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雪夜頭七靈堂拜別
茹願的思緒回到了現在, 也就是距離視頻的十年後。
此時此刻,她已經是25歲了。
當年少年送給她的糖果樹此時此刻已經像當年愛護他們的雪媽媽一樣,逐漸步入腐化。
茹願站在樹下, 看着下垂的枝桠, 伸手撫摸着粗糙的樹皮,久久不發一言。
“呀, 這不是大明星嗎!”
身後傳來女人的笑聲,帶着調侃的意思。
茹願順着聲音看去, 瞧見了一個短發女人, 笑着站在自己身後沖她招手。
她是禾小荷, 視頻裏面和茹願一起站在樹下的女孩。
“好久不見。”茹願點頭算作打招呼。
十年前跟着親生父母回到國外的茹願在影視圈如日中天, 自然擔得起禾小荷的一句“大明星”。
茹願也笑着詢問:“你最近在做什麽呀?”
“嗨,從孤兒院到十八歲有了自理能力之後, 我就報考了師範學校。現在啊,在幼兒園裏做老師呢。”禾小荷的目光也落在了不遠處的槐樹上,笑容頓消多了一些悲憫。“雪媽媽走得突然, 臨走之前最希望的就是再看一眼咱們。”
話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茹願情緒也被調動, 從記憶裏面來看, 雪媽媽這個院長是真心實意疼愛這群孩子們的。
也難怪在雪媽媽的頭七當天, 她要從國外大老遠的飛過來。
“走吧, 雪媽媽等我們很久了。”禾小荷沖茹願招招手。
茹願快步跟了過去。
靈堂擺在教學樓一樓, 沿途走過去的路上散落着一些白色的冥紙。
茹願腳上踩着羊皮底的馬丁靴, 渾身上下一身名牌, 盡管因為悼唁死者而穿了一身黑,可再素也遮擋不住肉眼可見的奢侈。
再看禾小荷就相對來說樸素很多了。
沿途的路上,二人随意閑聊着, 也當作是信息交換了。
“你走了之後沒多久,小黍哥也跟着你報考了國外的大學。你倆……”禾小荷略八卦地問道,“在一起了嗎?”
小黍哥。
大名劉黍。
是孤兒院裏年紀最大的孩子。
茹願記得自己跟着父母回到國外不久,劉黍也因為報考上了國外的美術學院而到國外生活。
當時茹願還去給劉黍接風洗塵,但後續倒也沒有太多過密的接觸。
雪媽媽的頭七,他應該也從國外回來了吧。
禾小荷與茹願剛走到教學樓大門外,身後又傳來一陣奔跑而來的腳步聲,尋着聲音望去一個包子臉女孩氣喘籲籲的從院子外面奔過來,臉上的水痕不知道是淚珠還是融化了的雪。
“嗚嗚嗚,嗚嗚嗚……”她哭着奔過來,立在茹願面前停下,伸手擦了擦臉之後少少止住哭聲。“你、你是茹糖?你是禾小荷?”
二人點點頭,禾小荷也認出了她來:“你是金品品吧。”
包子臉女子點點頭,伸出手來哈了一口氣,熱霧讓她哭得通紅的小眼更加可憐:“你們都來了啊,雪媽媽、雪、嗚嗚嗚、雪媽媽呢?”
禾小荷上去和她擁抱了一下,輕撫了一下她的後背:“不哭不哭,我們一起去送雪媽媽一程。”
金品品就是當年坐在槐樹下抱着小豬存錢罐,一枚枚硬幣數着的小女孩,也被其他孤兒院的孩子們稱之為“小財迷”。
當年孤兒院的女孩子們都到了,她們推開教學樓的時候感覺到了來自屋內的炭火熱量,空氣中漂浮着一些燒紙的灰塵粉末。
映入眼簾的,是雪媽媽的黑白照片以及牌位和亮着的長明燈。
燈下擺放着六個木盒,以及六個白色的蒲團。
火盆裏面燃燒着許多未燒盡的紙元寶,右側的蒲團上面分別坐着四個男性。
聽到有人進屋的聲音,六人齊刷刷的看向門口。
小馬坐在最靠近門的位置,瞧見走進來的茹願後,把自己頭頂戴着的紅白相間棒球帽微微往上擡了一下:“嗨,牙姐。”
茹願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半跪在黑白照片最近處的津戈撩身上,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高領毛衣,半裹住瘦削的下巴。
巧的是,他和小時候一樣,左眉中間貼着一個小創可貼。給那張俊秀冷桀的臉上增添了一抹野性魅惑質感,很是迷人。
“你們來了。”另一個男生站起身來,鼻梁上戴着一個無邊鏡框,雙眼在鏡片後面略顯通紅似乎也剛剛哭過。
他應該就是孤兒院當初的大班長,劉黍。
劉黍最先走向茹願,笑容一如既往地溫柔;“小糖,給。”
他的掌心裏躺着一枚“孝”字的胸針,站在茹願面前的禾小荷冷笑一聲:“呦,大班長。愣是沒瞧見我倆呢?在國外看了小糖這麽多年,還沒看夠啊。”
這句話裏面滿滿都是譏諷,禾小荷對于劉黍有着非常濃郁的敵意。
劉黍并沒有感覺到尴尬,而是好脾氣的撓頭笑了笑:“哪裏哪裏,給,這是你們的。”
不僅是禾小荷不喜歡劉黍,金品品也一改方才的親近,從鼻子裏冷冷扔出一個“哼”直接繞過劉黍。
當年孤兒院裏的孩子們十年後再次重聚,誰能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局面呢?
