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當然因為文人愛講究和光同塵,官場上白蓮花那是萬頃荷塘都未必有一朵的,那些參過趙家的人,在趙懷安這些年的行俠仗義中,也死得七七八八了,但令國洲雷崇正都可以作證,他們和趙懷安行俠仗義了的對象,都必須是确認了足以一死的罪行方才動手的……
可說一千道一萬,趙家不幹淨,是事實。
趙懷安在行俠仗義的過程中,無意識地依照更有利于自己的方式行事,也是事實。
趙懷安依然努力挺直脊梁,眉眼間卻染上一絲頹色,尤其在他聽到馬進良稱呼唐悠竹“小主子”之後。
他家祖上雖是農戶,但趙覓之兩榜進士出身,官至尚書之尊,趙懷安是其嫡孫,雖不居長,卻是又富又貴的三代。趙覓之為人處世,暗地裏多少妥與不妥的,暫且不說,至少面兒上很是光鮮,趙懷安自幼聽的都是忠君愛國聖賢規矩的話,他一度也以為祖父就是史書上那種剛正不阿的賢臣能吏。後來年歲漸長,現實給了他極其兇殘的一刀,周淮安俠義滿江湖,卻勸不住家中亂象。
直至趙家獲罪,趙懷安空有一身武藝,也未必沒有法場劫人的勇氣,卻實在不敢去面對那仿佛帶着受害人斑斑血淚滿懷怨恨的罪狀。因此周淮安可為不相幹的外人劫囚車劫法場,趙懷安到了自家血肉臨刑時,唯一能做的,不過是買了幾具年歲合适的幼童屍體,換下了本該被沒入官奴的幾個小侄兒侄女們罷了。
從此落拓江湖載酒行,路見不平拔刀助,俨然一個純粹的江湖游俠。
可心裏,到底是惦記着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皇家的。
尤其帶了幾分重振家聲的希望。
趙懷安可以殺貪官、誅污吏,帶着聖上谕旨出京辦差的東廠督主也可以毫不遲疑一擊斃命,然而他從來沒想過反朝廷,更受不了自己被君王挑毛病——偏偏還是正正經經他趙家、趙懷安理虧了的毛病。
他今日落入西廠督主手中,原不指望着活命。然而連清清白白死去都不能,他也只能努力挺直脊背,竭力維持住最後一點骨氣。
就算行事中有所私心偏頗,但至少他殺的都是該殺之人,只是不曾足夠剛毅無情到将該殺之人不論親疏都殺盡罷了。
唐悠竹挑着眉笑:“你是不是覺得你沒做錯?你是不是覺得你至少沒完全做錯?你只是做得不夠徹底,做出來了的,卻不算錯?”
趙懷安沉默半晌,終于給了他一點反應,搖頭之後、又是點頭:“将忠良之後送入敵國,确實是我行事不周。但趙懷安行事雖不敢說十足磊落,卻也沒辱沒了一個俠字。”
唐悠竹仰天大笑三聲,而後晃着胖腦袋:“錯了!行事不周反而正常,若是凡人事事周到,哪裏還有聖賢什麽事?但你說不曾辱沒一個俠字,嘿嘿!”
他得意得連胖腳丫子都晃了起來,那副模樣比之街邊的頑童也不虞多讓,令國洲等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也罷了,趙懷安這樣猜出來七八分、偏又還不熟悉他行事的,卻未免有些瞠目:實在想不到天家皇子、大明儲君,竟是這般德性!
