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落凰4
陸明澈沒有去管外面的報道, 一心在家裏陪綿綿。
兩年前,綿綿的父親臨終前把孩子交給他的時候,他只是想把孩子撫養到長大, 但在這兩年的過程中,綿綿在他心裏越來越重要。
甚至覺得,只要孩子能好好長大, 名利、事業、顧家……他都可以不在意了。
綿綿的腳原本傷得并不嚴重,休息兩三天就能好,但後來二次受傷, 養了大半個月還沒好利索。
陸明澈覺得這次事情,給孩子心理帶來了不小的創傷, 有意早些去京市, 帶她離開這個地方, 但她的腳遲遲未愈,未免路上不慎傷到, 只好按捺住。
警察又來了一次小樓,這回是來把項鏈還給孟萱的。
他們對項鏈進行了周密檢測, 什麽也沒有發現,只确定了一件事——這條項鏈并非“此生唯一”官網限量款正品,而是高仿山寨産品。
本來就不值錢, 罪犯知道這一事實,在犯罪過後,連拿都懶得拿。
留給她一條山寨項鏈, 像是某種無聲的輕蔑與嘲笑。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這次的所有犯罪嫌疑人同夥,包括黃石,已經全部落網。
警方在搜查過程中, 還發現了他們手裏有不少其他女性的照片視頻,經供認,他們有意識地找漂亮但還沒出頭的底層女演員下手,先以愛情的名義精神控制,随後或哄騙或強行地發生關系并錄像,以此為威脅要錢。
一旦她有成名的苗頭,更是變本加厲地勒索。
孟萱是所有人裏最漂亮、紅得最快的,又一直不同意黃石進一步的行為,他們怕到嘴的肥肉飛走,加快了行動速度。
警方告訴她,他們已經把案件移交檢察院,很快就會提起公訴。這次案件性質惡劣,受害人衆多,根據刑法第236條及239條的規定,他們将受到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的處罰。
警察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法律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孟萱眼睛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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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給了她交代,可她自己沒法給自己一個交代。
回想過去的兩年,她仿佛着魔了一般,迷霧遮住了她的眼睛,義無反顧撲向刀鋒;如今迷障破除,她只看到一把淬血的尖刀。
更可怕的是,孟萱懷疑自己懷孕了。
她抓着秦瀚墨的衣領,幾欲癫狂:“我吃藥了,你看着我吃下去的,我不可能懷孕的,對不對?對不對?!”
秦瀚墨被衣領勒得喘不過氣,但他沒有管自己,努力讓孟萱平靜下來:“對,我看着你吃的,藥是藥店買的,确認不會有錯,也沒有過期……你先冷靜,琴姐在家,她比較懂,我去問她好不好?我不讓她進你房間,問完我就下來,你先睡一會兒?”
孟萱松了手,無助道:“那你要快一點。”
“嗯,我一定很快。”
秦瀚墨果然很快就問完下來了,琴姐告訴他,藥是有幾率的。
過了一會兒,蕭雅琴敲門,從門縫兒裏遞進來一樣東西。
結果,令人崩潰。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啊啊啊啊啊!”
“小萱,你先出來。”秦瀚墨聽到她在衛生間發瘋地大喊、砸東西,敲着門說。
他很早就把孟萱房間裏所有尖利的物品收起來了,可還是擔心。因為盥洗池有一面大鏡子,不管砸碎還是拆下,都太明顯了,但現在,他很怕孟萱會用鏡子傷害自己。
“你再不出來,我只能讓陸明澈來撞門了,你不是不想看到別人嗎,到時候就只能面對了。”
秦瀚墨聽到裏面聲音輕了一些,知道她聽進去了:“你出來,不管遇到什麽事,我都會陪你一起面對,你不想出房間,我就陪你待在房間;你不想見人,那就不見;不管你做了什麽決定,想去什麽地方,只要你需要我,我都會陪着你。”
孟萱在裏面安靜了很久,終于問:“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好?”
“只是想對你好,沒有什麽原因。”
“可是,你為什麽不早點對我好呢?”
秦瀚墨苦笑:“我們對你不好嗎?我們只是沒有花裏胡哨地說出來,你真的覺得我們以前對你不好嗎?”
孟萱沉默了。
過了很久,她打開了門,把兩道紅杠給他看:“那,先陪我去一趟醫院?”
秦瀚墨呼吸一滞,他想去接,但沒接住,“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好,我們去,醫院。”
……
鹿鎮醫院,秦瀚墨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上一次被送來搶救,也是在這裏。
孟萱行動遲緩,走路像久病的老人,她驕傲但并不叛逆,談戀愛也規規矩矩,從沒想過自己會因為這種事情來醫院。
秦瀚墨帶她從門診部進去,門診大廳裏,有一架蓋着紅綢的三角鋼琴,是醫院建立時,醫生護士們籌資購買的。
“我聽說,當時醫院買這架鋼琴,是希望音樂能給病人帶來力量。”他帶孟萱走到鋼琴邊,“我只會一首曲子,但是我也希望,能夠給你一點力量,面對醫生的時候,不要害怕。”
他彈的正是孟萱教他的那首《致愛麗絲》。
蕭雅琴的鋼琴來得快,去得快,他只會這一首第一天學的曲子。果真如孟萱所言,包學包會。
秦瀚墨曾看過關于這首曲子的故事。
貝多芬愛上了他的學生,想在上課那天向她求婚。可是那天他喝醉了,彈了曲子,卻忘記要求婚,鋼琴譜遺留在學生家裏。多年之後,人們發現這份琴譜,可上面的名字已然模糊不清,被認成“愛麗絲”。
有人說,《致愛麗絲》的旋律重複了十六次,仿佛十六次呼喚着心上人的名字。
孟萱聽得淚流滿面。
被世界抛棄的絕望沙漠旅人,面前出現了一汪前所未有的溫柔清泉。
從手術室出來,孟萱說:“你能抱我一下嗎?我,可能需要讓我顯得,不那麽可憐。”
秦瀚墨在等待的過程中,已經吃了一顆救心丸。感謝藥丸,讓他的心還沒碎。他張開雙臂,毫無保留。
孟萱把頭的重量壓在他肩上:“你知道為什麽我做菜總是偏甜嗎?”
