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晨,天尚未大亮。
屋外有人叩門。
“師弟。”
“起了起了!”
我一手抓着腦袋上的頭發縷到一邊,胡亂的套上袖子。
一層又一層,拉出藏在裏面的衣帶系好,将外面的另一條衣帶也系上,再拿另一件。
這衣服怎麽就這麽麻煩?
“師弟?”
“等等!快好了!”
我一手抓着頭發,另一手滿床的翻弄,扔了枕頭,掀了被子。
發帶呢?發帶呢?
昨天剛撕好的,就放這兒了啊。
“我進了,”門被推開,“在找什麽?”
人轉着圈,頭發也跟着轉,擋了視線,順過去順過去,“頭發……”抱怨了一句,“太麻煩了。”
顧寧笑了笑,也四下裏看了,指着床頭的案幾,“簪子。”
“我不會用。”不是沒學怎麽盤,曾經試了兩次,但凡是幅度大點的一扭頭,準掉,根本就固定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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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這身體的頭發太滑了麽?
盡給我惹事。
啊哈!找到了!
五指齊開的抓住頭發往上搗,拿過布條貼上就是繞了幾圈。
動作,恐怕頗為粗魯,十分不雅。
因為顧寧蹙着眉過來了。
經了這幾天的接觸,足夠讓我明白這家夥有多吹毛求疵。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龜毛。
沒辦法,誰讓他是個雅士呢,跟我這種俗人不同,品味要求就是高。
正要系結時接手換人。
“坐下。”
“哦。”
頭發被重新打散,用梳子輕輕的順着,又被手指輕撓着頭皮仔細攏了。
我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真舒服。
顧寧一手攥着我的頭發,一手拿過案幾上的發簪,兩三下束住,插上。
微微一笑,“好了。”
站起身甩甩腦袋,果然不掉!
高人吶!
疊了床正了衣,甩着寬袍大袖跟顧寧着出了門。
走向外面時側頭看了眼最先醒來那會兒呆的隔壁,那是顧寧的屋。
透過半開的窗子,裏面果然已經收拾完畢,整齊淨潔。
要按真正年齡來說,他并不比我大,但這效率,絕對比我高多了。
嗯,要反省,反省。
靜室裏,顧寧一手斂了袖,一手拿起水瓢舀了熱水,又從另一個水缸裏兌了些冷水。
試了試溫度,擡頭示意我,“師弟。”
我湊過去看着水盆。
裏面映出了現下這身體的樣子。
現在還不太習慣,總覺得不是自己的臉。
要評價一番的話,算不上頂好,不過中上之姿,但眉清目秀的,十分耐看。
而且年紀,也就十六七歲。
青春期的身體正在發育拔高,長個兒不長肉,又因前幾日生了場大病,便也顯得,有些瘦弱。
怪不得顧寧總喜歡照顧我。
這也太小了。
十六七的鳏夫啊……
這世道……真是,讓人無語。
“師弟?”
“哦哦。”接過鹽巴木枝水杯,挽了大袖子,開始刷牙洗臉。
七拐八拐的穿過小徑,簡樸的小院,襯着尚未化幹淨的白雪,還不曾長出新葉的枯枝,顯得有些蕭條。
倒是有一兩株紅梅開了可憐嬌小的兩三朵,增了些豔色。
目及處三間敞軒,均挂着竹簾,深垂于地。
在外面向竹簾裏瞧過去,隐約可以看見盤膝端坐在地上的人影。
庭院寂寥,風吹雪屑舞,翠竹長簾上,斑影流動。
與顧寧一同脫履掀了簾子進去,案幾後跪坐下來,俯身。
“師父。”
“師父。”
軒內燃着薰香,味道清雅,不禁心情暢然。
“嗯。”
直了身子,便聽見喚。
“榕兒。”
激靈靈的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稱呼,還是不能适應。
老媽也真能起名兒。
得趕快想辦法起個字了。
但今天可是學習的第一天,決不能讓我搞砸。
壓下心頭的感受,上前一蹭步,低頭,“在。”
“以前可曾讀了書?”
“讀了。”讀倒是讀了,不過可能跟您老要求的不同。
其實這幾日養病,趁着師父不管,也曾托着顧寧送兩三本書來解悶。
但也正是因為翻了,才認識到自己上了近二十年的學,原來,還是個文盲。
古字,繁體,除了筆畫極為簡單的有限幾個字外,竟,全都不認識。-_-|||更不用說意思了。
還沒有逗句號……
這不是歧視現代人麽。
所幸顧寧也與我說了些近況。
加之他送的以史書為多,根據字形連猜帶蒙,又并上從顧寧那方小心打探來的,勉強知道了些現下的境況。
此間歷史,與我先前歷的那一世,自秦末後,便是大大的不同。
劉邦項羽兩敗俱傷,氣數殆盡,散落于各地的王侯宗室趁此機會,也皆盡擁而自立。
因而中華大地經秦一統後,又再次分了若幹小國,自此一傳,便又是幾百年。
流流轉轉到了如今,早已不知有多少國滅,又有多少國興,就連一應地名城郭,也改了不知多少回。
一河一江倒是不曾變過。
恐也是因着它們太長太大,地域流經太廣各國不好獨獨起個自己喜歡的名字。
還有一點,此間時事與我所熟知歷史的相比,有的事物發展迅猛,有的則還是停滞不前。
從書上看,似乎是為了繁榮各國的經濟商流開了海運,起碼造出的福船,按着吃水線估摸着是比得上明代了,而這禮儀習慣,恐怕還是更肖似漢。
連個椅子都沒有,我的膝蓋呦,從此可是遭了老罪。
至于茅房……忘了吧忘了吧趕緊忘了吧。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未曾有過獨尊儒術的強令,此時百家尚存,算是各式派系争鳴鼎盛之期。
紙張雖貴,但還是被發明了出來。
目前來說,仍舊有各國戰亂,摩擦,國家縱橫來記,數目是又回了春秋的。
春秋時,有國數百。
大國小國一塊算,便是秦、晉、齊、燕、楚、吳、越、申、衛、鄭、許、曹、魯、鄧、郯、蔡、蔣、随、羅、魚、蓼、陶、虢、莒、庸……
當然,此時比較成氣候的,也就寥寥四五個。
其他的,完全可以忽略。
而師父教的,便是那經國治世之道。
于各國間,似乎還頗有名氣。
不過,師父當然不可能不知道我識字,這段功夫又都看了些什麽。
畢竟書是從他這兒拿的。
此時問來,恐怕是想了解下我的基礎。
果然,下一句就聽他又問了。
“都曾讀了那些?可有領悟?”
這世雖沒有編寫好的四書五經,但孔子老子還是有的。
《論語》……除了有朋自遠方來和不恥下問,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道德經》開頭的那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當然曉得,但往後就……
要說莊子……北冥有魚,其名為鲲?
貌似他還有一個……與“王八”有關的寓言?
“……”
“……”
大眼瞪小眼。
“……”
“……”
我是理工類出身,您不能要求我文史專業有多好啊!
過了這麽多年,就算是高中時學的文言文,此時誰還能記得?
當年選修課的大學物理我可是學的很不錯的!
還曾拿過全班第三呢!
兩人互瞪着對持了許久,只聽坐在身後的顧寧,“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這個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