茹願站在蒲團旁,遠遠的看向那張黑白照片。
照片裏面的雪媽媽笑容和藹,可是因為色調暗沉而顯得有些蒼白而又無力。
空氣中滿滿都是漂浮着的火流,讓整個教學樓大廳都顯得略微有些刺眼,照耀在照片前面擺放的蠟燭上面,讓一小簇火團也顯得有些虛無。
“随便找地方坐一下吧,9點準時開始祭拜。”劉黍朗聲說道。
這位玩家看起來十分斯文,很匹配人設裏面的孤兒院大班長的感覺。
說是找地方坐,但事實上并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坐。
茹願找了一個蒲團,盤腿坐在上面,燒紙的鐵盆就在她面前,猩紅的火光略微跳動着。她随手拿起旁邊堆積的紙元寶,往火爐裏面又續了一些。
原本快要黯淡下去的火很快又亮了起來,映照的她素白的面容暖了許多。
坐在她旁邊的人面朝着靈堂,但茹願總覺得他眼角的餘光好像在瞧着自己。
茹願眼皮微擡,看向對方。
左眉的創可貼平整的粘在肌膚上,他面容上看不出什麽神情,只有下颚沾染上了略紅的火光,讓他緊繃的嘴角看起來有些微長。
津戈撩怎麽看起來……氣場這麽低迷啊。
“九點到了。”劉黍坐在津戈撩身後,朗聲說道。“我們就按照盒子擺放的順序來給雪媽媽燒紙拜別吧。”
六個盒子擺放在所有人的面前,第一個是茹願。
茹願起身,拿起旁邊的一摞冥紙走過去,她一張一張遞到火盆裏,看着冥紙在火焰裏面逐漸消失化成炭火。
“雪媽媽,感謝您多年來的照顧,這麽晚才回來看望您,對不起了。”
所謂拜別,自然要說些什麽。
茹願這句話倒是挺符合自己這個人設的,從回憶裏面來看,雪媽媽确實很疼愛她。當親生父母來找她的時候,雪媽媽好像比她還要開心。
當年茹願跟着親生父母離開的時候,雪媽媽沿途送了好久,還做了一盒餃子讓茹願帶在路上吃。
十年前茹願坐在前往機場的車上,親生母親坐在旁邊柔聲詢問她:“你很喜歡吃餃子嗎?”
“只是很喜歡吃雪花孤兒院裏的餃子。”15歲的她如是說。
可惜了。
這十年裏,她再也吃不到那麽美味的餃子了。
第二位拜別的是津戈撩,他起身走過去,身上的襯衫板正地穿在身上,金比高拔的身形完美得讓人垂涎。
他站在火光前,背對着所有人,聲音清淺:“該回來的,不該回來的,都回來了。”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茹願感覺好像有被Cue到。
難道她是那個不該回來的人?
第三個是金品品,她剛站起來眼眶又紅了,淚水撲撲往下掉。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設演戲,不過這個女孩子可真能流眼淚,怕不是個水龍頭吧。
“雪媽媽,對不起、嗚嗚嗚、對不起……”
茹願見她一直重複着“對不起”這三個字,她在因為什麽事情道歉呢?
第四個是小馬,他走過去的時候似乎因為盤腿坐着的時間太久而導致兩腿略微有些發麻,稍稍踉跄了一下之後才依靠在桌邊沖着死者照片鞠躬。
“我知道您一直無法釋懷丢丢的事,但是我相信丢丢也一定不會怪您,我也不會。”
丢丢。
這個名字再一次出現,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對勁了起來,尤其是禾小荷。
小馬鞠躬告別回來後,下一位就是禾小荷。
她低着頭沿着路走過去,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強撐着讓自己不至于嚎啕大哭出來:“雪媽媽,我、我好想再吃一次您做的餃子。”
所有人的情緒都低迷了起來,最後一個告別的是大班長,劉黍走過去的時候所有人的情緒都變得有些憤憤。
茹願聽到金品品擦掉了眼淚,聲音帶着哭腔的顫抖怒道:“呸,不要臉。”
茹願耳朵微微動了一下,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聲音。
金品品說的顯然是劉黍,可沒想到另一個人居然也跟着附和了起來,小馬緊跟道:“有的人還真的臉皮子厚,還好意思來。”
金品品:“誰說不是呢,以前雪媽媽在世的時候對我們說得最多的就是誠信為上,有的人怕不是早就忘到狗肚子裏了。”
這幾句“有的人”雖然沒有提名道姓,但每一個字眼似乎都在說正在祭拜的那個人。
茹願看到劉黍的身形晃動了一下,似乎在隐忍着什麽但什麽也沒說的完成了拜別儀式。
當劉黍轉過來的時候,他臉上柔和的神情也變得沮喪和肅穆了起來。
“雪媽媽給我們留下了六個木盒和一段音頻,現在我們大家都來聽一下吧。”劉黍的聲音也喪喪地聽起來十分無力,似乎是被金品品和小馬的那幾句話刺到。
音頻就在靈堂前,劉黍按下播放鍵後,回憶裏面親切而又略帶鄉音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