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半個月後,各地藩王陸續到達京城,朝廷特地在皇宮設宴,作為犒勞和接風洗塵。在各地藩王之中,當屬瑞王莊子恒的身份最高,勢力最大,對朝廷的威脅更不用說了。
傍晚,滿朝文武聚集在禦花園裏,就連太後和小皇帝都入座了,唯獨不見瑞王的身影。趙又清和莊子恒素來不對盤,見那人遲遲未到,心裏自然不痛快。只不過,他顧及丞相的身份,不得不派人去請。
趙又清剛剛吩咐下去,就聽到外面禀報道,“瑞王駕到。”
聞言,不少官員已經走上前去,争著和瑞王套近乎,只有趙又清坐在原處,絲毫不往那裏看去。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的位子,莊子恒并沒有立即入座,反倒是停在趙又清的面前,笑吟吟地說道,“趙大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吧。”
趙又清不得不地擡起頭,客氣地寒暄幾句。正當他準備坐回去的時候,莊子恒仍舊站在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趙又清心頭一怔,隐隐覺得不安,這時,一個紫衣男子從不遠處走過來,站在了莊子恒的面前。
此人的容貌十分俊美,一雙桃花眼含著濃濃的笑意,眉宇輪廓精致無暇,招惹了不少人的目光。他的衣著看似簡單,布料卻和莊子恒相差無幾,手工和花紋極為精美,舉手投足更是說不出的風流潇灑。
趙又清愣愣地看向他,頓時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人恍恍惚惚的,若非旁邊的宮女攙扶著,他險些就要跌倒了。
那人無視旁人的視線,仿佛眼裏只有一莊子恒,揚唇一笑,溫柔地喚道,“王爺。”
莊子恒轉過頭,佯作氣惱道,“你怎麽現在才到。”
那人非但沒有害怕,反倒是嬉皮笑臉地說道,“剛剛在集市買了幾樣點心,都是你喜歡吃的。”
興許是察覺到趙又清的存在,那人頓時擺出恭敬的表情,“抱歉,小人失禮了。”
話音剛落,莊子恒根本不給趙又清說話的機會,緊跟著說道,“趙大人切莫怪罪,飛雲被我慣久了,性情随性了一點……”
“荊停雲,你回來了。”
趙又清的語氣裏滿是溫柔之色,他緊緊地盯著那個人,仿佛稍微移開視線,對方就會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王爺,這位是……”
那人眯縫著眼眸,詫異地看了看趙又清,轉而又問莊子恒。
莊子恒故意笑而不答,眼底裏頗有幾分得意之色。但是,此時的趙又清根本不會察覺,他的眼裏只有荊停雲一個人,甚至沒有想到那人為何會出現在莊子恒的身邊。
“混蛋,你到底躲在哪裏,荊停雲,你知不知道我到處在找你。”
趙又清激動地上前一步,卻遲遲得不到回應。看到荊停雲的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甚至驚訝地打量著自己,趙又清總算察覺到不對勁了。
未等趙又清想明白,莊子恒忽然問道,“荊護衛失蹤了?什麽時候的事?”
不等趙又清回答,莊子恒轉而又說道,“趙大人不必擔心,荊護衛武功這麽好,總不會出什麽事的。對了,這是小王的貼身護衛,聶飛雲。”
荊停雲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莊子恒看了荊停雲一眼,又說道,“雖然飛雲既是護衛,身手也不錯,不過,趙大人千萬不要把他和荊護衛搞錯。”
話音剛落,趙又清頓時臉色鐵青,激動地說道,“他就是荊停雲!”
莊子恒板起臉孔,不悅地說道,“趙大人,請您自重。”
說罷,莊子恒握著荊停雲的手腕,毫不顧忌地走向自己的座位。趙又清剛想追上去,正好有幾個官員上前搭讪,然而,他的目光不曾離開荊停雲的身影。
“那位趙大人真的認識我?”
“他又沒去過雲州,怎麽可能見過你,多喝了幾杯吧……怎麽,你不信我的話?”
看到莊子恒皺起眉頭,荊停雲笑嘻嘻地湊上去,親昵地安撫道,“我怎麽會不信你,你跟我生氣什麽。”
趙又清敷衍地應付面前的同僚,腦中全是莊子恒和荊停雲的對話,他看到那人輕摟著莊子恒的肩膀,臉上的笑容何其的溫柔,心裏頓時生出一股怒火,幾乎就要把自己燒盡了。
好不容易擺脫他們,趙又清著急地走向瑞王的座位。這時,羅廣生拿著兩杯酒,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來,丞相大人,老夫敬你一杯。”
趙又清急著走過去,哪裏有心情應付羅廣生,他接過酒杯,一口就喝完了。
“丞相大人,我們借一步說話。”趙又清剛要離開,羅廣生忽然又說道。
“有什麽事等會兒再談,我要去找荊停雲。”
羅廣生眉頭緊蹙,低聲道,“既然瑞王說,聶飛雲是他的貼身護衛,那他就不會是荊停雲。”
趙又清愣了愣,頓時明了他的用意。
“你是故意的?羅廣生,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看到莊子恒和荊停雲并肩走入花園,趙又清更是焦急萬分,偏偏羅廣生硬拉著他,肅然道,“相爺,今天這麽多人在場,您的私事還是改日再談吧。”
趙又清氣惱地看向羅廣生,語氣不善地說道,“你也不相信他就是荊停雲?”