不說別人,趙懷安都覺得自己死撐着脊背的行為有點傻。
但很快的,唐悠竹又刷新了他們的認知。
糖糖大人用一種非常頑童的姿态,講了南宋末年一個大俠的故事。
巧合或者故意,裏頭那個大俠就和被趙懷安送走的忠良之後差不多,其父便是在故國遭人迫害,其母遠走草原。但稍微好一點的是,當時的蒙古還只是一個剛剛開始強大的部落,和宋朝,起碼在一開始,是無冤無仇的。
那位大俠在蒙古長大,和成吉思汗的兒女交好,甚至一度與成吉思汗的女兒定親;他幫助當時還不夠強大的蒙古抗擊金國的壓迫,但在蒙古開始向漢人揮起屠刀時,他毅然舍棄了曾經如父親孺慕過的大汗,舍棄了金刀驸馬的榮耀身份,堅決守在蒙古南下的要塞之處,即使與幼年的兄弟好友刀刃相向,也不退卻。
可這麽一位大俠,卻幾乎不曾将屠刀揮向南宋的官員。
說到這裏的時候,唐悠竹歪着腦袋問趙懷安:“難道南宋就沒有貪官污吏?你猜那位俠士為什麽幾乎沒殺過宋朝的官員?其實當時蒙古初興,成吉思汗還是挺英武的,和那位俠士關系最好的一位蒙古王子托雷,也是很不錯的一個人——但為什麽那位俠士要和他們生死決戰,卻甚少對南宋的貪官揮刀?”
趙懷安沉默半晌:“……成吉思汗雖好,卻是外族。而即使是貪官,也未必都不懂得傾巢之下、無有完卵的道理。即使想貪污,也須得太平盛世才能安享富貴。當時情勢危急,那位俠士大概是覺得,哪怕是貪官,只要還能在抵禦外族上起些作用,也都是能容得的吧……”
唐悠竹也不說趙懷安猜得對還是不對,又繼續說:“當時要塞襄陽城中,太守極其無能,每日只知與姬妾喝酒享樂,也幹了不少搜刮百姓侵占田地之事……那位俠士卻還是容下他,你又猜是為何?”
趙懷安思忖半晌:“是否因為他還想着侵占田地,便是雖有些貪腐,卻也盡力守着襄陽?”
唐悠竹問:“若是如此,你覺得那俠士做得對也不對?”
趙懷安又是好一陣沉默,後嘆出一口氣。他前番擊殺萬喻樓固然痛快,後來才知道其身負聖旨皇命,若非朝廷補救及時,卻險些誤了江浙一帶的抗倭布置。
唐悠竹也不強求他回答,繼續又道:“當日南宋初時,岳家軍還大有可為,岳雲鵬又為何終是班師回朝,又明明為莫須有的罪名憤憤不已,卻還是不曾動用自己在軍中的力量,而是黯然引頸就戮?”
趙懷安沒有說話。
唐悠竹自己慢悠悠下了注解:“自古俠以武犯禁,儒以文犯法,并非沒有道理,卻也不是十分絕對,只看儒如何用文、俠如何用武。古往今來,若論勇武,世間超過岳雲鵬者能有幾何?然忠義過岳雲鵬者,更是寥寥。當日他将軍在外,不受皇命固然容易,但當時宋廷式微,各路藩軍林立,若岳雲鵬都可以藐視皇威,又有何人還會對朝廷甘心俯首?他縱容自己一鼓作氣得了迎回二帝的美名容易,但日後諸路軍士各生異心,朝中三帝互相攻讦掣肘……宋朝只會滅亡得更快!”
他笑眯眯問趙懷安:“岳雲鵬用自己一家的性命換取宋朝繼續延續的機會,只是算錯了趙氏皇朝的毅力、低估了南方金粉之地對人心的腐蝕……你說他做得對不對?而那位郭姓俠士,他拼着給某些人唾棄甘為襄陽太守的走狗保護傘,也要留着那庸碌貪腐之人……可後來襄陽城破,那位太守也是舉家殉城,比一家盡戰死于襄陽城頭的郭家人雖有不如,但比那些平日滿口清高兩袖清風,卻或者在城破之前就匆匆南逃,或者在危急之時既無籌集物資之能、也無傾家勞軍之力的清流,又是如何?那位郭姓俠士曾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你又覺得如何?”
趙懷安這一次沉默了許久,才道:“大節不虧,也不是小義不顧的借口。至于岳元帥……确實是千古英雄,鮮有人及。”又自己喃喃幾遍“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之後慨然一嘆:“某自以為所行所止就是為國為民,然而……實大不如也!”
唐悠竹點點頭:“你能認識到這一點,總算不至于無藥可救。”又指指布嚕嘟:“如果我放開你,你肯不肯立刻殺了她?”
