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馬車“吱呀”一聲停了下來。
“師父,到了。”
緩回了神,淡淡的應了一聲,我卻仍舊緊擁着顧寧,抵了他的肩頭,未曾動換。
突然想要什麽都不管了,什麽都不顧了,抛了國家大義,抛了責任重托,只呆在這裏就好,這裏有顧寧,那就只呆在這裏便好。
“師父?”外面的荀石聽起來似是有些着急,想說些什麽話,“顧……咳……外使他……”
周柯約莫也有些奇怪,問了,“先生?有何處不妥?”
頭發被顧寧一下一下的輕輕順了,又舉了衣袖,輕柔的挨蹭着我的臉頰,拭掉了水珠。
“榕兒。”
他低低婉婉的喚了聲,聲音裏依然有着些許不易察覺的沙啞。
我睜開眼睛,呆怔了片刻,才又垂了眼睛,擡起手握了他停在我臉上緩緩摩挲的冰涼手掌。
精神有些疲憊,身體也似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倚在顧寧身上由了他半扶半抱的下了車。
“先生!”
“師父!”
有幾個看過來時似是驚住了,荀石最快,一把扶住我的另一邊撐了重量,小手緊緊的抓住我,似乎在想着些什麽。
周柯也立刻上前,“先生可還好?”
我搖搖頭,“子輿放心,不過有些累了。”然而見他擡手過來,我卻忍不住更往顧寧身上挨了,攥緊了他的胳膊,不想将旁邊這人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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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寧也緊緊回握住,沒有絲毫讓開的意思。
荀石只眼睛一動,便笑嘻嘻道:“師父您別亂動,我快頂不住了,”他素來聰慧機敏,平素往來我府中的不少有身份地位高貴之人,見的人多,又總是在我病疾卧床時管了家,察言觀色也早是爐火純青,“外使大人可能幫了搭把手,扶師父進去?”
他盯着顧寧不移眼的看,顧寧則微微側首,帶動披在肩上長發都滑落了些,如幾年前教導荀石時的那般,向着他淺淺的笑了笑。
“小少爺吩咐,林莫敢不從。”
他雖說的謙和,但我看的明白,那雙彎了的星眸中,分明就滿是嘉許。
荀石臉上的笑更發燦然,神色中都是喜意,邊扶着我進府,邊道:“如今先生初到,府中客房尚未準備妥當,倒是要委屈先生将就一番。”
周柯疑惑的看了荀石,我聞言一愣,随後又眨了眨眼,目及正前方未嚴責荀石。
他見我沒說話,皺了下眉,又看看顧寧,自己也插不進手,便抱了下拳,“先生,柯先告退,有事還請吩咐。”
“好,有勞子輿一路照料。”
“柯不敢。”
我面上做出八風不動的樣子看着周柯帶了人離開,荀石觑了下漸漸露了笑意的我,又向着顧寧亮出八顆白牙好不讨喜。
“先生與師父都是謀大事業的,知己一見,想必也有許多話可說,正巧了師父房中前不久剛 剛重新修葺了,放的都是好東西,吩咐多床被子亦不麻煩,”一路走回正房,荀石推開了門,我們進了屋,“不如先生今個晚上就留了師父那裏,再溫上一壺酒,徹夜詳談?”
喂,雖然我也想,但有你把自己師父就這般容易的給賣出去的徒弟麽?
顧寧笑得更加和煦,這次眼神變成了欣慰,竟誇了句,“小少爺果然思慮周全。”
荀石嬉笑顏開,一把子撒開了我,讓我一個沒防備險些踉跄栽倒在顧寧懷裏,故意拖長了調子意味深長道:“我去準備下,定不會叫人無故打擾了先生雅興。”
話音還未落,就已經當先一把跑到了外頭,攔住聽見聲音帶着笑意從旁屋中出門過來的倚墨侍書,一連聲的“好姐姐”甜膩膩的叫了出來,将兩個不知是見了顧寧這生人,還是對荀石态度莫名其妙的丫頭給拉着走了。
“臭小子!”
若不是竄的太快一下沒能夠着,我非要敲疼了他不可!
