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與顧寧并肩走了回去。
于遠見了,口中吹了聲哨子,看着顧寧笑了,“顧逸之好手段。”
顧寧風輕雲淡依舊,“過獎。”
瞪了眼于遠,惹他無辜回視,便咳了一聲,想把顧寧抓着的手收回來。
卻不想顧寧使了大力,沒能成。
念着他手上有傷,只得作罷。
然而眉頭,卻微微蹙了。
于遠雖剛認識未有多久,但畢竟也算是投緣相熟,幾日來打鬧談笑不拘,也多少能稱上些交情。
我與顧寧事發突然,被他察覺了也遮掩不過,索性就聽之任之。
幸而于遠性格爽快恣意,恐又兼在沙場上博過性命,走過生死,萬事通達。
因此對我與顧寧之間親密,雖不知他心裏究竟如何,但面上,并未有何厭棄置喙。
只是,此刻卻還有另一個在……
于遠打趣,他聽不聽得懂,卻不得不有所顧忌。
畢竟師父名聲,萬不能往我們堕了。
尤其是那家夥,現下的一雙眼珠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們十指相扣的手。
“昌樂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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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顧寧之能,萬沒可能比我察覺的慢,此時卻只是向昌樂侯淡淡一笑。
“有何指教?”
昌樂侯聞言移了視線,于顧寧臉上看了看,又看了看我,最後轉回顧寧身上,挑挑眉,也笑了。
“你是顧寧?水鏡先生之徒?”
顧寧笑笑,一派從容,“是。”
昌樂侯又看了眼我,仍舊有着種居高臨下的态度,“那你……就是李榕了?”
我也笑了,抖開扇子,“怎了?不行?”
同時腳下,甩甩又蹭過來抱了我腿,躲在我身後的狐貍。
“啊……”昌樂侯在馬背上仰了身,懶懶道:“沒什麽。”
随即又笑眯眯的,“不過是有人誤傳,聽錯了消息,以為今日見不得二位了。”頓頓,笑了聲,“而且此番偶遇,着實讓人驚訝。”
說着,還又看了眼在一旁抱臂看戲的于遠。
于遠咧開了嘴,笑得好不春光燦爛。
昌樂侯再次挑挑眉。
視線,在于遠腰間的刀上,略略多停了幾秒。
顧寧淡笑道:“屋裏憋悶的厲害,出來游玩透透氣罷了。”又笑了笑,“不耐煩禮節便沒去擾了陽平君,昌樂侯莫怪。”
昌樂侯傲慢道:“小爺怪什麽,左右不是小爺的客人。”
這是說明不會去通信兒了?
我們這次出行本就是未顧及主人家意思,昌樂侯此時特意賣好,其用意……
掩扇笑笑,擡頭看了看昌樂侯,見他也正轉了視線到我這裏,正巧對視上。
接着,便是那人沖着我昂了下巴,勾了唇角。
配了他身上那番華貴打扮,簡直就是一只騷包之極,且是正開了屏翹了屁股的孔雀。
而且這種表情,與記憶庫中形容詞相對比,貌似可以形容為曾經于各式帖子上聞名已久的……
邪魅一笑。
趕緊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雖然昌樂侯出手傷人引人置氣,語氣眼神都帶着藐視自大惹人厭,但聽了我那番指桑罵槐後竟毫無明顯怒意表現,與顧寧交鋒也未落了下乘,反而還因心中疑惑,“屈尊降貴”的留了下來……
尤其是現下我們人數占多,而他,還根本不知我們與他是敵是友。
度量膽氣,着實惹人欽嘆。
心中不得不略略稱贊,卻見他又将視線落到我身後的狐貍上,擡着下巴指指,頤指氣使,“那是小爺的獵物。”
言下之意——“趕緊給小爺交出來!”