“因為,生活太苦,要多吃點糖?”
“當然不是。”她輕笑着搖頭,“我本來是滬市人,家裏的阿姨做飯都是甜的。後來破産了,我被送去川省外婆家,怎麽都吃不慣辣,外婆只能一邊抱怨,一邊給我單獨做飯。”
這些孟萱從未說過,大家只知道她來自川省,但不能吃辣。
“其實,我本來也是人人羨慕的滬市大小姐啊。”孟萱似是在自言自語。
她剛到外婆家的時候總哭,外婆告訴她,她的命特別好,苦也就苦這一下,福氣都在後頭。小孟萱不相信,她爸爸媽媽都沒了,滬市的大房子和漂亮衣服也沒了,哪裏還有什麽福氣。
外婆說:“你外公給你起名叫萱,萱是一種草,也叫忘憂草。古書上說,萱草能讓人忘憂,你說你福氣好不好?”
“是什麽書上說的?”
“這我哪知道,但你外公說的肯定不會有錯。”
她的外公曾是大學教授,那時已經過世。又過了幾年,外婆也過世了。
孟萱當時不明白為什麽能忘記憂愁就是福氣,在她看來,沒有憂愁才是福氣。但是現在,她懂了,很多時候人無力對抗來自外界的傷害,如果能忘記,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她錯在從未真正忘記過兒時家庭破碎帶來的傷害,內心總希望會有一個人從天而降來拯救她,給她愛與幸福。
“秦瀚墨,我不會再犯這種錯了。”她從溫暖寬厚的懷裏出來,“我決定去京市發展,我要自己愛自己,自己給自己幸福。”
“嗯。”
他一直都知道,孟萱很堅強,不會被輕易打垮。
回去之後,在孟萱自己的要求下,秦瀚墨為她拍攝了一組寫真,露出尚未痊愈的傷痕與山寨項鏈,起名為《愛情:贗品》,并在随後的國際攝影師大賽上展出。
真實的痛苦最能觸動人心,他拿下了那一年的最佳攝影師大獎。作為模特的孟萱,在世界範圍內擁有了知名度,為她去京市發展,增加了一個更大的籌碼。
……
小樓所有人,都準備去京市。
綿綿和陸明澈走得最早,他與蘇水月溝通之後,決定先去她那邊借住,然後在京市找房子。綿綿跟蘇水月和霍子琛玩得好,陸明澈希望去了那邊,她能重新開朗起來。
其他幾個人走得遲,他們是等林文華的第一部 電影殺青,這才一起走的。
走的那天,蕭雅琴去找房東退租。
這幢小樓他們租了四年,那會兒他們還很窮,每天吃難吃的土豆絲、胡蘿蔔絲和小青菜,林文華窮得只能租低矮悶熱的小閣樓。可即便這樣,他們依然每個月按時交租,從沒鬧過幺蛾子,自認跟房東相處還算融洽。
可一說退租,房東臉色就變了,不說退還押金,還要他們再交一個月房租。
“下個月我們都不住了,憑什麽還要交房租?”
房東振振有詞:“你們突然要退,我哪裏去找下個月的租客?”
蕭雅琴氣笑了:“那你要是一直找不到租客,還要我們養你一輩子不成?”
“我不管,反正你們得再給我一個月房租。”
蕭雅琴這段時間本來就壓抑得狠了,不能沖着自家人發脾氣,這房東偏偏自己往槍口上撞,頓時鬧開了,把門板拍得震天響,左右鄰居差點報警。
房東有些慫了,不敢再說要房租,只想快點把他們趕走。
林文華怕她真鬧出事兒來,拉着她走,蕭雅琴一邊被拖着走,一邊轉過身跟房東對罵,直到徹底看不見了,這才氣呼呼地說:“你拉我幹嘛!押金還沒要回來呢!”本來就該退的!
“算啦,算啦,我們現在不缺這點錢了,好歹住了那麽久的地方,好好地走,不要以後想起來,連最後一天都在跟人吵架。”林文華勸她。
“吵都吵了。”蕭雅琴不滿地嘀咕。
但她也沒辦法再折回去,要回那幾千塊押金了,只能坐上前往機場的大巴。
就這樣,他們離開了有過流星的美麗鹿鎮,奔向更廣大的京市。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始新地圖,綿綿要長大了。希望大家能喜歡長大後的崽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