趙懷安有些為難,他原就有些好男不與女鬥的大男子主義心理,雖是三年前就見識過女子柔媚起來可以極柔媚、強悍起來也可以很強悍的韌性,卻依然很難說服自己去殺一個無力反抗的女人。
唐悠竹終于也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這是個鞑靼女人?你知不知道這個鞑靼女人殺了多少漢人?又有多少漢人在她的鞭子下瑟瑟發抖、随時可能喪命?你知不知道這個鞑靼女人在此時出現在此處,打的又是何等竊取我境內財富、去強壯她鞑靼的軍隊、好來掠奪我更多財富、殺傷擄掠我更多子民的主意?”
趙懷安神色黯然:“所以某至多不過小俠小義。”
唐悠竹沒再繼續和他對話,而是一扭身撲入雨化田懷中撒嬌:“酥酥酥酥,這趙懷安真讨厭!笨又沒笨到無可救藥、教又這麽難教……我還以為能多個幹活的呢!結果……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
雨化田也不管趙懷安等人如何因懷中這胖娃娃忽然大轉變的形象目瞪口呆,手上頗為愉悅地摸着那胖乎乎、軟綿綿的後背,嘴上卻十分嫌棄:“又想有人幹活,又不耐煩花心思調教人,世上哪來這許多好事?”
話說得兇,到底卻不過這胖娃娃扭股糖兒似的撒嬌,當然雨化田自覺得是為了推開那不斷污染自己鼻尖的羊肉腥膻味兒小嘴巴,不一陣就應了下來:“我幫你教着可以,但人手要歸我。”
唐悠竹嘿嘿笑,故意嘟起嘴巴,在雨化田臉頰邊印了一個口水吻:“沒問題!我和酥酥誰跟誰啊!”
雨化田只覺得臉頰上那灘口水滿滿的腥膻味兒直沖鼻尖,熏得他頭暈眼花的,好一會子迷迷瞪瞪之下,也不知道答應了什麽,等到晚上唐悠竹理所當然地抱着枕頭跳上他的床時,才反應過來,并告訴自己,這小混蛋如果敢拿先前他不小心掉坑裏時,當着皇帝應下的那些出來說事,自己絕對要連同他白天的腥膻污染一起算賬!
不料唐悠竹卻實在是個乖覺的,只道:“酥酥答應了陪糖糖睡的——糖糖先幫你暖被窩哦!”
雨化田瞪眼:“我什麽時候答應的?”
唐悠竹嘟嘴:“人家親親之後,酥酥就答應了的,還因此又賺了糖糖兩個親親——難道你又不認賬?又要始亂終棄?”他警惕地盯着雨化田,小嘴半張半阖,随時都要大嚎出聲的樣子。
雨化田是真沒想起來,他轉頭看素慧容,素慧容正低頭為他整理睡袍,察覺到他的眼神後溫婉一笑:“督主說有,那就是有;督主不願意有……屬下們的耳力有限,此處風沙又大,聽不清楚也很正常。”
唐悠竹氣得呱呱大叫:“什麽聽不清楚!分明是蛇鼠一窩!分明是要包庇酥酥言而無信了!”
他的嗓門兒委實不小,現在又多了只袖珍呱太陪着一唱一和,雨化田給他們鬧得頭疼,索性瞪眼:“再鬧就真自己睡去!”
唐悠竹頓了一頓,眼睛一轉,小小聲笑:“嗯嗯,我不鬧,所以我們一起睡哦~”
說着,快快樂樂地躺下,還瞪了素慧容一眼:“酥酥是我的!你再怎麽肖想都不過想了也白想的!”他可是記得呢,電影裏頭的酥酥其實是有機會逃出地宮的,只是他讓了這女人先行——果然沒了蛋蛋酥酥也還是個男人麽?不只馬進良要隔離要打壓,這女人也不可小觑啊!據說萬喻樓家裏都有二三十個妻妾……萬一酥酥也動了娶妻的心思……
必須得糖糖大人審核過關、足夠優良的才行!天下唯此一個的蛋蛋酥,豈是随随便便一個女人就給糟蹋了去!
