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羽翼
那所學校雖然不能和黃義铖的夢校相比,但也是趙錦程考不上的學校。為了讓趙錦程符合要求,年級主任做了很多工作,其中包括調整過去的成績單。
當然,交上去的成績單都由趙錦程簽字。黃義铖每天幫趙錦程學到很晚。他記不清很晚究竟有多晚,但他記得每天都由教學樓的保安趕他們離開。
趙錦程拿到名額後,班級裏起了小小的騷動。一是不知道那所學校居然有自主招生;二是沒想到趙錦程能考過。趙錦程壓抑不住地高興,拉着黃義铖一起算高考每科應該考多少,按照他現在模拟考試的分數,只要高考沒有意外,就能考上他原本考不上的大學。
“然後,他和我說,還是分手吧。”
濱海廣場的夕陽像血一樣紅,大海上浮動着一層層血紅的光。提出分手時,趙錦程雙手|插|在衣兜裏,将薄薄的校服外套拉得筆直,甚至不肯直視黃義铖的眼睛。
來自大海的逆光模糊了他俊秀的側臉,不論黃義铖怎麽回憶,都想不起當時趙錦程的表情。
盡管知道不合時宜,李兆赫仍然笑出聲來。黃義铖睜開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李兆赫。“這麽開心嗎?”
想到現在名聲在外的黃老師,當年也是個被愛欺詐的傻子,李兆赫倒在沙發上笑得發軟。黃義铖實在躺不住,半坐起身,問他:“你到底笑什麽?”
說起十幾歲遭遇的愛情欺詐,二十九歲的黃義铖仍然非常難過。盡管這些年讓他長成一個成熟的大人。但是,一旦說起當年,傻乎乎的委屈又會回到他的臉上。看在黃義铖這麽傷心的份上,李兆決定不告訴他,遭遇綁架時,他短暫看到了趙錦程的照片。雖然他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趙德陽的手機鎖屏不太可能是別的少年。
年輕時候的黃義铖太沒見過世面了。被那樣一個小男孩迷得團團轉。皮膚白,介于平頭和菠蘿頭之間的短發,方臉,看他和背後花壇的比例,好像個子不高;鼻梁不夠挺拔是致命傷;但勝在年輕,加上鼻尖形狀飽滿,笑起來頗有些陽光。
就算不用看慣帥哥美女的高眼光去衡量,趙錦程也稱不上帥哥,充其量是一個普通好看、長相精神的少年。在高中或許小有人氣,等他進了大學,就會在五湖四海的高個子帥哥中泯然衆人。
黃義铖半是郁悶半是不爽地瞪着他,顯然不明白哪裏好笑,甚至沒想到他會笑。他好不容易向李兆赫袒露心扉,換來的不是橫吃飛醋,竟是陣陣笑聲。不過,他瞪了一會兒李兆赫,慢慢舒展眉頭,也跟着笑了起來。
酒精放大了笑容帶來的快樂。笑着笑着,他順手開始胳肢李兆赫。兩人在沙發上笑鬧成一團。顧及到李兆赫背後的傷,黃義铖不敢太過放肆;李兆赫反而肆無忌憚,張牙舞爪,動作過大,差點翻身滾到沙發下面。黃義铖條件反射地攬住他的腰,把他抱回原位,讓他靠着沙發背靠。
望着笑意盈盈的眼睛,聽着窗外吹過城市的風,黃義铖終于感到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滿目河山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十幾年前的往事終究随風而逝。就算是趙錦程自己,這麽多年,也該想明白前因後果,轉世投胎。
懷抱中的身體漸漸熱起來。李兆赫的笑容慢慢消失,睫毛顫抖,眼神閃爍。像他第一次在這裏留宿,莽撞而直率地引着黃義铖去摸他的臉。黃義铖握着他的手,拉到嘴邊輕輕一吻,說:“應該是這個地方。”
李兆赫看着自己的手按着黃義铖的腰腹,再擡起眼睛,黃義铖眼神裏的沉欲占滿天地,躺在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來。
Advertisement
唇舌碰觸交纏的感覺比任何一次都要強烈。天地旋轉,腦海裏一片空白,仿佛一切都無關緊要,只有茫茫的官能之海,從身體深處灼熱地拍打着他。
——
在厚重的遮光窗簾形成的黑暗裏,黃義铖夢見了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他在大三就注冊成公司法人了,因為叔叔建議他開個公司。“大學生開公司,早點适應社會”,而他絲毫沒有障礙地同意了。開公司,太帥了,像是電視劇裏演的社會精英。
材料是叔叔的手下準備的,非常簡單,他只需要在指定的位置簽字。但是公司的名字是他親自去窗口起的,核名窗口的小姑娘敲着鍵盤,眼睛沒有離開電腦屏幕。他把起好的名字寫在紙片上,小姑娘皺着眉頭,一個字一個字讀出來,
