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月光
他們對視着,大哥最終轉開視線,狀似随意地說:“我是最後一個走的,需要處理一些注銷、行李、退租之類的事。其他人……有幾個人找到更好的下家,跳槽了。我想想,一個去了美國,另一個在當地一個什麽企業。還有幾個人辭職了,不知道現在在幹什麽。”
他沒有提到李兆赫最想知道的兩個人。
李兆赫隐約感到答案會出乎他的意料,硬着頭皮問:“柯希呢?”
大哥看着他,那雙黑眼睛裏滿是兇狠,一瞬間,李兆赫又看到了三年前的熟悉眼神。
一個人的本性并不會随着經歷而改變,只會在生活的打磨下變得面目全非。但是,只要看得足夠仔細,便能在面目全非的外表下看到本質的閃光。
在哥哥心裏,他的小初戀永遠是第一位的。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也比不上他。大約這個家裏,只有李兆赫心裏還殘存着對親人的親密感,其他人各自為政,都有了自己的事業和感情重心。
雖然身邊是最親近的哥哥,李兆赫卻感到強烈的孤單。
他忽然很想回自己房間去,想告訴自己,生而孤獨,不和別人交往就不會受到傷害。然而哥哥的行李還沒整理,他強打起精神,問大哥:“你的行李呢?我幫你提到二樓。”
大哥說他沒什麽行李,一開始李兆赫還不相信,打開行李箱,果然只有□□件衣服,還有一些生活用品。面對李兆赫的驚訝,大哥聳了聳肩。
當初處理東西的時候,能扔的扔,能送人的送人,有用的打包裝箱轉運,收拾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單薄的行李箱。
漂洋過海三年多,結束時的行李和離開的行李一樣少。李兆赫幫大哥把衣服挂在二樓的客房裏,宛如儲物間裏多了一張床,又多了一個人在這裏住,很有寒酸的倉促感。大哥倒是沒有任何意見,透過小小的窗子看着外面。
李兆赫也看了一眼,只能看到車庫和緩臺之間細細的一條走廊。
這個客房是整棟房子裏格局最差的一間,像個小鳥籠。
李兆赫想着一定要鼓起勇氣和大姐說房間的事,她不能一個人占兩個房間,一定要讓一個房間給大哥。
手機忽然響起,李兆赫看了一眼,工作群裏又有新消息。他回複信息後滑出頁面,排在置頂信息正下方的是黃義铖。
今天黃義铖又約他吃午飯,可惜他太忙了,婉拒了黃義铖的邀請。他遺憾,黃義铖也遺憾,又給他分享了一個飯店的定位,要他下次抽出時間彌補。想着和黃義铖下次見面的場景,李兆赫含笑關閉手機屏幕,繼續幫大哥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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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挂在衣櫃裏,生活用品擺在洗手間裏,一轉眼行李就收拾完了。大哥坐在床沿,看着他跑來跑去,忽然說:“你和甜甜分手了,家裏對你沒意見?”
“有啊。”李兆赫回答。
大哥有點稀奇似的上下打量着他。
“沒想到你還能扛住家裏的意見。能學設計,還能和甜甜分手,說不定家裏真的很喜歡你。”
“你如果和他們好好說,他們也會同意你的。”李兆赫平淡地說。
對此,大哥嗤笑一聲,顯然并不相信。
出于一種無法理解的沖動,李兆赫轉向他。
“你以為全世界只有你是同性戀,必須要遭受家庭的迫害嗎?那你可錯了,咱們家根本不在乎同性戀,他們在乎的是你的态度。現在大姐就同意我和一個男人交往,她還囑咐那人要好好照顧我呢。”
這樣說,其實有些心虛,畢竟黃義铖并沒有和他告白,一切都是大姐的猜想。但是大哥臉上迅速變換的神情讓他覺得,就算是假的,第二天就會被黃義铖打臉,眼下這句話也說的值了。
大哥第一次有點結結巴巴:“你……你和一個男人交往?”
李兆赫勝利地擡起頭:“是啊。”
“你沒告訴過我啊。你一直都喜歡男的嗎?”
難得哥哥也埋怨他不分享心事了。李兆赫更加志得意滿,說“告訴了你,你也不知道吧。喜不喜歡男人,這個還有待發掘。我現在告訴你,這個人,叫黃義铖。”
大哥怔住了,眼睛微微向左移動,眉頭略皺,似乎這名字聽起來并不陌生;他嘴唇翕張,将黃義铖的名字默念兩遍,眼神忽然一震,問李兆赫:“黃義铖?黃家的?”
李兆赫無語:“哥,他姓黃,當然是黃家的兒子啊。”
“不是不是。”大哥罕見地慌亂,一擺手,讓他不要胡說,“是黃家的。不是普通的姓黃,是那個……那個……”
看他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适的詞,李兆赫善意提醒:“有過很多對象的那個?”
他本意是活躍氣氛,而大哥的臉色讓他的笑容再度消失。大哥嚴肅地盯着他,問:“你知道?”
“你居然連他有很多對象都知道?”李兆赫很是驚奇,“你挺厲害啊,我都不知道你還認識這麽多人。咱們兩個說的是一個人嗎?”