我抓住顧寧的袖子才勉強站好,就聽他輕嘆了聲,“榕兒教徒弟,果然頗有一套。”說着還将我攬住的腰往裏拉拉,環住,“仔細些,別摔了。”
“沒事。”
許久未曾如此近的相依過,我靜了片刻,又挨進他懷裏,抱了他的腰。
顧寧一手箍住我,一手帶上了房門,頓了下,又上了門闩。
聽了那“咯噔”的一聲,我臉上更是一陣的發燒。
臉側的頰被輕輕捧了起來,冰冰涼涼的溫度輕輕碰觸了下羞熱的皮膚,我怔怔瞧着他俊俦秀美的容貌緩緩貼來,于極近的地方略略停了下,才落了吻。
帶了清雅的淺淺呼吸交錯相聞,眼中也只能盛下了一個。
我向着那處側首過去,便觸了他的唇,輕輕含住。
顧寧微顫了下,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不少,腰腹緊挨着,使我不禁被勒得向後仰,那雙本就沒撐多少重量的腿更加失去作用,幾近離了地。
我細細舔吻着将他有些幹裂的唇氲濕,雙手也環上了他的脖頸,手指探入他的發間,将自己更往上送去,一下咬住他的下唇。
不過瞬間就覺到自己腦後也被托着往前送,我啓開唇,接受了他的舌尖,讓他在我口中慢慢摸索,越發激烈,終至不可停阻。
許久後好不易得了呼吸的機會,就不曉得何時已經跌在了床上,感受了脖頸處一寸寸被細致的嗜咬,吮吸,我仰着頭不停喘息着,一雙帶了寒氣的手也從外衫下擺處探了進來,冷得我一個哆嗦,卻不過剎那,又被揉搓的渾身發燙。
神智好似也開始混亂了起來,迷迷糊糊中只覺得那印在了血脈裏的氣息就在極近的地方,執手可觸,再不是遙不可及,如何想望都尋覓不得,苦求不得的痛了。
衣帶愈發淩亂,身上的布料一件件的散開, 我舉了手抓住對方的衣襟,貼蹭過去,将手指順了縫隙伸進去,想要碰觸那一抹細膩瑩白。
正埋首在我胸口處的顧寧驀然一僵,我倆動作同時停了下來,而他卻在下一刻就一下子就攥住了我的手,動作急匆匆的,似是想要拿出來迅速攏好自己的衣,我卻不知從何處得了力氣,任他怎麽拽也抓着他的肩不松手。
窗楞空隙中透過的清冷的月光。
那般慘白,那般孤寂。
“榕兒,”指尖上碰到的東西使我打起了顫,抖得整個身體都不能自控,顧寧擡手覆上我的眼擋了視線,“你別看。”
湧出的淚被拭去不少,我只微微垂眼,便能看着了那青衣寥袖下蒼白的手。
屋中雖未有多少光亮,但淺漫月光順了簾巾間隙投進來,還是得見那指尖上的貝甲,并非健康時應有的顏色。
我緊緊抓着顧寧要撕開他的衣服,他阻了一下,我猛地撲上去狠狠咬了他的小臂,顧寧顫了顫,終于僵住不動,使我得了勢。
然而只一瞬,清輝就仿若更加冷寂,帶起的寒都透到了骨髓裏,一下一下的挫着神經。
“誰……”眼淚一刻不停地滾着外落,嗓子裏的癢痛又漸漸漫了上來,我艱難的喘着氣,“誰……”
誰這麽對你,誰能這麽對你,誰敢這麽對你。
往日裏向來閑情看花開雲落,雅靜脫俗的人物,風骨氣度誰能不贊一聲,才華學識誰能不羨一場,被我捧在了手心,護在了心頭,小傷小痛都能讓我心急心痛不休的。
我指尖按在他心口上疤,哆嗦的厲害。
還有那些刀痕,那些燒傷,你究竟……你在這些年裏頭,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受了多少的罪……
“榕兒……”顧寧握了我在他心口上的手,湊來吻着我發着抖的唇,俯下身将我攏在懷裏,啞啞的道:“沒事的,都過去了。”
“好榕兒,不過看着吓人,真沒事的。”
多年未曾見他,平素裏但凡想起,每每總憶當日瓢潑雨勢中的腥紅,牽扯得心都來來回回要痛上一遭。
然而那時的痛,又怎能與此刻相比,怎麽比得了,怎麽比得過。
痛得這樣的撕心裂肺,好痛好痛,痛得直弓起了身,劇烈的咳也一刻不停的溢出喉嚨,連呼吸的機會都不給,嗓子下湧上甜腥,這無能軟弱的身子都仿佛再也抵擋不住,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榕兒!”
頭被死死的扳住,麻木的唇上仿佛貼了冰冷卻急切的柔軟。
一股股的氣息順着口腔度過來,争先恐後的擠了進肺裏,漸漸将要失去的意識又被拽了回來,我迷蒙的半阖着眼,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稍稍緩過神,嘴裏就滿是血味,我擡手想推開防他也染了這病,卻又因着他的擁緊怎樣也撼不動,堅持不過片刻便再無 力氣,終是落了下來,緊緊攀着他的脖頸。
不知幾時,顧寧終于微微喘息着擡了頭,蒼白的唇上沾染了些許殷紅,他臉挨着我流滿了淚的頰,低聲輕輕喃呢着。
“榕兒,你早已允了我一生一世,可不許自己先離了。”
我死緊的抱着他,一刻也不放人。
“你叫我等着,我等來了你,你想我陪你,我就陪你。”
“這輩子陪你,下輩子還陪你,你想我陪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肩上又落了水跡,一滴一滴的落在皮膚上,又重量沉重的砸在心頭。
明明是冰冷的液體,卻滾燙得似要将人燒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