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叔叔!唔唔,小……”
“怎留了氣!”
“任将軍,此人身份蹊跷,萬不可殺!”
“不過一村中書生爾,留有何用!陸淺哉!若誤了大計,你擔的起麽!”
“那孩子喚他叔叔,将軍何不将他交予我審問一番……”
“哼……”
耳朵裏嗡嗡亂響,似是有孩子的哭鬧,大人的謾罵,混亂了許久也分不清晰,後腦疼得仿若要炸開了一般,心口裏直泛着惡心,一陣陣的難受,随後又漸漸什麽也聽不見了。
待到再有感覺時,只覺得四周的風冷得出奇,吹在身上後仿佛竄進了骨頭裏,那般冷銳的寒氣流竄激痛,卻竟又點燃了身體裏的火,熾烈的燒着,水火寒烈中,不住的打了哆嗦,翻滾着。
察覺了一個溫暖的事物過來,身體被翻了,額頭上也觸了清涼。
忍不住,便遵循着朦胧而混亂的意識貼靠過去,蹭着喃喃吟聲,“逸之……”
對方的停在我額上的手似是僵了一下,許久未曾再有動作。
“逸之……”未能得了往常關切溫柔的回應,我難受的又喚了,更加貼蹭過去,“我冷……又……又熱……頭痛……”
“逸之……逸之……”我不停的喚,久久未有人應,聲音裏便帶了委屈的哭啞,“我……我難受……逸之……”
靠着的人僵硬了片刻,終于漸漸有了放松,我也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攬了過去,輕柔的抱在懷裏。
“沒事了,”後背被慢慢拍扶着,“有我在呢。”
“再忍忍……”略略低沉的聲音遲疑了下,手仍舊拍着,“子敏再忍忍,待到一會兒喝了藥,便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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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敏再堅持下……”
子敏……
子敏……
我一個激靈,昏昏脹脹腦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喘息也不小心加重了。
對方似是有了察覺,将手臂瞬間攬得更緊,低首看來,沉聲問,“怎了?子敏?”
我沒理他,仍舊蹭着喃喃,“我好難受……逸之……好難受……”面上視線迷茫,卻暗自不着痕跡的動了動剛才一直沒注意到的胳膊……果然是被捆束到了背後!
他似是呼出了口氣,無奈的低笑着,“真是,都恁大的人了,竟還這般嬌氣。”
我不依不饒的磨蹭着,抱怨這抱怨那,這人卻倒是得了趣味,反而看了我燒糊塗了般的撒嬌,笑呵呵的抱着我換了姿勢,拍拍我的背。
好像……不再警惕了……
驚出了我這一身的冷汗,還好本公子反應迅速,就連燒了也不影響腦子……
他笑着哄了許久,我勉強提着十二分的警惕裝了許久,才終于聽見他那句應該符合綁匪身份,卻極不符合我二人之間關系的話。
“子敏怎跑到山上去了?不知危險麽?讓我擔憂……”
果然盡職盡責。
但,您老就不能等我狀态更好些時,再來套話麽……
這般趁虛而入,很容易讓我心力交瘁,病的更重的啊……
一點人權都不講……
裝暈吧……
當初酷夏烈日下為了躲何叔嚴酷訓練,裝中暑時鍛煉了些心得出來。
經了顧寧的考察,質量絕對有保證。
只要別拿錐子來捅我就成。
更何況我現在腦子真暈眩着疼了。
咕嚕嚕……
我無奈的看着眼前一片藏青床帳。
此時努力回想,這幫人一開始本是要殺人滅口,因了許慎那聲“小叔叔”喊了出來,才能留了我性命下來,想要審問……
二十八,那成親青年是城中大戶的一個管事,不會這麽巧,就是許家的人吧……
若是趁着管事請了婚假時安排了自己的人遣派進主戶家去,左右活動,再不着痕跡的綁了那許家的小少爺……
咕嚕嚕……
還有上次遇見許慎時,将他丢了的那個眼神躲閃的下人……
他們的目标應該是許家……是許慎。
若不是我插了手,恐怕他們如今早已得計。
但我若不插手,許慎不認識我,那聲“小叔叔”也叫不出來……
我究竟是應該感謝自己好管閑事的美好品德,還是應該自罵一聲你丫閑的蛋疼,沒事攬什麽麻煩?
咕嚕嚕……
再後來,趁我睡着後還給我松了綁,治了病,恐又是于我身上,發現了什麽。
否則在開始時怎會趁我燒着糊塗,就裝成顧寧來套話,若不是他叫錯了讓我驚醒,我恐怕也不防會說出些什麽。
與這殼子身世有關……還是與我自己相關了……
我的字……貌似也沒幾個知曉的吧……
這個問題尚未得解,須得再探,暫留。
咕嚕嚕……
手上的戒指被撸到了指節的位置,說明他們是檢查過了的,卻又半途放棄。
因着銀子太便宜,又未有何特殊門道,所以不屑?
