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落凰3
陸明澈和警察找到綿綿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十點。
冰雹過後的鹿鎮,陽光格外燦爛。綿綿身上還穿着昨天演出的金紅色唐裝,沾滿了泥土, 頭發早就亂得不像樣,紅發帶歪歪扭扭地挂在頭上,臉很髒, 嘴唇幹裂破皮,眼睛呆呆的,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這所有的一切, 都刺得陸明澈心髒發疼。
他們是今天早上八點找到孟萱,根據她的描述, 這才找到被扔在野外的綿綿。
“我們回家了。”陸明澈俯下.身, 小心地抱起她, 坐進警車。
綿綿不聲不響,把臉埋在陸明澈的頸窩。
他清晰地感受到孩子在輕輕地發抖, 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鎖骨上,在他心裏砸出一個個小水窪來。
上一次有這種感受, 已經是母親去世的時候了。陸明澈一手安撫着孩子,另一只手卻握得很緊很緊。
綿綿在警車上默默哭了一會兒,大腦終于恢複了一些運轉。
她埋着頭, 悶悶地問:“姐姐呢?”
“找到了。”
綿綿聽到了這個答案,輕輕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陸明澈聽出她的嗓音沙啞, 幾乎難以發聲,不知道她昨天一個人哭了多久。
“喝水嗎?”
綿綿依然埋着頭,左右動了動。
這是說“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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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澈只以為她是被吓着了,而且應該一夜未睡, 他最終松開了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着小姑娘久久放松不下來的背脊,像母親曾經哄自己一樣,哄她睡覺。
在找到孟萱并看到她的慘狀之後,陸明澈內心唯一的祈求是,希望綿綿還活着。
現在這樣,已經比他的預期,好了太多太多。
他知足了,慶幸,并且感恩上蒼。
******
綿綿被找到之後,除了問過一句姐姐,連警察詢問都沒有開口說話,把昨天她的所有經歷寫了一遍,交給警察。
警方認為,這起案件主要針對的是孟萱,綿綿只是受到牽連,拿到綿綿的證詞和孟萱的口述之後沒有多加逗留,根據線索追拿罪犯。
孟萱被發現時,身上只剩下一條粉鑽項鏈。臨走前警方問孟萱,那條項鏈是什麽來歷。
她心如死灰,全部如實告知。
警察告訴她,雖然最後真正實施作案人員裏面沒有她的男友黃石,但根據現有證據,基本可以斷定他是共犯之一,犯罪過程中拍攝照片及錄像應該是為了威脅她,以此獲利,他們會盡快偵破案件,防止他們把照片視頻散布出去。
“獨獨留下一條項鏈,看起來很不合常理,可以讓我們帶回去檢查一下嗎?”
孟萱沒有異議,把項鏈交給警察。
……
出了這件事,昨天找人的過程中,林文華就跟蕭雅琴說了,蕭雅琴放下工作,連夜從京市飛回來,下飛機轉車回鹿鎮,風塵仆仆地回家。
她嘴上說再也不管孟萱的事,其實心裏還是很擔心。她到家的時候警察已經走了,知道孟萱這會兒正是情緒敏感的時候,到家了也不敢上去看她,跟林文華兩個人一起坐在客廳唉聲嘆氣,難受到胃裏直犯惡心。
“唉,我得去劇組了,小成本電影,耽誤不起時間。”林文華拿起導演帽,心裏再不好受,他也還得繼續工作。
場地費用一天幾萬,他根本不敢像大導演那樣想放假就放假。
“你去吧,我去看看綿綿。”蕭雅琴在飛機上擔心了一晚上,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似的,從身體到精神,說不出來的疲憊。
樓上,綿綿不肯吃飯,也不肯說話,一直低着頭。
她為了寫證詞,放下了小木劍,但左手的小拳頭卻一直沒有松開過,陸明澈給她擦手,她也一直緊緊捏着,像裏面捏了什麽東西似的。
綿綿的臉和手都已經擦幹淨了,陸明澈覺得她應該洗個澡,但她這個狀态,實在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去洗,自己又不方便給她洗,只能先擦了擦,湊合着。
陸明澈沉默地看着綿綿,往常這種時候,她一定早就不知道說了多少話了,還要神氣活現地晃着小腦袋,小模樣傲嬌又可愛。
可是今天,綿綿無聲地回望,沉默。
蕭雅琴上來,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眼淚一下子決堤了,在門口捂着嘴,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清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敲門示意她來了。
她來得正好,陸明澈請她幫忙給孩子洗個澡。
綿綿的頭發已經被放下來,梳順了,披在肩上,令她整個人看起來無比乖巧安靜。蕭雅琴怎麽也沒想到,又虎又心大的綿綿,居然有一天會這麽安靜地坐着,她平時是連坐着都要晃個小腦袋的人啊!
蕭雅琴的眼眶一下子又熱起來,她緩緩地深呼吸兩口,仰面眨眼數次,蹲下來:“姨姨帶你去洗澡好不好?”