“……”我錯了。
這家夥根本只是自視甚高,對誰都不屑罷了。
繼續前行,枝杈繁多,小路崎岖歪斜,自然不宜行馬。
皆下了馬,我一手牽了顧寧,另一手牽了馬缰。
并且還,負了小腿上的重物,使力,擡腳,前挪,落地,再快速邁了另一條腿,然後繼續……
使力,擡腳,前挪,落地……
邁了另一腿。
使力,擡腳,前挪,落地……
呼……呼……
累……累得我汗都出來了……
于遠盯着我的腿看了半天。
“子敏……”
“嗯?”沒好氣的應了一聲。
于遠似是憋了笑,“你腳下……”
聞言低了頭,看向腳下的狐貍。
只見它,似是察覺了什麽,期期艾艾的擡了頭,巴巴看着我……
爪子也,抓得更厲害。
還,吐了粉嫩的小舌頭,輕輕舔了我的褲腿兩下。
好一幅谄媚樣子。
憨态可掬,毫無狡詐機敏之态。
“你那養的……真是狐貍?”
我嗤了一聲,“怎就不是狐貍了?”甩甩腿,沒甩掉,“狗有這般吊的眼麽?有這般尖的嘴麽,有這般豎的耳朵麽,有這般……”騷的味兒麽!!
死狐貍!多少天沒洗澡了!
幾天不教訓,就忘了家規了!
又甩甩腿,反被抱的更緊,還“嗚嗚”的叫了兩聲。
怒氣湧了上來,“懼個什麽!”我恨鐵不成鋼,腿上甩動幅度更大,還是沒甩掉,“有我在,他還能再獵了你不成!”
随即又往後瞟了眼一直跟着的某騷包紅毛,恨恨道:“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于遠一下沒繃住,又哈哈笑了。
昌樂侯仍舊那副自大高傲的姿态,昂首挺胸的負手而行,那般閑庭信步,仿佛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看見,仍舊厚臉皮的跟着我們。
顧寧摸摸我的頭擦了汗,蹙了眉,“歇歇?”
不用,再歇,指不定晚上還回得去回不去了。
顧寧看向于遠,“還有多久?”
“快了快了,唉,看。”
擡頭望去,便見前方聳了座高丘,隐隐有煙升起。
奇怪,那處林葉更茂,此時節氣天幹氣躁,難道不怕引了火災?
于遠示意我們将馬栓了,放輕動靜。
“都小心些,莫要被人發現了。”
我彎下腰一把提了狐貍後脖領子,跟着他們輕輕的走過去。
回頭看了看也跟着小心過來的昌樂侯。
算了,于遠都沒攔着,我大概已經猜到将要見的那東西恐怕是會對陽平君不利。
果不其然,艱難前行了一段小路,又爬了半天,再未能過了多久,便聽見陣陣喊殺,金屬敲打相擊聲從那方傳來。
其間煙火亦更盛。
昌樂侯聞聲臉色一變,快速過去。
謹慎的按下枯葉,果然見了遠方隐蔽一處,被樹木掩着的大片空地。
還有……百人來回的砍殺訓練。
那煙火,竟是十幾個煉鐵打造的爐子,不停忙碌。
與顧寧對視一眼,又同時轉向于遠看去。
于遠低聲笑道:“怎樣?熱鬧吧?”
我沉聲道:“私自練兵?”
“不止,你仔細看看。”
再轉過頭去,竟又見有人推了小車從一邊岔路過來,将車中東西一股腦的統統倒進了正中的大熔爐子裏。
而那些東西,不是平常百姓家用的簡單鐵器又是什麽?
“那些兵……”顧寧頓頓,嘆了一聲,“怕也是平常百姓人家。”
什麽!?