這年月,就算遇上平常兵痞,也一向是要被雁過拔毛到一分不剩的……
雖然連二兩都不到,但若省吃儉用,也能讓平常百姓安安穩穩的過了一年……
還有,那個将軍的稱呼……
這些人,恐怕身份不小,而且不在乎小利。
咕嚕嚕……
還好被打暈前,撇見了那躲在一旁沒腦子的小畜生還算機靈,躲着亂刀跐溜一下就跑走了,要不沒有給顧寧報信的,我不得急死。
每日裏被顧寧照顧的美滋滋,幸福的直冒泡,還真有些記不清歲月幾何。
自己究竟有多長時間沒有餓過肚子了?
咕嚕嚕……
胃好疼啊,腦子都不跟不上營養,影響轉速了。
要做到物我兩忘這般境界,到底不是凡人能學會的本領,等回去後要再好好向顧寧求教一番。
顧寧……逸之……
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明明應該是洞房花燭夜,醉卧美人膝的……
不是說雙日最吉麽,為何要這般倒黴的在此挨餓受凍……
是吳老爹黃歷不準,還是顧寧的卦不準?
顧寧若是知曉了我懷疑他蔔算的水平……
不不不,不能去想象那結果,我要堅定信念!一定要堅定信念!
對,都是吳老爹的錯!
一定都是老爹的錯!
還有……
顧寧他現下找不見我,不定怎樣擔心了。
本是早就說好了,要穿紅衣給他看,與他一同拜了天地,飲了交杯,再由着他映了燭火,含着笑将我的衣衫一件件脫了,落下吻。
毫無力氣的手努力的攥住手指上的戒指。
怎辦,那家夥,這才多少功夫,我就開始想得心疼。
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擡了擡眼,便見着一人帶了人走進來。
身上穿了一襲七成新的青色錦服,袖口處花紋簡樸,頭上帶了玉冠,容貌是好的,且身材修長,帶了隐隐英氣,當稱得一個俊傑評價。
見着我,似是一怔,随即又笑道:“李兄醒了?”說着,便招呼了身後的侍女,将各色食物湯藥擺在了我的床頭。
聲線是那時聽了的,比之顧寧的清雅潤和,更顯得有些低沉。
他若是當初早早開了口,我哪裏還能認不出人,擱他懷裏磨了那許久?
想起來就恨。
而且還攪了我成親……一定要大卸八塊了他們!
冰冷了一張臉看着他,開了口,聲音異常的幹澀,“許慎呢?”說後,忍不住咳了兩聲。
對方皺了下眉,擺手讓人都退下,走過來,續了杯茶,笑了笑,“李兄病的厲害,已睡了兩日,現下感覺好些沒?”說着,又想來摸我的額頭。
躲開了腦袋,我撐着身體勉力坐了起來,就只這個動作,竟累得我多喘了好幾口氣,一個不穩,險些又倒了回去。
被及時扶住了,甚至這雙手上還有了力道,方向,是要将移過去倚在他身上。
我擡了胳膊揮打開肩膀上的手,身體因着這力道不禁晃了晃,趕忙用手掌支着床,穩了自己的重心。
他被打了,卻笑笑收回了手,不見在意。
想必挨上的力量,也是小的可憐。
我斂下了雙目。
剛才躺在床上就發現,我現下這身體,已虛弱成這般。
連坐起來都費力。
看了下床頭放着還冒了熱氣,裝了黑稠黑稠藥汁的細瓷碗。
面前又有只手遞了茶杯,我轉了視線淡淡的看了眼,沒有接,仍舊幹啞的問,“許慎呢?”
這人對我的态度也未有何不滿,只微笑道:“他沒事,李兄何不先吃些東西,喝了藥,将養好了身體……”
“咣當!”
伴着一陣乒乒乓乓,驚心動魄的撞擊聲與碎裂聲,我喘着氣盯着他,冷冷道:“許慎呢!”
對方終于收了笑,靜靜的看着我。
漠然的回視過去。
片刻後,便見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至了門口時回頭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便撩了衣擺,邁步出去。
呼,手心裏頭冒了汗,身上好似更虛弱了些。
果然這般氣勢之争,不是我擅長的……
即是試探,又是賭博。
還好猜對了,他們此時留我還有些目的,且先不會動我。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外面照進來落在地上的陽光都換了方向,就當我快撐不住又想躺下去再睡一覺時,聽見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小叔叔!”
“慎兒!”
“小叔叔!”某肉團子撲騰了四肢掙紮的從那人手上跳到了地下,一路淚飚過來,猛地撲在我身上,弄得我這餓了許久渾身沒力的身子霎時就是往後一仰,倒在了床上。
肉呼呼的小手緊扒着我的衣襟揪住,“哇哇”的大聲哽咽着,一對兒大黑葡萄裏,水也嘩嘩的流個不停。
趕緊摟過來緊緊抱住,可勁兒疼得上下揉搓一頓。
許小包子,你可把你小叔叔我給害苦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