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拉鈎
趙錦程。
這個名字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在他知道黃義铖的名聲時,他沒有感覺這麽不舒服。他之前沒聽說過黃義铖,也不可能因為大姐泛泛地吓唬他一句,就對黃義铖産生成見。然而“趙錦程”這個名字不一樣,是确實存在過的人。
在他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腦海中浮現一個模糊而英俊的樣貌。能成為鑲嵌在公司名字裏的白月光,肯定容貌出衆,才華橫溢。不是高中裏叱咤風雲的人物,就是大學裏十項全能的男神。總要有些鮮衣怒馬的光彩,少年成名,意氣風發;他随即發現自己腦海中浮現的是哥哥的小初戀,急忙揮掉這個念頭。
哥哥的小初戀是他見過最漂亮的男生。但他不覺得黃義铖會喜歡那種亦男亦女的容貌,更可能是俊秀鋒利的氣質。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會是他。他已經二十多歲了,依然沒有什麽起色,連現在的工作都未必靠自己本事找的,踏入社會,進入一個逐漸挨錘的階段,更是覺得自己被淹沒在人海中。
他對黃義铖又能提出什麽要求呢?
坐在居酒屋裏,李兆赫垂眼看着菜單,黃義铖在他對面噠噠噠回複着消息。他們沒有去黃義铖指定的高級飯店,而是在李兆赫的堅持下,來了哥哥告訴他的居酒屋,人均100,本地化日料,能吃壽司也能點酸菜魚。
李兆赫點了幾樣以前和哥哥一起吃過的東西,服務生記下來,詢問地看着黃義铖,黃義铖終于放下手機,拉過菜單看了一眼,問他:“這裏什麽好吃?”
“什麽都可以。”李兆赫無精打采地說。
黃義铖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在菜單上翻找着。李兆赫看他在酒水一欄上上下下找了三遍,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麽?”
“沒找什麽。”黃義铖回答,啪地一聲合上菜單,跟服務生點了生啤、雞肉串和一些其他的東西。看着服務生離開,黃義铖問他:“你平時經常來這裏嗎?”
不是太經常來。自從上班,他很久沒出來吃過東西了。
“還可以,我哥回來,我們就到這邊來。”
黃義铖敏銳地看他一眼,問:“最近和哥哥到這邊來吃飯了?”
“沒有。”李兆赫說。察覺自己前後矛盾太大,補充了一句,“他昨天下午才到,還沒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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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義铖慢慢點頭,向後靠在椅背上,微小地調整一下坐姿,問:“昨天情況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黃義铖被他盾反一般的回答噎得頓了一下,說:“你之前打電話說,你不知道怎麽面對你哥……”
“噢。”
提起哥哥,就會想到哥哥的嘲諷,想起哥哥說黃義铖喜歡他很糟糕。
李兆赫眼光游離地看着周圍。他們坐在大堂靠裏的位置,他一擡眼,剛好看到一個人從入口進來,在服務生的指引下,坐在靠牆一排雙人座的中間。
“你和大姐關系那麽好,讓她告訴你好了。”
黃義铖嘴角動了動,掠過一絲忍耐的神情。
服務生端上生啤和烏龍茶,又擺上兩個藍色長方碟子的雞肉串,說了句“雞肉串好了”。李兆赫拿過烏龍茶,有意延續着沉默的氣氛。然而黃義铖拿過碟子幫他分了肉串,放在他面前。
李兆赫去拿肉串,手指和黃義铖的手指短暫相碰,轉瞬即逝的溫度讓他一驚。仿若打破了一個無形的屏障。他在懊喪什麽,都是過去的事;就算黃義铖永遠惦念着白月光,也和他沒什麽關系,徒然鬧得大家都不愉快。難得他拉下臉,黃義铖對他還能忍耐,他應該感激黃義铖。
這樣一想就釋然了。李兆赫朝他笑一笑,拿過杯子,冰冷的烏龍茶順着喉嚨流下,仿佛內心尖銳的嫉妒都跟着消失了。
“上次和我哥來,還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哥對飯店不熟,不像我姐,全市的飯店都如數家珍的。這家東西還算可以吧。氛圍不錯,很有意思。跟拍電視劇似的,你平時看日劇嗎?”
