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日出,微曦。
生物鐘到了特定時刻,睜開了眼,撐了發暈的頭,坐起了身。
靜歇了會兒,待了類似低血糖的症狀消散,便下了床。
“公子。”門外響了敲門聲,我并未理會,不過一會會兒,她們便自動進了來。
銅盆,巾子,熱水,還有清鹽和木雕的精致杯子。
看了一眼,自己系了衣衫帶子,簪好了頭發,又披了外袍,“慎兒,起了。”搖搖仍舊于床上的大肉包子。
“小叔叔……”糯糯的聲音,于被中探出個小腦袋,虛虛着眼,睡意朦胧的。
“來,小叔叔給慎兒穿穿衣,洗洗臉。”将包子拉出來,給他穿了衣服。
“嗯~”
“公子。”正給小包子擦牙,就又從門外進來了兩個侍女,端了飯菜。
還有那一碗,熬的濃濃的黑汁。
繼續給許慎擦着臉,又擦了手,束了兩個童子髻。
許慎不住的轉頭看那些吃食,那兩個侍女仍舊垂眉斂目的跪坐的等在那方。
牽了他的手走過去,掀了衣擺坐下來,将許慎抱了起來放于膝上,拿起湯藥,一仰頭全部喝了。
又夾了兩片綠油油的青菜,放進嘴裏。
兩個侍女向着我俯了下,起身,倒行着退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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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了許久,待了許慎已熬不住,扯了我衣袖,“小叔叔……”
揉揉他的頭,将他放下,迅速沖到了屏風後,跪在牆腳。
摳了嘴,按壓住舌根,一陣惡心迅速漫上來,難過的弓了身。
眼睛裏溢出了淚,死死的抑住聲音,直嘔的身體都虛脫了,才一下向後坐倒,倚着牆邊歇息。
“小叔叔……”慎兒跑了過來,聲音帶了哭音。
“沒事了沒事了。”将包子攬在懷裏,勉強給他抿了個笑。
又看看牆腳處被我吐出來的湯藥……
怎麽處理,可是個麻煩了。
不知道點火燒點東西能不能遮掩了味道。
頭好疼啊……
吃完了飯後,終于得了能出屋子,于院子中轉轉,透口氣的權力。
這還是昨日跟陸淵吵了來的。
算式,當然還是頂了脾氣,什麽都死活不說。
陸淵也不急,照例問了,得了我一通奚落,便也聽着,待到我累得又必須伏了床休息,他才起身,走的潇灑。
我知他為何不急,日日不離湯藥,我這般做出的樣子,本就跑也跑不了多遠,更別提還帶了個拖油瓶在身邊了。
但已經好幾日,想必年三十已經過了,在這小院中住着消息閉塞,就連時日都不清楚。
看着許慎在那邊爬着假山玩,我選了棵枯了叉掉光了葉子的樹,倚着坐了。
那日隐隐約約的聽見“将軍”……有将軍,必定有兵。
他們綁了許慎,便是對許家有問題,或是……
對這辰陽城……
無論是何,若是有陰謀,年前年後必是個重要機會。
不能出了十五……
那麽……
又看看于院子四角地方,手握劍戟,站的筆直的,雖未穿兵甲,但亦能看出訓練痕跡。
這還是讓我見了的,未能見的,也不知藏在了哪裏。
“小叔叔!小叔叔!”
許慎舉了小拳頭,小短腿一下一下的邁着跑過來,“看!”
“小心些。”抱過來給他擦了擦汗,然後才轉了目,視線落在他手裏死死攥着的東西。
細細長長,嫩紅的顏色,探出掌心的那一半,還……扭過來……扭過去……打了圈,支了頭……溢出些不明液體……
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瞬間立起來了。
“慎兒……”顫了音……
“嗯?”側了小腦袋,不明所以。
“扔……扔了……”我往後蹭着挪,渾身發虛,趕忙扶住樹撐了,書香門第“快扔了!”這輩子無論長得多少歲,見了多少事,還是最受不了這種東西!
我知道它們遍布林木園地,自身無害,有些時候松土翻壤,還算是益蟲,但……就讓它們鑽在土裏過了那短短一生好了!千萬別拿出來讓我瞅見!
自打多年前在學校食堂裏,因着趕招聘會胡吃海塞時不小心在菜盆子裏挑出來,活蹦亂跳的,還發現了,竟是只剩了半截……
我……我……
它們就是切了一半照樣能分成兩個活!
