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明晰敵我之情,以解最優之選,”提了筆,從右上往左下,又從左上往右下,毫不留情的在紙上畫了個大大的叉,鼻子裏不屑的哼了聲氣,“籌劃、安頓、選擇皆歸于術算,正合所謂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無往不勝。”
将紙一揚胳膊扔回去,陸淵擡手接了,掃了一眼,皺了眉,一指輕點其上,“這便是運籌之學?”
“不然你以為?”爬回了床上,擁了被子,拿了锉子,慢慢的磨着鐵絲,雙手扭着打個圈,唔,彈性還是不好。
“水鏡先生高才。”滿滿欽佩。
“是我創的!”一點也不心虛的占了衆賢者的集體智慧。
靜了許久,“子敏大才。”
立馬低了一檔……
惡狠狠的瞪回去,“師父曾言我乃算學奇才。”
陸淵起身,踱步至床邊坐下,摸着我的頭發,笑笑,“是是,子敏是奇才。”
做了驕傲樣子揚了下巴,眼角睨了陸淵一下,唇邊溢出笑。
“不過……”
“怎?”
“為何弄了那些奇怪字符?”
我上哪兒知道去?“我願意!”
噎了一瞬,陸淵嘆着氣搖頭苦笑,“不能改改麽?好歹得用些……”
冷冷道:“你自己腦子慢不得解,還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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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淵笑了笑,語氣裏帶了哄順,“你那般鬼畫符,誰能了解?”
任何東西向來都是講究個循序漸進,大學裏才教的課程,未曾得了那九年義務,三年高中的數理積澱,任是誰突然碰見了這些公式算子,那也只剩下個弱智的評價。
“逸之就能算對!”雖然他也是學了不少時間的方程式以後才接受了這些東西,不過這不妨礙我打擊你。
陸淵靜了下來,聲音裏帶了冰冷,淡淡道:“子敏。”
我作勢身體輕顫了下,抱了被子低着頭,吶吶,“我……我改……”
後腦的頭發被輕輕順着,耳朵裏也同時接收到警告,“子敏,今後,莫再提他,記住了?”
“嗯……”
“這才對。”陸淵又笑了起來,說着,起了身。
壓下了忍不住要出現的冷笑,抿了唇,才帶了疑惑擡頭望去。
是綠蘿進來,低首行至陸淵前半米處,恭敬跪了,舉了手中東西,“大人吩咐的東西,已着人送來了。”
吩咐?東西?
陸淵神色淡淡的拿過盒子,一手拖了,另一手啓了小鎖打開,略略看了下,似是滿意一笑,轉身向我,招招手,“子敏,來。”
遲疑了一下,爬起身,磨磨蹭蹭的剛邁了兩步,胳膊就被人抓住,一下拉過去。
那盒子被塞到了我自己手裏。
看了眼陸淵,陸淵點點頭,示意我看看,我才落下視線。
乳白晶瑩,紋絡精雅,觸了手指上去,細膩滋然,溫潤滑順如羊脂。
竟是上好的和田玉。
“這?”我驚訝的看向他。
“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陸淵只手拿起圓盤形巴掌大的玉佩,指上纏了紅繩,擡了手,一下就套上了我的脖子。
他将玉石于我胸口處擺好,又看看,笑了,“果然,極配子敏。”
我低了頭,拿起自己看,“給……給我的?”
“自是給你的,”負了手,仍舊打量着我,似是頗為滿意,“你不是喜歡玉麽?”
“你……”這誰告訴你的?
“那日摔了這麽多東西,偏偏就未曾摔了玉。”聲音中帶着笑嘆。
不,那只不過是小市民心理突然發揮,突然想到那東西其能于後世時可能值了多少價錢,便一瞬間發揮了勤儉節約的本性,不敢毀了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罷了。
其實你與其給我這高雅東西,不如給我真金白銀來的實惠。
要去換錢,還得多麻煩一趟跑去當鋪……
再加上我一點都不動這東西的品鑒,指不定還可能被那精于世故的掌櫃坑了……
“可喜歡?”
我緊緊攥着手中白玉愛不釋手,咧了嘴,想是應為平生裝出來的最燦爛的笑,大大的點了下頭,“嗯!”
陸淵不禁笑了起來,“喜歡就好。”
随即又頓了頓,笑問道:“想不想出門?”
心裏頭咚的劇烈一跳,面上努力不顯心思,只轉頭看向陸淵,呆呆的帶了疑問,“出……門?”