綿綿點頭。
陸明澈去給她的小澡盆放好水,把她抱進浴室,小聲感謝蕭雅琴:“她的腳受傷了,不能走路,麻煩你了。”
昨天為了找人,他們打電話到幼兒園時,就已經知道綿綿在幼兒園受傷的事,但當時找到人才是重中之重,也沒有心思去責備幼兒園了。
蕭雅琴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把陸明澈趕出去,關上浴室門,給綿綿洗澡洗頭。
脫了衣服,蕭雅琴才發現,綿綿身上好幾個地方都擦傷淤血了,青紫的淤血、結痂的血絲,在小孩兒嫩得像奶豆腐的皮膚上,異常顯眼,更別提腫得像饅頭那麽大的腳踝了。
蕭雅琴感覺自己快要心肌梗塞。
她動作更加輕柔仔細,安慰她:“洗完擦上藥,很快就會不疼的。”
洗其他地方,包括洗頭,綿綿都乖乖地任由她洗,只是洗到左手時,卻說什麽也不肯松開。
“綿綿,你抓了什麽東西啊?偷偷告訴琴姨好不好,我保證不告訴別人。”蕭雅琴哄她。
見她不答應,蕭雅琴繼續哄:“總不能一直捏着呀,你就告訴我一個人,不管是什麽,我都能幫你一起想辦法的。”
綿綿看着她,好像在問,真的?
“當然啦,我們是最默契的小夥伴呀,綿綿不相信琴姨嗎?”
蕭雅琴又說了一堆哄孩子的話,終于把她說動了,綿綿低下頭,慢慢伸出左手,在蕭雅琴面前展開手掌。
小小的掌心裏,是一顆細小潔白的牙齒。
蕭雅琴知道她為什麽一直不肯說話了。
可能是因為綿綿的神色太過肅穆,蕭雅琴這個大大咧咧的北方女人,面對這一顆牙齒,手竟然有點顫抖。
“綿綿能張嘴讓姨姨看看嗎?我們可以去看牙醫,一定可以看好的。”蕭雅琴洗幹淨手,找了個小盒子,“我們先把小牙齒放進盒子裏,然後姨姨帶你去醫院。綿綿還小,可以長出新牙齒的。”
但張嘴,綿綿卻是再也不肯了。
陸明澈怕她們洗澡過程中出意外,一直守在門口。
他也沒想到,綿綿捏着的居然是牙齒。她還沒到換牙的時候,只能是因為受外力沖擊掉的,幾乎可以想見她當時有多疼。
最重要的是,綿綿一直特別愛護她的牙齒,從三歲半開始,就每天自己認認真真刷兩次牙,她偶爾會偷懶不想洗澡,可是刷牙卻分外積極,從沒偷懶過,把一口小米牙刷得又白又漂亮。
原來這才是她不吃飯、不說話的原因。
蕭雅琴說到做到,給綿綿換上幹淨衣服,吹幹頭發後,第一件事就是帶她去看牙醫。
小團子在牙醫面前,終于張開了嘴,掉的還是最前面的門牙,難怪她說什麽都不讓人看。
牙醫檢查了一下,告訴他們,掉的是乳牙,不用處理,會自己長出恒牙。但是綿綿年紀還沒到,一般來說,六到七周歲是換牙的年齡,綿綿大約還要再過一到兩年。
在蕭雅琴的瘋狂暗示下,牙醫又說,要好好吃飯,保持心情愉悅,這樣牙齒會長得快一些。
從醫院回來,綿綿情緒還是不太高,但好歹願意吃東西了,雖然她是側着身體,背過他們吃的。
……
經歷了綿綿這邊的傷勢之後,蕭雅琴有點不敢去看孟萱了。
她知道,孟萱的情況,比綿綿還糟糕一萬倍。她猶豫良久,終于攔下秦瀚墨詢問情況。
“還好,就是不想見人。”秦瀚墨說。
蕭雅琴自己是女人,在這種事情上考慮得更深入,很擔心他們忘記重要的事情,想委婉些提醒,但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委婉,只好直接道:“給她吃藥了嗎?”
秦瀚墨一頓,低聲道:“吃了。”
“那就好,我在鹿鎮住一段時間,有事盡管喊我。”
“嗯。”
蕭雅琴在鹿鎮住了大半個月,期間陸明澈的考試成績出來了,他不但藝考考了兩個學校的第一,高考更是直接考了全省第一,分數出來之後一下子上了新聞頭條。全國最好的幾所大學輪流派出招生組老師上門,開出各式各樣的優越條件,試圖讓他去自己學校。
陸明澈無心應付,且不說他早就想好了要去電影學院,因為高考第二天發生的事情,他甚至後悔那天自己為什麽要去考試,根本不想再提起高考這件事。
如果他只考一天,他就可以親自去接綿綿,而第一天的分數也足夠他上電影學院。可他偏偏去考了兩天,多出來一堆分數,什麽用也沒有。
陸明澈對招生老師拒絕得幹淨利落,對上門采訪的記者更是門都不開。
老師們得知他要報電影學院,意向堅定,只好惋惜地走了。只有遙在京市的電影學院得到這一消息後,樂掉了大牙,甚至準備單獨為這個學生安排一個培養方案。
畢竟京大和華大免學費、給補貼,提了各種優惠他都不去,自己學校怎麽也得有點表示。
記者通過招生老師的只言片語發揮出了一系列報道,“高考狀元目标院校系電影學院”“高考狀元夢想當影帝,年僅十六歲,已參演多部影視劇”“高考藝考雙第一,天才少年的開挂人生”……這麽一結合,可比普通狀元、普通藝人有話題度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愛美的綿綿絕不允許自己說話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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