卻得不償失,徹底堕入一個惡性循環。
宋祁文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顫動,一張嘴幾次開合,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心上掠過一絲慌張,還有一股寒意。
是害怕自己見不得光的小心思被拎出來窺視剖白,還是恐懼于內心竟潛藏着自己都沒發現的惡意?
面對質問和控訴,父母下意識地想挽回什麽,言語卻那麽蒼白,“那你這麽晚出來,搞這種冥婚,難道還有理了嗎?那具屍體你從哪弄到的?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宋思思放低了聲音,垂眸看着地上大紅喜服的新郎,“請才子,成冥婚,結陰親……我祈求的,是你們一直向我索要好成績啊。”
“是,我休學了一年,比別人晚了一年,我和你們一樣着急,但不同的是,你們只用表現出着急就行了,而我,卻是要想辦法的。”
“這就是我的辦法,可惜被你們打斷了,可惜了。”
中年夫妻胸膛起伏,顯然是被氣得不輕,父親開口又是劈頭蓋臉一頓痛罵,甚至揚起了手想要打人,母親和宋祁文把他攔住了,而宋思思趁這空擋,提起裙子跑出了院子。
想跑路的不止這一個,混亂中,靈堂內的“來賓”,鬼媒人,都開始着急“退場”。
肖騁眼疾手快薅住了那個吹唢吶的中年男人,一把丢給了駱瀛風和貓二白,讓他們好好看着,自己則跑出去抓那個全程控場的鬼媒人。
姜之玺反應也還算快,看準了落跑的宋思思,和肖騁對視一眼,兩人分頭去追。
殘垣斷壁的破敗建築,雜草叢生的野外荒林,鈎月高懸,陰風陣陣。
鮮紅的嫁衣像一團火,搖曳着燒進了一望無際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