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今日睜了眼,耳邊就已是呼呼聲響個不停。
還有吱呀吱呀的聲音。
起初還以為自己這耳朵已然被搧到不能再得使喚的境地,細細辨了些,才發現原來是外面起了風。
吱呀吱呀的,是那不甚結實的窗戶和門在造反呢。
溫度應是降了不少,屋子裏還比往日多燃了兩個炭盆,特意跟着放飯菜的木盤一起擺在了床邊,不僅周圍的空氣烤的暖烘烘,就連一筷子未動的飯菜,也多少能保了溫。
至于一氧化碳的問題,估計除了我,他們也沒人在乎這個。
這真要一覺睡死過去……我定是要不論後果,大攪了閻王殿,沖出地府,舉着油鍋将那些個罪魁禍首,按了順序弄個煎炒烹炸,樣樣齊全。
“那位……”
“嗯,聽說打得不輕……”
“神智有點……”
“還好大人及時……”
“怎就得罪了……”
屋子外也有些細微的對話聲,是這幾日慣常照顧我起居的那兩個姑娘,水蔥的腰,玲珑的身,臉蛋也不錯,于這年月中能有個白皙皮膚,可是不易,而且每日裏定時的與我眼前晃悠幾回,應也是奉了令,估計還有些特殊任務。
經了這回,她們倒是應該知道,為何我對她們不屑一顧了。
揪揪厚厚的棉被,将自己裹的更嚴,繼續往床腳縮縮縮……
屋裏有些暗,再加上床幔擋着,我這兒處就更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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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頭,抱住膝。
不知道許慎那小包子怎麽樣了……
按着三流影視劇提供的借鑒擺好姿勢,不小心碰了臉頰,後牙床似是有些疼,蹙了眉,小心的伸了舌頭舔了下……
嘶!
完了,不知是否只為自己的錯覺,好像有些松。
不用特意去看,一動就知道,身上有些地方肯定也已經紫了。
輕微的跌打損傷還好,沒傷筋動骨,抹了藥總能消腫,可這牙醫……
拔牙也是個技術活,我老了可怎麽辦。
還有,那些王八還竟敢有膽子肖想我這兒只給顧寧留的菊花……
哼哼……
哼哼哼哼哼……
Somebody gonna get a hurt real bad……
正當腹诽,外面又響起了推門聲。
“大人。”這是一齊的,不僅帶了恭敬,還有更多的惶恐與小心翼翼。
“嗯,”應的是陸淵,沉聲問了,“如何?”
遲疑了一番,其中一個叫什麽綠的姑娘回了話,“自李公子醒後至今已有三個時辰,”頓了下,“還,尚未進食。”
另一個名字似乎與綢緞有關的姑娘輕聲接道,“也未曾理人,怎樣喚都不應。”
陸淵低喝道,“一群廢物。”
更加惶恐,又是同聲,“大人息怒。”應是跪了地,好大的一聲響,膝蓋應該很疼吧。
陸淵重哼了下,不一會會,就聽見腳步聲向着我這方向近了。
我将被子抓的更撈,又往牆角裏縮了縮,面沖了裏深埋了頭,向着外的,乍一看上去,應是個包的嚴嚴實實臃臃腫腫的大團子。
頭發,我也沒梳,約莫着還是當時被扯亂了的樣子,張牙舞爪,想必也好看不了。
身後的呼吸似是有片刻停頓,随後才低低的輕輕的喚了一聲。
“李兄。”
聲音帶了些柔軟的溫意。
沒理,一個手指頭都不動,堅決不動。
感覺他走進了,手試探的搭上了我的肩,我幾乎是立刻就繃住身體肌肉僵硬起來,陸淵靜了瞬,又喚了下,“李兄……”頓頓,“子敏?”
依舊做出僵硬的樣子,依舊不動。
陸淵低嘆了口氣,彎下腰坐在我身後,伸了胳膊一下将我這大團子攬在懷裏。
這回我是真的僵硬了。
腦袋上的頭發被一下一下的摸着,順着打了結的頭發絲,“子敏,怕是吓壞你了,”随即又無奈笑了笑,書香門第“都是些不知禮數的武夫,你應是從未見過那般陣仗,也怨不得你惹了禍……”
你可還真好意思說啊,難道還都是我的錯?
千萬別告訴我那些人不是你叫來的。
本還以為許慎是你們重要一棋,你再怎樣想使了法子威懾我,也不過是動些刑拿了鞭子吓唬吓唬,萬不會動了他。
許慎才那麽小……
才那麽小……
低了頭,呲了牙,想要擇人而噬。
早已氣得渾身都抖了起來。
“子敏,”陸淵似是有所察覺,雙臂攬得更緊,輕拍着我的後背,淡淡一笑,“賀将軍一向沒甚耐性,昨日外面事情不順,脾氣也大了些,不想你竟得罪了他,”搖搖頭,“若不是我聞信趕了來,你可知後果?”
威脅!森森的威脅!
你丫的!還真當老子是不通世事的無知兒了!
