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 【絕望的賭徒】九 惡人自有惡人磨……
盒子裏是一具幹屍, 下半身非常怪異,大腿粗壯小腿細長,像青蛙一樣屈在身體兩側。
肖騁細細打量了片刻, 斟酌道:“……河童?”
貓二白一愣, “你別說還真有點像。”
“這就是方浩祭拜的東西?”姜之玺問道。
陳若生點點頭。周四那天晚上她就被打暈綁來了這個廢棄工地,方浩拿着她的手機給班主任發了請假短信。
二班現在的班主任是新調來的,接替被撤職的李老師, 本身就對班裏的學生和家長都還不是很熟悉, 方浩輕易就蒙混過去了。
陳若生是住校生, 晚上不回家再正常不過了,方浩利用這個制造了一個老師和家長之間的盲點。
那天午夜十二點,方浩恭恭敬敬把這具幹屍擺在房間正中央, 然後轉身一刀劃破了她的胳膊,放了一小碗血上供一樣端到了幹屍面前。
陳若生:“我看見方浩雙手合十, 像在祈禱什麽,最後還跪伏在地上, 口中念念有詞。”
姜之玺:“你有聽到他說什麽嗎?”
陳若生搖搖頭,“聲音太小了,而且後來我昏過去了。”
貓二白期期艾艾地又湊了過來,大着膽子去看那具幹屍,“這真是河童嗎?我以為那玩意兒都是傳說。”
“應該是僞造的幹屍。”肖騁說道:“上世紀很多著名的畸形幹屍交易随着科技的發展都被揭了老底,比如美人魚幹屍往往是用人或者猴子的上半身骨骼和魚骨拼接起來,再覆蓋上混凝紙漿, 粗糙一點的, 也有用鐵絲代替肋骨的。”
貓二白:“……生活不易,多才多藝。”
天天漸漸全黑了下來,這地方到底不安全, 衆人帶着幹屍扶着陳若生離開了工地,到了街上立刻準備報警。
陳若生一路不語,在姜之玺按下“110”三個數字時表情忽然欲言又止。姜之玺看出了她的遲疑,反手把手機丢給肖騁,讓他跟警方說明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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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來。”
姜之玺把陳若生拉到了一邊,目光帶了一絲審視意味,“你不想報警?”
陳若生垂了眸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姜之玺想了想,換了種說辭,“你不想罪犯受到懲罰?”
陳若生一愣,猶豫着搖搖頭,“……想的。”
“那為什麽剛才露出那種表情,不忍心?”
不,不是不忍心,而是覺得步驟錯了。
陳若生“伸張正義”的方法從來都只有一個——表現善良。
她寬容,大度,原諒卡不要錢地往外發,然後,之前那些作惡的人,就會受道應有的懲罰。
曾經陳若生坦坦蕩蕩地在姜之玺面前說出自己十七年人生的金科玉律:善良才會有好運。
那是她反擊的方式,她所有正常人性的憤恨,報複,甚至極端一點的惡毒,都藏在善良之下。
“可你其實也發現了,你這套原則,在漸漸失效不是嗎?”姜之玺冷靜道。
陳若生一怔,手指無意識絞緊,眼神中有一絲不可置信。
“否則你不會費心在膠帶上給我們留下線索。”姜之玺繼續道:“你早就已經察覺,或者說潛意識覺得善良的效用越來越弱,你對自己這次涉險沒了往日百分之百安然無恙的把握,你也怕自己會回不來。”
可陳若生還是去了,在确定方浩的說辭疑點重重,确定對方帶着惡意後,她還是去了。
“為什麽?”姜之玺問。
陳若生搖搖頭,遲疑道:“……我不想帶着惡意揣測人心。”
姜之玺:“是不想,還是不能?”