唐悠竹的警戒度默默又亮起了一顆星。
然後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再然後,馬進良和素慧容就成了搭檔。當然,糖糖大人的理由是非常冠冕堂皇的,英明神武如他,自然不可能因為吃醋就亂點鴛鴦譜什麽的,但馬進良粗心冒進,素慧容堅韌細心,合在一起豈不妙哉?
連雨化田都沒看出他的險惡用心。
所以唐悠竹雖然響起了一個又一個警報,心情倒還尚可,就是兩日後地宮之中匆匆進出一回,為了行動方便又不好遮頭蓋臉的,少不得連耳朵眼裏頭都洗出好些灰來。而那所謂的西夏國寶藏,其實也就那麽回事,區區十六只箱子都裝不滿!
唐悠竹一想到他家蛋蛋酥為了這麽區區十六箱財寶就險些給埋在黃沙裏,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雨化田卻不知道這麽個沒下限的小東西,內中際遇卻比他還離奇,自然也更加不可能猜到他哀嘆的緣故。一開始是不理他,後來聽他接二連三地唉唉聲,勉為其難問一句,卻是道:“怎麽?又和趙懷安說不到一齊去?早說了別急,這人要調教出來哪兒有那麽容易。”
唐悠竹悲傷地看了他一眼:“糖糖大人是那麽等不起的家夥麽?酥酥呀~”
一個呀字給他拖得一詠三嘆,尾音纏綿哀怨,偏偏配上那一張即使只剩下兩層下巴、臉頰上的嬰兒肥也還是很有存在感的小臉兒,特別是那光溜溜的頭頂……嗯,相當的有“笑”果。
如果不是被穿了肩胛骨一串兒帶進來,令國洲顧少棠幾個,還真要給他逗笑了。
但現在唯有風裏刀,還能撐起一個谄媚的笑:“這位,嗯,小公子,你看我們也礙不了你們什麽事了,您就大人大量放過我們吧?”
唐悠竹立刻從“蛋蛋酥居然也只是不能理解糖糖大人境界的凡夫俗子”的遺憾中回過神來,嫌棄瞪他:“不許拿我家酥酥的模子做那麽猥瑣的表情!”
這家夥居然連聲音都和蛋蛋酥那麽相似!嗯……眼珠子轉了轉,唐悠竹又換上笑臉,沖風裏刀揚揚下巴:“聲音再冷一點、低一點……對,就是這樣,然後說‘糖糖大人你真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聰明絕頂帥絕人寰的好寶貝,蛋蛋酥沒有你都沒滋味了啊’!快點……聲音不夠崇拜真誠……不對,這樣又太谄媚了,要将清冷和真誠完美結合起來……你可真笨!再——”
一個“來”字根本來不及吐出,就被雨化田兩根手指夾住一側的胖臉頰,唐悠竹這才發現他家蛋蛋酥的臉色已經不是普通撒了黑芝麻粒的那種,而是完全被怒火烤焦黑了,趕緊嘿嘿一笑,仰天望地做無辜狀:“我只是在教導他如何正确地表達對糖糖大人的崇拜敬仰之情而已——真誠地說說實話就好了,奴顏谄媚萬萬使不得啊!”
這話一出,不只雨化田,一整隊人馬就沒有臉頰肌肉能維持原來鎮定的,只是抽搐程度各自不同罷了。
風裏刀抽搐得不輕,但這人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真絕色,他居然可以一邊抽搐着嘴角眼角、一邊真誠無比地點頭:“正是!小公子果然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聰明絕頂帥絕人寰的好寶貝,小小年紀就懂得拒絕一切谄媚巧語的腐蝕了,真是太、太、太了不起了!”
顧少棠實在忍不住道:“你也很了不起。這樣的話都講得出口!”
