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 【絕望的賭徒】二十七 才子佳人陰陽魂……
陸江走後, 姜之玺也離開了咖啡廳。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雪,肖騁正從街對面過來,手裏撐着把傘, 胳膊上還搭着一條圍巾。
姜之玺笑着沖他招了招手, 兜上了羽絨服的帽子,一鼓作氣沖進傘下。
肖騁下意識張開手臂接住她,兩人不輕不重撞在了一起, 壓在傘面上的薄雪簌簌撲落。
回到SC時駱瀛風和貓二白還在吃午飯, 姜之玺一邊脫外套一邊喊着珍珠丸子給她留兩個, 貓二白背着身嫌棄地揮揮手,“你那份肖騁早給你裝保溫盒裏了,去去去, 別跟我們搶。”
周日高三不用補課,吃完午飯大家又懶散起來。駱瀛風看了看日子, “請才子”就在下周了,之前大家商量的是要一起去, 反正那紙條上也沒限制參加人數,如果真的要卡人那就再把駱瀛風變成“人形探測器”搞現場轉播。
初雪天氣安靜得讓人犯困,姜之玺蛄蛹蛄蛹鑽回窩睡覺去了。定了個半點的表起來刷題,結果刷着刷着又倚在窗邊的沙發床上睡了過去。
臨近黃昏,肖騁敲門走了進來,本來是想問問姜之玺晚飯要吃什麽,可後者睡得正深, 雲團似的被子層層堆疊, 一眼望去窗外的雪像是落在了她身上。
這個樣子八成是要變成起床困難戶,肖騁輕手輕腳走進房間摸了摸牆壁,确定被暖氣烘得溫熱, 睡在窗邊也不感覺冷,又俯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書,夾了張書簽準備放回書架。
動作一頓,他的目光落在了書脊上,這是一本英語閱讀題集合,前半部分斷斷續續有黑筆答題紅筆改錯的痕跡,顯然是使用者一直在自學訓練。
其實貓二白已經告訴姜之玺這是游戲世界了,高考對于他們這樣的覺醒者而言沒有太大的意義,他們總要去到新的世界的,擁有新的身份,開始新的旅程。
可姜之玺還是在按部就班地過着高三,上課,寫作業,考試,自主練習……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和駱瀛風陳若生沒什麽兩樣,仿佛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他和貓二白游離在這之外。
肖騁安靜地站着,手上捧着那本習題集,神色有些迷茫。
如果姜之玺這麽重視高考,那是否意味着,等一切都結束,她還是想回歸原本的生活,恢複初始的狀态。也許在她的打算裏,他和貓二白,終究只是兩個背景特殊的過客。
肖騁想起姜之玺從前形容自己善良,溫柔,可那時她只說不會埋怨自己,卻從來沒說過會永遠陪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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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稍斂,肖騁将手中的習題集推進了書架深處,他向窗臺走了兩步,右手下意識微擡了些許,像是要觸碰什麽。
但最終還是放下了。
貓二白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将肖騁的動作盡收眼底。他靠着門框,輕聲道:“其實,我也可以讓你留在這裏。”
只要放棄“自我”,沒有“意識”的角色,留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你真殘忍。”
肖騁沒有回頭,深冷的眼睛望着窗外飛雪。
“留在這裏,我只能當一個被安排提線木偶,就算走過她身邊也意識不到要多看她一眼。”
“而等有一天,我突然下意識回頭看她,可在那一剎那,我又已經失去了留在這個世界裝聾作啞的資格。”
這是個死局。
滿室寂靜,黑暗裏溢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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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昌路27號離上澤中學很遠,是一棟老舊的待拆建築。
姜之玺網上查了查,有的說這樓以前是個酒店,經營不善倒閉了,也有的說這就是個兇宅,拆遷時發生了怪事,不得已才停工的。
二號深夜,SC全員整裝待發,姜之玺按照鬼屋探險的标準準備了五套裝備,什麽手電筒,繩索,夜視眼鏡應有盡有。貓二白還順手往每個人包裏添了一把散裝小零食,肖騁的評價是“差兩把鐵鍬鏟子就可以直接團夥盜墓了”。
抵達目的地時是零點四十,石昌路27號陰森森的,五個人腳剛落地身後兩輛出租車就嗖得開走了,門都差點沒關嚴實。
眼前這棟建築看起來确實有些年頭了,房屋破敗,牆皮脫落,裝潢隐約能品出一點複古味道,類似于民國時期的深宅大院。
門是虛掩着的,肖騁上去敲了兩下,片刻後,一個身穿黑色馬褂的男生探出了頭,上下打量着他們。
“請問,這裏是‘請才子’的地點嗎?”
