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問答
視野一晃,Rudy又把他的臉扳回來,惡狠狠地瞪着他,片刻後甩開手,又呸了一聲。李兆赫咳嗽幾聲,幹渴燒灼着他的喉管。他擡起頭,沙啞着嗓子說:“黃義铖的對象渴了。”
從Rudy的眼神來看,他并不想給他喝水,只想讓他在幹渴中痛苦地死亡。還是趙德陽去面包車裏找了一瓶水,擰開,一點點倒入他嘴裏。
李兆赫先含住一口水用力漱口,将殘存的紙巾碎屑吐掉;再張開嘴,讓冰冷的水順着喉管向下。他幾乎能感覺到水分子順着食道進入他的每一個器官,就連大腦都在水分的滋潤下變得輕盈靈便。喝掉小半瓶水,李兆赫搖頭示意喝夠了,用重新清亮的嗓音對Rudy說:“你知道趙先生和黃義铖有過節,還留他在你身邊工作?你知道他跟蹤黃義铖嗎?”
Rudy的臉很厲害地抽動一下。趙德陽呵呵地笑起來。
這麽說,Rudy知道趙德陽在跟蹤黃義铖。而且他讓趙德陽在他身邊工作,是在伊甸園開業典禮之前,也就是黃義铖遇見李兆赫之前。并不是因為他李兆赫,Rudy才和趙德陽私聯。
從一開始,Rudy和趙德陽的目标就是黃義铖。
“我說,如果你們只是為了找黃義铖談談,那什麽時候不能談?哪怕跟我說,我都可以給你們提供場地。為什麽非要來這麽一出呢?”
Rudy轉向他,說:“閉嘴。”
李兆赫看了看周圍,雖說周圍沒有紙巾,但是,依照Rudy現在的精神狀态,難保他不會從地上抟個泥球用來塞嘴。他盡量做出聳肩的姿勢,說:“我就是問問……”
Rudy猛然提起手裏的刀。
李兆赫向後一縮,但他被捆在椅子上,退無可退。Rudy舉刀,朝那張空椅子狂砍,木屑紛飛,椅子稀裏嘩啦碎成一片。Rudy仍然對着破爛狂砍不止,每一刀下去,都有幾片碎木彈開,撞在其他東西上叮當作響。李兆赫不敢出聲,在Rudy舉刀的一刻,他真切地感到了殺意,仿佛那一刀劈在了他的臉上。
他不知道Rudy這麽恨他。
大概是砍累了,Rudy随手扔下刀,清脆的當啷一聲,為剛才的突然爆發做了一個簡潔的終結。他搖搖晃晃地轉過身,指着李兆赫,李兆赫擡眼看着他。
“閉嘴。你閉嘴,不要再說話,聽見了嗎。”
李兆赫點頭。
手機的震動聲在靜夜聽來格外清晰。Rudy長長地喘着粗氣,仰頭向天,朝破木堆洩憤般踹了一腳,從口袋裏掏出李兆赫的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臉,那張臉上的神情十分扭曲,是後來在李兆赫的噩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臉。Rudy擡起頭,對趙德陽說:“他還真是惦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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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陽嘿嘿地笑了:“接起來噻。”
Rudy在趙德陽和李兆赫的臉上輪番看着,緩緩滑開接通按鈕,黃義铖的聲音從聽筒裏清晰地傳出。
“喂?兆赫?你總算接電話了,你在幹什麽?”
趙德陽揮手命每個人肅靜,開口回答:“是我啊。”
他的聲音因興奮而嘶啞了。
“黃老板,這麽多年沒見,你能聽出來我是誰嗎?”
寂靜壓迫着每個人的耳膜。黃義铖的聲音瞬間低沉冰冷:“……趙德陽。”
趙德陽嘿嘿地笑了:“黃老板這記性,牛!怪不得這些年發了大財。現在黃老板又在什麽地方發財呢?”
黃義铖壓根不回答,提高了聲音:“你和李兆赫在一起?李兆赫呢?讓李兆赫接電話。”
“他現在不方便。”趙德陽說,“黃老板,你就跟我聊聊嘛。咱們都多長時間沒說過話了?”
黃義铖在電話那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好。你想聊什麽?咱們見面聊,行嗎?”
趙德陽的笑聲回蕩在深夜裏。盡管李兆赫此刻驚恐疲倦,仍然從他的笑聲中聽到了不尋常的東西。
“果然哪,你知道我跟你對象在一起,就忽然想見我了。你這态度,要是放在十幾年前,還至于像今天這樣嗎?”
“我們現在聊也來得及。”黃義铖說,“你在什麽地方?李兆赫呢?”
“啧、啧、啧。”趙德陽感嘆,“真是三句不離你對象啊。你聽聽,人家這可是真愛,聽見沒?”
Rudy不出聲,怨毒地看着李兆赫,慢慢彎腰,将刀子重新撿起。月光從破舊的窗口照入,将刀子映成一條閃閃的光片。黃義铖警覺:“你在和誰說話?”
“和你的朋友。”趙德陽回答,“避嫌啊,黃老板。我要是和你對象單獨相處,你不得誤會什麽?”