“抱歉,相爺,老夫并不知道荊護衛的長相,所以……”
聽到這話,趙又清的心裏咯!一下,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他的胸口,甚至連喉嚨都發不出聲音。
“他就是荊停雲……”
話說出口,趙又清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這時,小宮女急匆匆地走上前,對趙又清說道,“相爺,太後勞煩您過去一趟。”
趙又清看了看羅廣生,又看了看荊停雲他們的方向,總算跟著她過去了。
“阿清,你剛剛和羅将軍說什麽呢?”
“沒什麽,閑聊幾句罷了。”
即便站在太後的面前,趙又清仍是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他的目光不時瞟向花園的方向,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太後猶豫了一會兒,佯作無意地問道,“那麽,阿清和瑞王又在說什麽呢?”
趙又清敏銳地看向她,目光裏透著幾分厲色。
“瑞王身邊的護衛就是荊停雲。”
太後頓時大驚,緊張地問道,“你确定那個人就是停雲?”
“姐姐又不是沒見過停雲……”
話未說完,太後支支吾吾地說道,“停雲整天戴著那個面具,我也有十多年沒有見過他的樣子了,十四五歲的模樣怎麽能……”
“他就是荊停雲,我絕不會認錯的。”
趙又清沈下臉,神色堅決而又認真。
“姐姐是不相信我的話?還是不希望那個人就是荊停雲?”
太後一時語塞,當真說不出話了。趙又清見狀,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既然她知道趙又清的心意,難免希望荊停雲再也不要出現。
可是,好不容易找到荊停雲,趙又清怎麽舍得放手。他恍恍惚惚地坐回去,逼著自己平靜下來。
羅廣生說得不錯,現在的确不是時候,他并不是一時腦熱的人,在滿朝文武的面前,他總不能貿然地沖上去,拉住荊停雲就帶回相府。更何況,那個人為什麽會跟著莊子恒,又為什麽好像不認識自己一樣……
荊停雲的表情不像是假裝的,那麽茫然,那麽困惑,眼底裏的陌生更是讓人驚心,可是,那人怎麽可能不認識自己?他到底在搞什麽鬼……
趙又清不懂,也想不通,視線不自覺地瞟向荊停雲的方向,莊子恒竟然讓他坐在旁邊,他們的神态極為親昵,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荊停雲跟過去沒什麽不同,仍舊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然而,眼眸中的柔情就好像融化了一切,笑吟吟地望著莊子恒。
那份溫柔,那份情真意切,原本都是屬於自己的,可是,為何荊停雲的眼裏只有莊子恒了?趙又清不會傻到連荊停雲都會認錯,只是他實在猜不透,三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目光緊緊地盯著那個人,趙又清的身體不由得僵硬了,從手心竄起一陣陣的冰涼,很快就席卷全身,可是,偏偏他的腦子裏亂糟糟的,甚至眼睛都能噴出火焰。
一直到宴席結束之後,趙又清都沒能回過神來,此時,羅廣生走到他的旁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丞相大人,該回府了。”
回府?怎麽回府?明明荊停雲已經回來了,為何他又要一個人回去。
趙又清愣愣地坐在原處,眼睜睜地看著荊停雲和莊子恒并肩離開了,他迫切地想要沖上去,但是,僵硬的雙腿根本沒法動彈。終於,待到人群散去之後,趙又清總算清醒過來,勉強按捺著焦急的心情,他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回府吧。”
趙又清的聲音極為平靜,就好像失去了生氣一般,整個人都冷冰冰的。他晃悠悠地站起身,卻遲遲等不到有人上前攙扶。
“啊,相爺恕罪。”
看到趙又清沒有站穩,後面的護衛趕緊伸出手,卻被趙又清推開了。
“不必,我自己能走。”
如果那個人不是荊停雲,對趙又清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只有荊停雲,讓他惦念,讓他依賴,讓他無論如何都放不開。
“老夫先走一步了。”
看到趙又清準備離開,羅廣生也不再逗留,他剛要轉身,卻被趙又清叫住了。
“羅将軍,我有事相求。”
羅廣生何曾聽過趙又清說一個“求”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驚訝地看向對方。
趙又清眉頭緊蹙,低聲說了幾句。羅廣生不免有些吃驚,擔憂地看了趙又清一眼,瞧見那人神色肅然的樣子,他便明白了對方的堅決。
“老夫明白了。”
趙又清神色如常地點點頭,眼眸中沒有了先前的波瀾,平靜的樣子反倒讓人揪心。
“那就勞煩羅将軍了。”
說罷,趙又清客氣地道別,然後就轉身離開了。羅廣生站在原地,不免有些遲疑,回想著趙又清剛才的樣子,又看到那人的步伐極為緩慢,明明左腳不住地打顫,又堅持不願意讓護衛攙扶,分明是為了荊停雲傷神傷情。
念及如此,就連羅廣生都不禁皺眉,慶幸自己沒有拒絕他的懇求。要不然的話,還不知道固執的趙又清會做出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