我又看過去,卻見那裏面确實未曾有何藤甲衣飾之類兵家規範護具。
那些人雖有領頭之人訓練叱喝,打罵不斷,但兵士卻手法竟生疏的很,眼神空洞,神情麻木,絲毫不見應有的殺伐之氣。
這……這……
怪不得……
明明林中茂盛,野果生禽不減,這根本就非饑荒之景。
而城中卻不見繁華。
“陽平君于各國間素來稱‘仁’,可這‘仁’……”于遠嘻嘻笑了笑,“倒真是讓人,須得好生琢磨一番了。”
顧寧蹙了眉,“城中未有流言傳出……那就是……”
我抿抿唇,敲敲扇柄,接了下去,“推了朝廷征兵之旨。”把人抓了練私兵,反而将罪過都推給了魯王。
這也就怪不得城門處沒有多少商戶了。
經商之人往來各地,自是知曉些各地赦令,陽平君恐是用了什麽法子,阻了這些人。
城門的守兵如此懈怠……恐怕也是障眼法。
但也有可能……
“誘餌,抑或證據,”于遠摸着自己下巴,“說不準噢。”
言罷,看向旁邊的昌樂侯。
沒成想他竟混不在意,反倒傲然一笑,“即是小爺來了,陽平那老匹夫自是再不能蹦跶!”說着還坐了起來,高高的揚了下巴,“一群廢物!”
我默默扭回了頭,抱緊了懷裏不斷顫抖的狐貍。
這家夥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謙虛”二字。
悄悄的掩了身形退回去,走到栓馬處,昌樂侯卻突然轉過頭來,看着顧寧道:“水鏡先生大才,是否以天下百姓為任?”
腳步頓了下,我看向昌樂侯蹙了眉。
就算見了這地方,可亦是沒有這些人都是為陽平君賣命的直接證據。
陽平君在郯根深已久,哪裏是這麽好動的?
雖說這處地方隐藏之極,未有于遠帶領我們萬不可能找見,但于遠也說不知是否為餌,誰知道這是不是故意下的套請君入甕了?
怎的,想将我們也攪進這渾水裏頭去?
顧寧拍拍我的手,微微笑了笑,悠悠然走到昌樂侯馬邊,轉身向着他拱手一禮,“我兄弟二人,自是時刻謹記師父教誨。”
昌樂侯似是滿意了些,臉上笑意更勝,剛要說話,不想顧寧突然取了對方馬背上的弓箭。
挽弦如月,正指昌樂侯。
昌樂侯眼睛倏然眯了起來,渾身殺氣突顯,引人呼吸一滞。
顧寧卻仍舊含笑文雅,手上忽地松弦,一陣風銳嘯聲而過,險險擦着昌樂侯脖頸動脈處激射而出。
箭尾奪聲入木,我看看昌樂侯身後樹幹上釘住了七寸,仍舊扭動不休的青蛇,猛吸了口涼氣。
蛇頭是……三角狀,劇毒。
昌樂侯也回頭看了眼,又深深的看向顧寧,“好箭法。”
顧寧微微一笑,“昌樂侯過獎。”說罷,便将弓重新搭回馬鞍上,随即走至我身邊。
我卻忍不住掩扇輕輕一笑。
顧寧此舉,無疑是迎面狠狠打了人一巴掌,過後還客客氣氣的笑笑說了聲,“對不起,你臉上有蚊子。”
果然他最是記仇,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還了回去。
一旁的于遠見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後怕的看着顧寧,退了一步。
我舉扇輕搖,笑看向昌樂侯,“師父也曾囑了我兄弟二人,若不得開心,安能摧眉折腰……”頓頓,又是一笑,“逢迎權貴?”
昌樂侯沉默了下,又輕輕笑了笑,“是麽?”他搖頭嘆了聲氣,負手慢慢轉身,一副懶洋洋的郁卒聲調,“你二人果然難馴,好生麻煩啊……”
于遠點頭符合,“沒錯,沒錯。”
随即又哈哈而笑,牽了馬也走了。
身邊顧寧側了頭,笑看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
就是假傳聖旨了,你能拿我怎樣?
顧寧眼睛笑得更彎了。
我沒理會,抓了他的腕子,扯了缰繩,也往前走。
腿上照例,被只狐貍抱着。
“榕兒……”顧寧低低喚了聲。
“?”
蹙眉,嘆氣,“手上傷裂了。”
“!”
誰叫你不小心的!有傷還逞什麽能!
趕緊抓過來看看。
笑意冉冉,“你再舔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