他笑了,大哥卻沒笑。
“再一無所知的人都會知道黃義铖。你為什麽喜歡他?他根本不值。”
李兆赫仿佛被針紮了一下,後背立刻挺直,帶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保護欲,大聲地對哥哥說:“不值,什麽不值,他很好,很沉穩,很成熟,情緒穩定,願意了解我,而且我和他說起你,他還說你很好,你為什麽說他不值?”
大哥又盯了他一會兒,像是在判斷他說話的真假。李兆赫被他衡量的目光盯得越發惱怒,問:“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你有沒有想過,他這麽大年紀了,要是真的有你說的那麽好,為什麽沒有一個固定的伴侶?”
Rudy的臉短暫劃過李兆赫的腦海。他聽說過Rudy和黃義铖有傳言。只是想想都覺得不快。李兆赫揮退那張濃妝豔抹的臉,說:“難道年紀大又沒固定伴侶的人都是壞人嗎?你是壞人嗎?”
大哥嘆口氣,将剩餘的啤酒一飲而盡,把罐子往窗臺上重重一頓,說:“他不值的程度僅次于我。再說,你剛才說什麽來着,誰說你們交往,你大姐?她不會對你有好心。”
李兆赫當真服了。大哥對大姐李兆敏的偏見已經發展成無條件反對她的一切。大哥看到他不信服的表情,糾正說:“我知道你喜歡你姐,你不信也正常。她眼光還行,不會随便亂說,這我也承認,她認為你們中間有點意思,那就是有點意思。我現在問你,你們兩個是誰喜歡誰?”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雖然他第一眼就和黃義铖很親近,但是把自己介紹給達拉游的人是黃義铖,在地下停車場主動搭話的是黃義铖,在路上偶遇,加他微信,和他吃飯,都是黃義铖。
就連大姐都說,這是黃義铖罕見的示好。那,能說成是黃義铖喜歡他嗎?
大哥仿佛看透了他的心。
“既然不是你喜歡黃義铖,那就是黃義铖喜歡你。說實話,比你喜歡上他還要糟。”
李兆赫忍不住問:“為什麽?”
李兆微側過頭看着他,深黑的眼睛裏反射出隐約的光芒。
“我見過他。幾年前見過一次,他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沒有心,對任何人的好,都是他的社交技巧。而後我知道了一些事,大概,他不太可能再對誰付出真心了。他喜歡你,就會用你喜歡的方式接近你,讨好你,但是他的行為裏沒有心意。我怕你受傷。”
李兆赫怔怔地看着大哥。
—我希望你快樂。
—我怕你受傷。
兩句話在他腦海中交戰。希望他快樂的人,為什麽會讓他受傷呢?
“也不一定。”大哥出乎意料地說,“人各有命,我有我的際遇,你有你的。戀愛是一件好事,像你這樣,更應該去愛。你年輕,有希望,有幹淨的過去,如果喜歡,就不要太限制自己。我沒有好的人生經驗分享給你,也不希望你因為我,變得什麽都不敢嘗試。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等你覺得時候到了,可以說。”
“說什麽?”
大哥微微一笑,笑容裏很有幾分狡黠。“趙錦程。”
“什麽?”
李兆赫沒聽清,像是一個人名,又像是一個動賓短語。大哥伸出手,在床單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三個字。李兆赫跟着讀出來:“……趙、錦、程……是誰啊?”
大哥收回手指,瞧着床單上的細小痕跡,說:“是一個對黃義铖來講,非常重要的人。”
李兆赫本能感覺這個人和黃義铖有感情上的聯系,忽然一個可能亮起,他後背一抖,問:“……這不會是Rudy的真名吧?”
大哥擡起頭,神色困惑:“誰是Rudy?”
李兆赫說了,剛剛說了在伊甸園發生的開頭,大哥就釋然地微笑。
“不是。不可能。這個名字,你記住,不要随便問他。但是,黃義铖一天不跟你解釋這個人,他就一天不會真的愛你。什麽時候他主動和你交代了,什麽時候你就可以用心了。”
“你怎麽知道?”
看李兆赫還是不服氣,大哥苦笑一聲:“趙錦程之于黃義铖……你知道雙誠公司,這個名字怎麽來的嗎?”
不用擅長國文,就能看到淺顯的聯系。只是聯系太過幼稚,讓人難以相信。偏偏這就是真相。大哥笑着,說出了事實。
“趙錦程,黃義铖,名字裏都有一個cheng字。這麽多年了,他一直用着初戀的名字,你說,這個人在他心裏,占據着什麽樣的地位呢?”
“我不跟你說了。”李兆赫猛然翻起來,“我還有活兒,我回去幹活兒了。”
他朝門口走去,哥哥也不攔他。背後又傳來一聲開啤酒的脆響。李兆赫這才想起自己的啤酒忘在李兆敏房間裏了。但他現在沒有喝酒的心情。新知道的事嗡嗡地盤桓在腦海裏。
黃義铖有個白月光一樣的初戀嗎?
他為了這個初戀,在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