駱瀛風和姜之玺把各自手中的紙條遞了過去,馬褂男生似乎認出了紅紙和那個大紅印章,沖他們點點頭,轉身拿了五份類似冊子的東西發給了他們。
“這是什麽?”陳若生小聲問道。
姜之玺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封面上印了兩個黑色的毛筆字——請帖。
請帖裏的內容和之前紙條上的差不多,只不過日期和時間都換算成了陰歷和時辰。駱瀛風來回翻了翻,“這到底什麽意思?”
馬褂男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衆人,“客人可有随禮?”
“随禮?”這話把貓二白問懵了,“什麽禮?”
馬褂男生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後桌子上碼得整整齊齊的一排紅包,各個都鼓鼓囊囊的,一看含金量就不低。
姜之玺一把拽過駱瀛風,背過身小聲嘀咕:“完了,千算萬算就沒算到李明月說的‘花錢’是花在這,也沒人告訴我來這一趟還要自備紅包的啊……你帶現金了嗎?”
“你覺得呢?”駱瀛風滿臉黑線。
姜之玺一咬牙,轉過身對馬褂男生露出一個禮貌又标準的微笑,“你好,請問支持電子支付嗎?”
馬褂男生愣了一下,眯了眯眼,沖他們揮了揮手,“算了,你們進去吧。”
姜之玺有一種逛游樂園逃票的感覺,不過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五個人一個接一個走進了內院。
裏面的情況也沒比外面好多少,一樣的破敗不堪,院子裏堆滿了枯枝爛葉,幾棵張牙舞爪的禿樹病怏怏地倚靠在磚牆上。
貓二白忽然笑了一聲,姜之玺瞥了他一眼,“這正題還沒開始呢,你就被吓瘋了?”
“才不是。”貓二白搖頭,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掏出一個大紅包,“剛才趁那人不注意時拿的,你就不好奇裏面到底裝了多少錢?”
姜之玺“啧”了一聲,“你怎麽還偷人家東西?”
“哎呀我就是想看看,裏面要都是百元大鈔,這厚度起碼得奔萬去了吧,我一會兒再偷偷還回去。”
貓二白邊說邊打開了紅包,打着手電筒湊到眼前細看。
“啊卧槽!”
貓二白手一抖,紅包順勢脫出,鈔票散了一地。
“要死啊。”姜之玺吓了一跳,“一驚一乍的,你是怕錢還是怎麽的?”
貓二白沒出聲,擡了擡胳膊,手電筒的燈照在滿地的鈔票上。
是冥幣。
陳若生倒吸一口氣,下意識捂住嘴後退了兩步。
姜之玺皺眉,撿了一張冥幣仔細看,圖案詭異,配色陰間,實在讓人無法和馬褂男生所謂的“随禮”聯系在一起。
肖騁把滿地冥幣撿了起來重新裝好,沉聲道:“事情不太對,大家都小心一點。”
穿過內院,來到前廳,這裏居然擺了一口破損的黑色棺材,棺材蓋上貼滿了朱砂黃符,房梁上挂滿了黑稠白紗,門口點上了盞赤紅色的大燈籠。
貓二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們怕不是走到靈堂來了,合着‘請才子’的意思是辦葬禮?”
靈堂裏零零散散站着幾個人,陳若生認出來了,大多是上澤成績名列前茅的優等生。棺材旁邊還站着兩個中年男人,一身黑衣,腰上紮了段紅綢。
這些人都伸着脖子往靈堂外看,姜之玺低頭确認了一下時間,零點五十九分,還有一分鐘。
忽然,內院裏響起了一陣詭異飄渺的音樂,像是水琴演奏的聲音,讓人聽着毛骨悚然。
姜之玺回頭,只見他們來時的大門被打開了,兩個穿着怪異的人擡着幾個暗紅色的木箱子走了進來。
這兩個人分別帶着牛頭馬面的頭套,一直走到靈堂內才一左一右地把箱子歸置好,然後退了出去。站在棺材旁邊那個稍高一點中年男人點了點頭,伸長了脖子一頓一揚地高喊道:“請,新娘——”
話音剛落,身邊稍矮一點的中年男人拿出了腰間別着的唢吶,高亢嘹亮的嘯音破風而出,帶着空氣一起震顫。
貓二白被吓了一跳,一把攥住姜之玺的胳膊,“什,什,什麽新娘啊?靈堂請新娘,這是要墳頭蹦迪嗎?”