陳若生過分的善良不是天生,而是表演,她必須演技高超,甚至到達自欺欺人的地步,她得相信每個做着正常表情和她說話的人,盡管她覺得這個人可能是禍害。
姜之玺無法告訴陳若生,因為游戲世界觀的崩塌,她的主角光環正在滿滿消失,她可以抵抗原劇情中任何傷害,但劇情之外的突發事件,不會因為她是主角而給她面子。
“我只能說,‘善良’這個東西确實很重要,也能解決不少問題,但是人生是一場冒險,困難和危機比你想象中多得多,不是每一次都能靠善良化解的,你必須學會以有鋒芒的方式保護自己。”
“你覺得危險的事,就不要去做,你覺得對方可能是壞人,就要有所保留,你每次都選擇‘善良’是因為事後那些壞人會如你所願得到懲罰,你的‘善良’是假的,所以也沒必要被它束縛。”
姜之玺的話讓陳若生愣在原地。其實每次遇到危機,她不是不想懲罰那些始作俑者,相反,她的報複願望總是來得強勢而瘋狂。
她想報警,想痛罵,想還手,不想只是溫溫柔柔地說一句,沒關系,我原諒你。
可每當這時,陳若生又會生出一種強烈的負罪感,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陰暗的一面隐藏起來,生怕內心的惡意影響善良的表演。
姜之玺好像看透了陳若生人設與自我之間的沖突和矛盾,笑了笑,拍了下她的肩。
“沒人逼你寬容,逼你大度,之前我們在趙雪瑤的別墅裏玩密室逃脫時,你用了很刁鑽的僞造手法,你想贏,想勝利,想出彩,這沒什麽不好的。”
“如果你是一個為了目标不擇手段的人,那就當一個不擇手段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反擊傷害,摧毀路障,合理合法地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不是寄希望于‘善良’之後的‘老天開眼’,靠虛無缥缈的東西懲惡揚善。”
“能自己動手的人,何必看天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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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巷子裏,方浩氣喘籲籲地跑着,不遠處老樹下依着一個人,雙手抱臂,蹙眉看着他。
“這麽晚把我叫出來幹什麽?”
方浩彎腰扶住膝蓋,擡頭目光憤恨地看着她,“你敢騙我。”
黑暗中的人輕笑一聲,“我騙你什麽了?”
“根本就沒用!”方浩怒吼:“我獻祭了,用血,滿滿一碗血!可我什麽也沒得到,現在還被人發現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早說過,要用自己的血,你偏不聽,心不誠,你還想要結果?”
“自己的血?”方浩冷笑,伸手指着面前的人,帶着一絲鄙夷,“我不想變得和你一樣,人不人,鬼不鬼。”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人不人鬼不鬼!”方浩大喊道:“蔣鹿鹿,別以為你有一個校長的兒子當男朋友我就怕你,現在我已經暴露了,如果我出了事,第一個供出的就會是你!”
蔣鹿鹿臉色一變,“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方浩破罐子破摔,“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是你把我引導這條路上的,現在我出了事,你別想獨善其身,你家不是有錢嗎?你男朋友也有錢,你們不想辦法幫我這件事平了,我會纏你一輩子!”
“我把你引到這條路上?”蔣鹿鹿怒目圓睜,“是你自己求着我,威脅我讓我幫你的!我告訴你方浩,你自己出的事自己解決,我不會給你花一分錢說一句話!要怪就怪你自己能力不足貪欲太重!”
方浩怒火中燒,手中的折疊刀彈了出來,他猛撲上前去抓蔣鹿鹿,後者驚叫一聲,下意識一躲,反手狠狠推了方浩一把。
鋒利的刀刃劃過蔣鹿鹿的手腕,割斷了一串古樸的手鏈,素色的圓珠脫繩飛出,其中兩顆剛好滾到了方浩腳下。
重物砸地的聲響摻雜一聲悶哼在寂靜的巷子裏短促震蕩,等蔣鹿鹿回過神來,方浩已經面朝下滑倒在地。
而他手裏的折疊刀不偏不倚地插進了自己的身體。
“叫……叫救護車。”方浩吃力地向蔣鹿鹿伸出一只手。
蔣鹿鹿怔在原地,一只手緊緊攥着斷裂的手鏈,遲遲沒有動作。
方浩不能再等了,他掙紮着去摸自己的手機,剛滑開屏幕,蔣鹿鹿忽然一個激靈,如夢初醒。
她上前一把奪過了方浩的手機。
這個人,這個人威脅她,惹了麻煩還說要纏她一輩子,她憑什麽救他?
方浩瞪大了眼,顫巍巍伸出沾滿鮮血的手去抓蔣鹿鹿的鞋,“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蔣鹿鹿沉聲道。
趁着方浩的手機是解鎖狀态,蔣鹿鹿清除了兩人所有聊天痕跡,接着彎腰一顆顆撿起自己手鏈上的珠子,牢牢握在掌心。
方浩一直在低聲哀求,蔣鹿鹿不為所動,之前慌亂的神色漸漸冷靜,然後變得無謂冷漠。
終于,她撿起了最後一顆,俯下身,靠近方浩耳畔,輕聲說了一句話。
方浩瞳孔驟縮,以一種死不瞑目的眼神看着她。
蔣鹿鹿笑了笑,指尖一松,手機砸在了方浩身側。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出了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