陸淵輕“嗯”了一聲,“整日裏悶在屋子裏,子敏想必也無聊了。書香門第”将我鬓角碎發攏到耳後,笑笑,“你設計的弓今日裏出了第一批,共有五個,去營裏看看?”
聲音中濃濃誘惑,對比了眼中冰冷試探,讓人越發心驚,“天已漸見轉暖,冰封河淺,風清鳥啼,子敏不想去看看?”
我低了頭,斂了眼中神色,緊緊攥住白玉,指節都發了白。
“那……那些人……”小聲往後退着,努力帶了懼意,“我……我不去……”
陸淵沉默了一下,随即笑道:“怕什麽,不是還有我在了麽?”上前一步,攬了我的肩,低聲湊過來,“子敏莫不是信不過我?”
說着,雙唇還有意無意的,摩擦了下脖頸處外露的皮膚。
按着陸淵這幾日行動的思維,這行為估計就應解釋為,對無知少年進行勾引,使其身陷情愛,是能讓他為你賣命的最省力,兼且最便捷方法。
尤其這不谙世事的少年,還是個斷袖……不,按着這世歷史,沒那漢哀帝,自是應稱為,龍陽之好。
而陸淵本人,又不失為一個俊才,而且舍得下本。
反正也缺不了頭發掉不了肉,頂多就是心裏膈應膈應。
我被呼吸出的熱氣激得縮縮脖子,聲音放軟,身體也放軟,依了他的胳膊,發出委屈的顫音,“淺……淺哉……”
不知道咱這幅皮相,使了美人計能如何。
肯定沒顧寧的好……
為何他那張臉就沒長我身上?
陸淵怔了下,繼而低聲笑了起來,“真是,都多大了……”說着竟一下展了胳膊打橫抱起了我,在我一聲驚呼外加手忙腳亂的伸了手緊緊攬住他脖子後,邁步出了門。
聲音中滿是笑意。
“我帶你出去,也去見見那番軍所氣魄。”
門雖是出了,困了多日的宅子也終于離了,可還沒等我仔細看看,分析番這荒郊野外到底屬了何處,至了路上,于馬車颠簸中,一條黑布,就輕輕的蒙了我的眼睛。
“淺哉?”
“子敏聽話,先閉上眼歇歇。”陸淵将我扶倒在車廂中,拔了發上簪子後,蓋了件披風,便枕了一結識柔軟之物。
想必是他的大腿了。
果然,還是心機深沉之輩,就算是為了哄我,也不會露了路線破綻。
我側了下頭,抓了他衣擺,怯怯道:“看……看不見你……”又瑟縮的往他那方向挪了挪,“那……那些……人……”
“明明剛剛還敢與我硬頂的倔強脾氣,現下怎的就這般……”耳邊傳來陸淵低低的笑,“打了你一頓,就能讓你記這般清麽?”
我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說話,臉就被捧了住,印上了柔軟而溫暖的濕潤。
陸淵輕吐的氣息都灑了過來,吮咬了唇,又往下移動到了脖頸,輕笑,“我要不要,也打子敏一頓,讓你再忘不得我?”
他說着,手也從衣襟裏向內探,手掌按了白玉,持了它于我身上來回刮蹭着,“身上知道了痛,便再也忘不掉?然否?”
我仰了脖子,哆嗦着喘息,帶了哭音,“別……”而手指已經死死的扭曲了身後鋪在馬車上的錦緞,幾近将它們全都撕裂。
“呵呵……子敏你……反應很是……醉人啊……”
“哈……別……別動……”小臂上有着前兩天借口煉鐵藏下的鐵絲,硬度是最大的,被我密下了,此時照着他脖子上大動脈捅,一定能死人吧……
胸口的豆子被猛地撚了,我瞬時“啊”的一聲大叫,身子也同時彈了一下。
胳膊也環了上去,摸出鐵絲來。
外面不算馬夫,有八個能動手的,出奇不意的話,勝算不多。
因着突然,未能将火藥随身帶出來,該死。
“子敏……”脖頸上應落了疤的那塊地方被來回狠厲搓着,胸口上都落下咬痕,“顧逸之是怎麽對你的……嗯?”
曲了腿不讓他的另一手往下探,時不待我,我幹脆收回了手,一巴掌呼了一下就打上的他的臉。
這“啪”的好一大聲,太解氣了!