我的胃……
“小叔叔……”
“快扔了!”我幾乎都叫了起來。
“哦。”嘟了小嘴,不高興的扭了頭,跑到了一邊去,揮了小爪子。
一個抛物線劃過天空,消失在院角的矮叢裏。
呼……
閉了眼……
終于……
“哪裏來的擋路小畜生!找死!”
“嗚……”
緩緩轉頭看去,怔愣了許久,才猛然回了神,虛軟的扶着樹幹站了起來,“慎兒……”
一邊一個高大凜然,臂肩寬猛,絡腮胡須的人帶了四五個人突然出現在院中,許慎的小身子倒在那人腳下,可憐的抽搐着……
抖着腿邁了步子,大口大口的喘了氣,再一次顫了聲線,“慎、慎兒……”
今早剛剛給他穿的大紅棉衣,打扮的唇紅齒白,粉嫩水潤,就如那觀音像下的漂亮童子……
卻……卻在那一片錦紅上,落了血,染成黑紫……
許慎困難的扭着小腦袋,“小……小……叔叔……”
摔倒了地,也顧不得疼,連滾帶爬的過去,蹭了一身的土,将小包子小心的抱在懷裏,“小叔叔在,小叔叔在。”
倚在我懷裏,大眼睛不停的掉着淚,撇着嘴,弱弱的,“疼……”
我抖了手,也不知能不能碰,“不疼……不疼……慎兒不疼……”
胳膊上突然被人抓住,力量猶如鐵鉗般不可撼動。
我疼得悶哼了一聲,已經被抓着提了起來,許慎一下子從我懷裏滾了下去。
“你便是陸淺哉說的李榕?”那人神色倨傲,上下打量了番我,眼中輕蔑更加,不禁哈哈大笑,“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不過是随便一手就能捏死的蟲子罷了……”
許慎已經趴在地上縮了一團,嗚嗚的哭,疼得連聲音都大不起來。
腦子裏轟的一炸。
“混蛋……混蛋……”
我喘着氣,一下就揮了手,将全部力氣都使了出來,都向着對方招呼去。
什麽顧慮,什麽謀算,什麽打探,都統統滾到一邊去。
我連個孩子都護不住,哪裏還當得那一聲聲“小叔叔”的喚!
“啪”的響亮一巴掌,手心都發了麻。
對方被打得側了頭,四周靜了一瞬,等他再轉回來時,映了五指山的大紅印子,渾身暴虐氣息瞬間就破了出來,皆是惱羞成怒,大聲怒喝,“竟還敢與老子動手!不知死活!”
眼睜着鐵扇一般的手掌猛地掴來,又是“啪”的一大聲,只在一剎那,我竟連身子都随了這股大力橫着甩了出去。
一下撞到了樹,随即又摔在地上,待了我再回過神來,便只覺了一陣陣火辣辣的劇痛灼燒在臉頰上,耳朵裏也如同一股腦的塞進了百八十只蜜蜂,嗡嗡轟鳴不斷。
肺部擠壓着尖銳的悶痛,一呼一吸都帶着刺痛,忍不住就咳了起來,嘴裏全是血腥,甚至順着唇角,皆流了出來。
撐了手,爬都爬不起來。
“動手!你小子倒是再動手啊!”那人又哈哈大笑着,在幾聲叫好聲中,似是極為過瘾,幾步就邁到了我面前,居高臨下的抓了我肩膀的衣衫,睥睨不屑的大笑,“你起來再給老子動個手試試啊!”
不期然的“刺啦”一聲,右肩上突然一陣冰寒涼意,身體激靈靈的打了個哆嗦。
對方靜了靜,揪着我的頭發再次将我拉起來,一下子掀了剛剛扯裂的衣服,帶了厚繭的手指不斷的摩擦着我鎖骨,那般惡心眼神,惹得我一陣陣反胃。
“怨不得這般細皮嫩肉,不想竟還是個兔爺!”
那裏……是顧寧留的疤……
“正好,過了年,倒是能給兄弟們供個樂趣了!”
四周站着幾人也露出了淫浪的大笑,走過來掐擰着,間或下了腳,使了力氣踢打兩下。
“将軍英明,營裏的兄弟們也藏了多日,未得了纾解,早憋壞了!”
“這男人的滋味,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感覺!”
“想必是銷魂的緊,沒見那般達官貴人都好這一口麽?”
“哈哈,說的極是極是!”
随着各式聲音,我便被扯了一個踉跄,如拖了死狗一般,被抓了頭發衣襟,拖着就往外走。
“住手!”
一聲大喝。
是陸淵,鐵青了一張臉,正疾步過來……
冷笑了一聲。
果然,都是他引來的……
再也撐不住神智,漸漸垂了眼皮,歸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