将自己蜷縮的更緊。
細如蚊吶。
“嗯?”
我頓了下,又按着鼻子,發了濃濃的鼻音,近似哭喃,“逸之……”
陸淵沉默了。
用力揉着眼睛,聲音更加弱小,幾近哽咽,主要是埋在被子裏憋的氣不夠喘,“逸之……”
“逸之……”身體更加顫抖。
“逸之……”聲音更加凄涼。
“逸……”
“他不在!”陸淵突然就是一聲暴喝,起身重重一拂袖子,就将旁邊飯菜都“乒乒乓乓”的擲在了地上。
我“之”的聲音突然卡在嗓子眼裏,驚愕住了。
這……這又是個毛回事?
怎麽毫無預兆,突然就爆發小宇宙了?
肩上被雙手緊緊扣住,強硬的搬轉了過去。
遭了!
一滴淚都沒有,糊弄不過去了!
急中生智,趕忙抱住了頭,掙紮了腿腳,往後退縮,“別……滾……”
“子敏,顧逸之他此刻不在這兒,護不住你了,”陸淵緊抓着我的胳膊,冷笑道:“你想他也沒用,他根本就找不着你!”
這我當然知道,否則還跟你這兒裝什麽。
揪着被子往床的另一個方向爬,背過身去死死的蒙住頭,“你……滾……滾……你們都……都滾……”
陸淵似是深吸了兩口氣,随即按住我努力往後爬的手腳,“子敏,你別躲,顧逸之,哼,就是把你護的太好……”
我迅速又蜷成一團,無淚的抽噎,“逸之……救……逸之……救……救我……”并且用手做抹淚狀,争取揉出幾滴真的金豆豆。
“子敏!”陸淵一下掐住我的下巴,迫得我擡了頭。
我愣愣的看着他,陸淵也頓住了。
一顆千呼萬喚始出來的豆子終于從我眼角溢出,順着臉頰一路緩緩下滑,過了一條線的涼意,終于停在了陸淵掐在我下巴的手指上。
靜了下,陸淵又嘆了口氣,擡手,輕輕的擦了我的眼角,又揉了揉我被打腫的臉,這回的聲音輕柔多了,竟還抿了個笑,“疼不疼?”
我重重的抖了抖……
看過這家夥淡笑冷笑別有用心的笑……突然來這種關切……
适……适應不良……
陸淵頓頓,又将我抱在懷裏,安撫的拍着後背。
“子敏,你聽話,聽我的話,”額頭被按着,抵了他的肩,“将我吩咐的東西好好做出來,我就護着你,如何?”
“再不讓他人欺你辱你了,如何?”
“逸……”
“別提他,現在護着你的是我,若是賀将軍再來,你亦不願再被他捉了,然?”
猛點頭,“不願……”
陸淵低聲道:“那便聽我的話,聽了話,就不會再吃苦頭。”
我沉默了一段時間,裝出猶豫許久的樣子,然後,小聲,“好……”
陸淵似是終于松了口氣,點頭笑了,“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慎兒……”
“他無事,你放心。”
再頓頓,“讓我,做……做什麽……”
“你給魯國昌樂侯做的東西。”
“十字弓?”
“對,就是十字弓。” 事兒果然是壞在昌樂那混蛋手裏了。
都告訴他多少遍了不要外傳不要外傳,那紅毛畜生怎的就不用心記了!
再低了頭,“要……要鐵……”
“鐵?”
輕“嗯”了一聲,“弓簧,所用之鐵不同于常,”頓了下,“城南鐵鋪,原鐵最好。”
你肯定得往其他地兒去找,沒關系,我正好于城中各個鐵鋪都托着做了爐子零件,給的銀錢都不少,算是套了一把子的交情。
煉鐵,必定得要爐子,自然是鐵鋪裏的煉鐵火爐最好。
就算鐵能去了別地兒找,那般大塊頭的爐子,可是尋之不易。
離十五應是近了,否則陸淵也不會引了那姓賀的來震懾我,他們若是趕時間,半數可能上,也會于鐵鋪直接搬了。
如此,若是顧寧有心,因了“爐子”這特殊的詞,必定能查了來,到時候,哼哼哼哼哼……
“好,我去遣人準備,還需何物?”
“硭硝、磺英、炭……”原材料太少,只能來最初級的一硝二硫三木炭……
“都是煉鐵的?”
“嗯。”都是煉你的,“助升溫,質堅,速快。”
“好,你且等兩日。”陸淵笑意都溢上了眼,又低頭看向我笑道:“許久未曾吃飯,肚子餓不餓?”
聞言,五髒廟及時的發出了一聲——“咕嚕嚕”。
陸淵愣了一瞬,随即就哈哈大笑了起來,甚至還一手揉着我的腦袋,一手捂了肚子,直笑彎了腰。
額……真尴尬……
臉都紅了。
“子敏你啊……來人,快準備飯菜,給李公子送來。”
很好很好。
咱投了誠,這回,你個王八不會再在飯裏下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