陸淵動作僵住,過了許久,才緩緩擡頭,應是在靜靜看着我。
雖是蒙住了眼睛見不到,但倚着我的手勁兒,他臉上,五指山痕跡也該腫脹明顯。
我驀地大聲嗚嗚哭了出來,便扯着衣衫将自己裹好,便挪蹭着後退,“我要回……我要回去……”
“回?你想回哪去?”陸淵聲線帶了數九寒冬的冰冷氣息,淡淡道:“顧逸之那裏?”
此問真乃是,廢話啊……
蜷成一團,埋了頭,大幅度顫抖着身子,我覺得我此時反應,恐更多是被氣得。
車廂裏又靜了下來,只餘我委屈可憐的哽咽聲,聲聲不斷。
過了許久,陸淵才終于呼出一口氣,俯身過來将我攬在了懷裏。
我抖了下,僵硬着不動。
“子敏,對不起……”
陸淵頓了下,又拍着我的頭,輕聲道:“你跟着我,等此間事了,我帶你走,你喜歡玉我給你玉,你喜歡算學我便去尋遍天下算書,顧逸之抑着你之才讓你不得發揮,只能屈居于此間小村……書香門第”冷笑了一聲,“我卻定會讓你名成四海,廣天闊海任你去闖,如何?”
“子敏,忘了顧逸之,與我一同回去,如何?”
我只一個勁兒的搖頭不語,哭聲凄慘。
而陸淵卻一直等着,竟是就算沒得了答案,卻也不再逼迫。
至于到了那個陸淵所謂的營地,他下去檢查弓弩進程,我卻一直窩在車中不動,任是如何拉扯也不出去。
天知道撞見了那群莽夫,又會出什麽事,我吃飽了撐得閑着沒事總去找打?
哪怕陸淵再三保證,那也得他此下已然需得了我信任才可。
而且,此時狀況,應為受驚兔子最佳,不得惹禍。
反正路線,就算他特意繞了幾圈,我也是用了鐵絲尖端輕輕的劃破小臂,硬記下來了。
至于對不對……我也決定消極怠工,盡人事聽天命算了。
随後,過了又驚又怒的一整天,待了再回去那宅子,我已然迷迷瞪瞪的困倦了起來,看着許慎已經好了無恙,在陸淵旁觀中與他玩兒了片刻,哄着他睡了後,又躲了陸淵黑沉的眼睛,拖了疲累身子,一溜煙跑回了自己屋。
再沒人打擾,一人坐在浴桶裏,才終于得看了脖子上各式痕跡……
吸氣……呼氣……
調整心率,一把扔掉脖子上的白玉,才心平氣和的,開始猛搓!
雖然左右是個大男人被咬兩口沒什麽,上輩子交了想要走動走動,發展感情的“朋友”中,也不是沒碰見喜歡咬人的,一夜情也曾大了膽子試過一兩回……
可此次,就是莫名的叫我惡心。
不是顧寧吻的……惡心……
不是顧寧咬的……惡心……
不是顧寧碰的……惡心……
我搓我搓我搓搓搓!!!
直到快掉了一層皮,再搓就該出了血,我才狠狠的呼出口氣,浸在已經稍涼了的水中稍稍休息一下。
随即才覺出了奇怪。
平日裏绫錦都在外處等了,往往水還尚且溫熱時,便會隔着屏風喚一聲問了,怎的今日都到了此時,還未曾……
心中帶了疑惑和略微驚懼,拿過放了一旁架子上的裏衣,爬出水桶穿好。
“绫錦?”慢慢系了帶子,探着頭往外瞅,再次試探喚道:“绫錦?绫……”
突然就哽住了聲音。
只因着牆角那處已有一人,此時正扶着似是昏厥的绫錦坐到牆角,聽了我的聲音,便起身擡頭向後看來。
哪怕他現下渾身上下只穿了件毫無特點的黑衣,哪怕他人現下仍舊站了陰影處看不清容貌……
但……
但是……
對方向着燈火明亮處微微踏出一步,風姿清雅,俊美無俦,那雙猶如墨玉般清潤的眼中,亦是蘊了濃濃情感……
他唇微微顫着,聲音似是也有些抖……
“榕兒……”
我喘息着低聲笑了下,幾乎是瞬間就猛地撲了過去,死死的抱住了他。
“哥哥!我可想死你了!”
顧寧被撞的向後一個踉跄,卻也迅速擡了胳膊,緊緊的箍住我,已是恨不得揉進了懷裏。
“榕兒,我的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