黃義铖靜默了,像是在等他的“朋友”說話。然而Rudy和李兆赫都沒有發出聲音。
“你在哪。”黃義铖又問,“你讓李兆赫說話。”
趙德陽轉向李兆赫,笑嘻嘻地,将手機舉到他面前。李兆赫看一眼閃動的手機屏幕,最上方顯示十點十五,他又看一眼Rudy。Rudy手中的刀在顫抖,似乎随時會兜頭砍下來。
久久的沉默後,黃義铖不确定地招呼:“兆赫?”
“嗯。”李兆赫從鼻子裏擠出一聲。
“你在哪?還有誰?”
“我不知道。”李兆赫老實承認,“我在老城區。一棟磚房裏。有趙德陽,還有Rudy。”
黃義铖的聲音像是閉上眼睛的輕聲嘆息。“Rudy……你們在一起幹什麽?”
李兆赫剛要回答,Rudy的刀搭在他肩膀上,告誡地拍了拍。刀鋒上腐朽的木頭氣息送到他鼻子裏。他脖子上被Rudy劃破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
趙德陽适時拿過手機,說:“黃老板噻,總是問問問,為什麽不直接過來?你現在上車吧。我跟你講,你應該往哪裏走。然後你就往哪裏走。咱要把話說到前頭,你獨自個兒來就可以了。莫要叫上旁人。”
黃義铖又沉默了。李兆赫深吸一口氣,剛想大喊一聲“報警”,Rudy突然從後面抓住他的頭發,向後一拽,差點把他頸椎拽得脫環。
“你可想好了。”趙德陽又說,“你的親對象可是在這裏。你想叫上旁人,也成。我們要是看見你同旁人過來,你這個對象可就沒有了。”
報警報警報警。李兆赫在心裏反複大叫。趙德陽就差說出“別叫警|察”四個字了。黃義铖要是連這個都聽不出來,他就是個十足的大傻瓜。
然而說不出口,Rudy倒轉刀子,将刀柄塞進他嘴裏,幾乎頂到他喉嚨口上。每次他喉部肌肉動作,都會條件反射地傳來一陣嘔吐感。李兆赫在椅子上顫抖着,嘔吐感讓他幾乎聽不到聲音。
然而他還是聽到了。在長久的沉默後,黃義铖清晰地說:“我明白了。我現在就上車。你不要挂斷。”
“喲。”趙德陽又發現一件事,“你這個對象的手機快要沒電了。30%?我看也撐不了太久。等他手機沒電了,你也就不要過來了。”
他按斷通話,将手機揣進外套口袋。Rudy這才緩緩從李兆赫嘴裏抽出刀柄,用李兆赫的外套擦幹淨。李兆赫又幹嘔幾聲,喉嚨刺痛發腫,他盡量不去回想舌尖上的味覺。
“真惡心。”Rudy冷冷地說,“你每次都要這樣嗎?”
李兆赫壓根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目前來講,被綁架的體驗只有一次。大概Rudy在妄想裏已經綁架了他幾百次。他掃一眼破桌子上放着的半瓶水。剛才他沒有喝完,此刻他非常希望能用那瓶水再漱漱口,最好能有牙刷幫他刷個牙。
“我去等他。”趙德陽說,“你和這個對象玩吧。”
他像轉手帕一樣舉起車鑰匙,将車鑰匙轉成一個小風扇,朝門外走去。Rudy環顧一周,唯一的椅子已經化作碎片倒在地上。他只好走向密封的白色大桶,靠着桶,打開他自己的手機看了一會兒,擡起眼,瞧着李兆赫,說:“黃老師在跟我打聽你。你說,我跟他說什麽?”
李兆赫回以呆板的眼神。
Rudy按滅手機,手指來回摩擦着手機邊緣,說:“李小少爺,現在夜深人靜,只有咱們兩個,咱們來說點心裏話。你究竟是怎麽讓黃老師愛上你的?”
李兆赫盡量聳肩。這曾經也是他好奇的問題。盡管黃義铖的理由是“他不想後悔”,但是這個理由并沒有真正說服他。
Rudy一直在瞧着他,此刻嗤笑一聲,對他的動作嗤之以鼻。“不想說?還是不敢說?”
李兆赫迎上他的目光:“咱們來交換答案吧。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問你一個問題。回答的人要誠實,不能欺騙對方,你敢嗎?”
“勇氣可嘉。”Rudy把玩着廚刀,光芒一閃一閃,仿佛是故意用來刺痛李兆赫的眼睛,“你居然還要和我交換答案?我問你三個,你問我一個。”
“你問我兩個,我問你一個。”李兆赫說。
Rudy在空中随意地揮舞廚刀,欣賞着廚刀的破空聲。
“可以啊。你的問題是什麽?你先說,我聽了再問你。”
“你明知道趙德陽和黃義铖有人命官司,還讓趙德陽在你身邊工作,你是希望他們在什麽地方遇見嗎?”
Rudy把玩廚刀的手停止了動作。李兆赫勇敢地瞪着他,繼續說:“對于你的第一個問題,我的答案是:我什麽都沒做,是他來找我的。”
Rudy猛然回身,一拳砸在白色桶子上。桶子發出超乎想象的巨大聲音,李兆赫吓得一抖,希望這個空桶不是用來裝他。
“他來找你?你一個私生子,有什麽資格,讓他去找你?”
“大概是,外表?”李兆赫猜測,這個問題他委實不清楚,此刻只能普卻信地猜測一番,“到你了。你的答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