唢吶聲蓋住了他的疑問,風起,內院滿地枯葉沙沙作響,大門再次被推開,一個穿着鮮紅嫁衣的女子走了進來,剛才的牛頭馬面伴在她左右,手中撐着一個寬大的儀仗傘,四角墜着火燈籠,周圍飄着紅輕紗,細線挂起的鈴铛在風中陰陰作響。
和靈堂的破敗不同,新娘的嫁衣和蓋頭都是嶄新的,裙擺還貼有金箔花片,看起來華美異常。
姜之玺皺着眉,把眼前所有的元素傳到了一起,“冥幣,靈堂,新娘……難不成,這群人在配冥婚?”
駱瀛風一愣,瞪大了眼,“冥婚?不是說‘請才子’嗎?那剛才那兩個人擡的箱子……”
“和新娘一起來的,自然是嫁妝。”肖騁面色微沉。
牛頭馬面把新娘引到了靈堂,擦肩而過時,姜之玺透過縫隙瞥見了蓋頭下那張臉。
好像……是宋思思?
唢吶聲忽然轉了個調戛然而止,個高的中年男人喊出了一個難以分辨的拟聲詞,接着道:“新娘,捎嫁去——”
“鬼媒人。”肖騁眯了眯眼。
姜之玺:“什麽?”
“配陰婚也需要媒人在活人和死人,死人和死人之間進行‘說媒’,鬼媒人這種職業,通過占蔔、祭祀等一系列儀式為死人舉行婚禮,棺材旁邊那個高個子中年人一直在掌控時間和流程,應該就是鬼媒人了。”
姜之玺:“那他說的捎嫁是什麽?”
肖騁:“‘捎’通‘燒’,燃燒的意思,‘捎嫁’從字面上理解是“捎帶嫁妝”,實際是指把新娘的嫁妝焚燒送入陰間,這些都是很老舊落後的冥婚習俗,上澤的學生是怎麽知道的?”
唢吶聲再次響起,穿透力極強的高音震顫心神。牛頭馬面打開了盛嫁妝的紅木箱,又從棺材後端出了一個火盆。新娘俯身捧起了一把紙糊的金銀財寶,盡數投入了火舌之中。
貓二白伸長脖子去看那幾個箱子,除了元寶首飾,還有豪宅府邸,水榭樓臺,八擡大轎的迎親隊伍,戲班子雜耍團歌舞隊……全都是紙紮的。
新娘頂着蓋頭不方便,只燒了第一箱,其他東西由牛頭馬面和靈堂其他“來賓”代勞。等火盆熄滅,鬼媒人又發出了一聲怪音,“咚”地狠拍了一下身邊的棺材,嘶啞喊道:“請,才子——”
姜之玺精神一振,終于到正題上了。
唢吶聲又轉了一個調,和着內院的水琴音顯得尤其陰森駭人。牛頭馬面将新娘帶到了靈堂另一側,鬼媒人低聲念了幾句什麽,忽然一揮手,将棺材蓋上的黃符撕掉大半,拿出了一個類似錘子的東西,開始在棺材蓋上敲敲打打。
姜之玺:“他在幹什麽?”
肖騁目光微閃:“鑿棺釘。”
“棺釘?”貓二白滿臉驚恐,“這是盜墓的準備開棺驗屍呢?”
“嘭”得一聲,棺材蓋被鬼媒人撬開了。他後退了兩步,口中念念有詞,恭恭敬敬鞠了三躬,然後直接下手,從棺材裏拖出了一具屍體。
這是一具身穿大紅喜服的男屍,頭頂一個黑色的瓜皮帽,皮膚呈青灰色,爬滿了潰爛的腐瘡,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勒痕,大概是上吊死的。
鬼媒人搬屍的動作大了些,男屍脖子猛地歪了下來,正好沖着姜之玺等人。充血暴突的眼球微微外翻,因為吊死而外伸過長的舌頭也從口腔中滑了出來。
陳若生驚叫一聲,當場被吓得雙腿發軟,踉跄一下差點跌倒,還好姜之玺及時撐住了她。
鬼媒人扶正了男屍的腦袋,随手把垂下來的舌頭卷了起來重新塞回了屍體嘴裏,清了清嗓子,高聲道:
“才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