雙誠。
他将失敗的愛情藏在公司名字裏。開公司的要義是誠信待人。雖然黃義铖和趙錦程也不是同一個cheng。他随便起的,沒想到核名窗口的小姑娘瞧了一會兒鍵盤,告訴他這個名字可以用。黃義铖不禁啼笑皆非,仿佛自己也成了商業大鱷,用前任和自己的名字開公司。
既是法人,又是股東。好像叔叔确實讓他放手一搏。公司的會計是叔叔派來的手下,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異常沉着冷靜,業務能力過硬,而且深得叔叔信任。乍一看一切都不需要操心。公司成立兩個月內,他就在叔叔的穿針引線下做成了幾個大單。
他一度以為,馳騁商海就是這樣,沒有難度,只要搬出長輩的名字,就能在商場叱咤風雲。徐會計雖然是叔叔的人,在給他分紅上,卻絲毫不藏鬼。直到他向叔叔提起開拓新業務,叔叔眼神裏的不可置信,在他十幾年後的夢裏依然清晰。
在夢裏,他流暢地闡述着商業規劃。而叔叔的手指敲打着他的筆記本,本子取代PPT,上面寫滿了他對這個項目的規劃。他是出于禮貌在聽,而不是确實對他的話感興趣。等他發表完重要的商業演講,叔叔才把筆記本推還給他。
“別幹沒用的事,義铖。”
黃義铖跌跌撞撞地離開叔叔的辦公室,回到車上。徐會計是坐在駕駛座的一團黑影,夢裏,他是十幾年後的老徐會計,說話聲音低沉,不疾不徐。
“你該不會以為單子是你靠實力拿到的吧?小黃啊,你知道這東西在市場上應該是多少錢嗎?這些人之所以給你單子,是因為他們要和你做生意;因為他們要和你做生意,才有這個公司。”
在夢裏,黃義铖清楚地告訴他:“說到底,你們也沒那麽硬。先把你們的破賬整理好,別一出事就叫我在前面頂着,沒有這麽坑人的吧,你們是一直把我當傻子嗎?”
——
身上沉重,旁邊沉甸甸地睡着一個人。他轉頭朝旁邊看去。李兆赫側身躺着,柔和的吐息吹到他的鼻尖上,而他胸腹上的重量來自李兆赫的手臂。黃義铖再次閉上眼睛,內心的不安漸漸平息。
經過一場折騰,叔叔決定将公司改組。他和老徐會計一直商量,似乎橫豎找不到能用的人。但是現在這個形式已經被盯上,早晚是個事兒。黃義铖不去管他們,來回嵌套本就是最平常的事。更何況他現在也對羽翼下的奔波沒那麽感興趣,想借此機會思考一下,他除了當萬金油,是否還有別的方法謀生。
酒意已經消退,輕松的心情竟然還在,像是漂浮在床墊上,整個人都是輕盈的。他癡迷地看着李兆赫閉上的眼睛,感受着情人吹在他臉上的呼吸,慢慢意識到,壓在他內心的焦躁和憤怒消失了。
曾經把他粘成一團的不解和懊惱,竟然就這樣消失不見。或許他應該感謝趙德陽。沒有他綁架李兆赫,他永遠不會知道李兆赫在他心裏的地位,更不會因為他的連累被軟禁,不會知道李兆赫是唯一一個來看他的人。
原來他可以輕松地愛着一個人,而不用擔心對方是否打算在他身上得到什麽。李兆赫壓在他胸腹上的手臂是他的定海神針,讓他內心的大海風平浪靜。在真愛面前,任何戒備和借口都瓦解冰消。
世上不會再有這樣安逸的夜晚,他安寧地躺在心上人用手臂撐持的小空間裏,仿佛閉上眼睛,自己就能變成一個值得被保護的人。
大概是注視太久,李兆赫輕微皺眉,睜開一點眼睛,含含糊糊地哼了一聲,伸手去枕頭下掏摸手機,大約拉扯到了後背,突然皺眉,咝了一聲,這才定睛注視着黃義铖,眨着眼睛,眼神從迷惑漸漸變成清明。
“疼嗎?”黃義铖問他。
李兆赫臉頰迅速蒙上一層昏暗也掩飾不了的紅潮,咬着嘴唇,眼神游離,不敢和他對視。黃義铖忍住笑,正色說:“我問你後背疼不疼。”
李兆赫臉更紅了,狠狠瞪他一眼,說:“有點疼。恢複得不太好,還要去換一次藥,才能拆線。”
“讓我看看。”
黃義铖試圖鼓動他轉過身去,李兆赫用力搖了兩下頭,言簡意赅地說:“你不值得信任。不用你看。”
黃義铖忍不住笑,兩人對視片刻,自然而然地親吻了。
他不用再看一遍,剛才他很仔細地看過李兆赫後背的傷口,刀痕暗紅猙獰,像是摘除了單側的羽翼。縫線味道很苦,有十分艱澀的凹凸感,舌尖行走其上,如同朝拜細膩的溝壑。這一刀沒有傷得太深,愈合只是時間問題。以後或許會留下傷疤,不過,肯定是一條美麗的傷疤。
手機在被子上不斷振動,李兆赫伸手摸過手機,看到消息,臉色瞬間變得古怪。他小心翼翼地望着黃義铖,說:“大姐問我在什麽地方……”
“我們在一起。”黃義铖側頭過去看着他回複信息,“跟小兆姐說,我要帶你去一趟白溪。難得你能請一次病假,就當是生病期間的蜜月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