風裏刀仗着顧少棠現在就算翻臉都不可能打到他,嬉皮笑臉:“可不是。說實話總是特別艱難,像某這般敢于實話實說的可真不多。”
顧少棠受不了地轉頭做幹嘔狀,風裏刀和她自幼一齊長大,因每每給她一瞪眼就連話都不敢說全,這麽幾句話惹得她只能側首作嘔還打不到他的時候實在不多,不禁就越發活潑嘴貧,但顧少棠緩過勁來之後,也是個一句話就能噎死風裏刀的,兩人你來我往,倒是忘了處境如小兒女般耍起花槍來。
布嚕嘟卻正覺肩頭劇痛、渾身不适,又惱怒風裏刀那般眉目俊俏的一個郎君,偏就看上顧少棠那樣五大三粗的家夥,眼中冒火斥道:“不要臉!”
風裏刀笑嘻嘻地看她:“不要臉說誰?”
布嚕嘟一時失察應了一句:“說你。”
這家夥就越發笑得直嘿嘿,那模樣真是猥瑣極了。顧少棠看看他,又看看另一邊清冷貴氣的雨化田,嘆了口氣。風裏刀和她青梅竹馬一道長大,真是比她肚子裏的蛔蟲還更知道她腸子裏有幾道彎,當下就酸溜溜嗆一句:“你仰慕人家也沒用,他可是西廠廠公、廠公!知道什麽是廠公嗎?就是——哇!疼疼疼!”
風裏刀一時得意忘形,連雨化田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都沒留意到。唐悠竹方才聽他強調“實話實說”時還很友好,此時依然笑眯眯的,出手卻毫不客氣,一腳踹過去,直接将風裏刀踹飛出三四丈去。
當時顧少棠已經在風裏刀的配合下不着痕跡地靠到他身邊,卻還來不及甩出身上的鐵鏈劫持住這個看起來很有分量的胖娃娃,就見風裏刀飛了出去,那動作就停了下來,驚疑不定地打量了唐悠竹幾眼:“小娃娃,你挺厲害的嘛!”
唐悠竹依舊笑眯眯的:“糖糖大人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聰明絕頂帥絕人寰的好寶貝,不厲害點兒怎麽行?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給些裝瘋賣傻的家夥拐了呢?”
顧少棠仰面哈哈哈,仿佛剛才和風裏刀一起裝瘋賣傻想要拿眼前這娃娃做人質的根本不是她,并且學着風裏刀的樣子,很了不起地将唐悠竹自吹自擂的那一串兒頭銜也給贊嘆了一遍,完了卻憂心忡忡的:“可是小公子這般翻臉不認人,真的不會有損你的威名麽?”
唐悠竹收了笑:“他敢嘲笑我家酥酥,就要有承擔後果的勇氣!”
顧少棠看他把一個小身子挺立的仿佛像一杆肥胖的禿頭槍,誠心誠意地贊一句:“小公子果然不錯。”然後正色道:“雖然那家夥确實不是個好東西,但再不好也是我家的東西。小公子不肯讓人嘲笑你家酥酥,我卻也是看不得有人這麽對他的——小公子大人大量放過他這一次如何?我顧少棠日後必不為今日事再與小公子為難。若不然……除非我立時就死在這裏,否則我一定會千倍百倍地讨回來的!”
唐悠竹沒有說話,直接看向雨化田。
雨化田有夢中記憶,很知道顧少棠這個看着大咧咧帶着些男兒氣的女子,能耐很是不小。便挑眉:“他長了那樣一張臉,便是不為那句話,我原也不肯讓他活着的。不過……”
顧少棠追問:“不過什麽?”
雨化田伸手輕輕将一縷調皮的發絲拂到耳後,笑容清淺,又仿佛一切盡在掌中的篤定:“聽說你手下的沙匪很有點兒意思,若你肯帶着屬下與鞑靼找點兒麻煩,或者多給中原送進些良駒,又或者與我西廠傳遞些鞑靼那邊的消息……我便是錦衣玉食地養着這小子又如何?”
顧少棠皺眉:“不能放了他?”
雨化田毫不猶豫:“不能!即使将臉皮扒下來,只要頭骨輪廓還在,也不定會不會能人異士将之恢複。本來挫骨揚灰是最能讓人放心的,至不濟也必須放在眼皮子底下。”
顧少棠不再說話,沉默着屹立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