黃義铖稍微想一想,回答:“以前看,現在是有一陣子沒看了。你這麽說,确實挺像的。”
“是吧。”李兆赫說。
雞肉串、菠菜、豆腐、生菜,都是記憶裏的味道。三年前他幫哥哥從公司搬東西,趕上飯點,哥哥帶他過來,點了一堆不知所雲的菜,當時李兆赫餓得要命,吃什麽都覺得好,況且這家飯店的口味很本地化,并非真正的冰冷壽司。
兆赫在對面狼吞虎咽,而哥哥心事重重,喝了幾杯酒,斯斯文文地吃了點豆腐和菠菜,仿佛一個随時會死去的厭食症患者。眼下黃義铖也是那個樣子,時不時翻開手機保護殼的蓋子,噠噠噠地回複消息,菜吃的不多,酒喝得不少,服務生加了幾次啤酒,幹脆在他們腳邊放了一提。
“你有工作要忙嗎?”
聽見李兆赫的問題,黃義铖合上手機,說:“事兒倒沒什麽事兒,你怎麽又忽然願意說話了?心情好了啊?”
“還行吧。”李兆赫說。
黃義铖果然能注意到他的心情變化。
真是個善良的好人。
心情好不好,又能怎麽樣呢?
李兆赫開始後悔,不應該拒絕去黃義铖選定的飯店。或許黃少爺的胃口不适應人均100的小酒屋。
“你要是不愛吃的話,咱們可以換個地方。”
“這挺好的。”黃義铖說,“聽說你比較喜歡吃海鮮,我才定的那個飯店。等你什麽時候想吃了,我們下次再去。”
李兆赫點頭,又懊悔剛才不應該用大姐噎他,說:“昨天我哥回家,又和家裏吵起來了。什麽都能是他們吵架的話題。我爸我媽氣得吃完飯就走了,我哥還打算半夜出去住酒店,被我安排在我家的客房了。不知道今天回去能是什麽樣。真是個祖宗。”
黃義铖注意聽着,忽然問:“你哥那個小初戀呢?”
李兆赫搖頭:“不知道。沒看見他人,問了我哥,他也不說。”
黃義铖慢慢點頭,說:“所以你今天心裏有氣啊……”
李兆赫尴尬笑一笑,既然他都這麽理解了,就能省下一些口舌,不用早早地和他掰扯趙錦程的事。黃義铖隔着桌子朝他微笑着,笑容讓他後背都跟着熱起來。
“你生氣的樣子還挺有趣的。”
李兆赫頓時笑容消失。黃義铖的笑容反而加深了,說:“不是取笑你。我這麽說,你大概不能明白。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真情實感地和別人交往了。看到你這麽,真誠,甚至有點感慨。真誠很好,不是壞事。就算是你的脾氣,我也很喜歡。”
聽到喜歡這兩個字,李兆赫全身肌肉集體僵硬,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
心裏升起的情緒很複雜,但他可以确定,這其中沒有不好的,或者負面的。在他來得及搞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黃義铖又開口說:“你哥哥住在客房?他在你家沒有房間?”
“沒有啊。”李兆赫回答,“他之前一個人住外面,他出國以後,大姐把房子賣了。現在我家沒有空着的住宅,要麽賣,要麽租。所以……”
他做了個類似聳肩的手勢。黃義铖了然地笑了,問:“你家什麽格局,幾個房間?”
李兆赫用雞肉串的竹簽在桌上草草地畫了戶型圖。一樓一進門是玄關,客廳,客廳對面是餐廳,餐廳旁邊是廚房。餐廳旁邊是一個非常小的傭人房,緊貼着樓梯;二樓是三個房間擠在一起,中間有一個公用的洗手間;三樓也是類似的格局,但是三樓占了二樓的玻璃花房,面積更大一點,兩個主卧都自帶衛生間。
黃義铖一邊看一邊點頭,評價:“這房子,你天天樓上樓下的,不累啊?”
“累啊!”
黃義铖竟然能懂他的疲倦,李兆赫頓時又有了激情。
“我以前可喜歡這個房子了,好像住進了宮殿;現在我真是受不了這個臺階了。昨天帶着我哥樓上樓下的,腿都斷了。樓梯又陡又窄,我還住三樓,早上起來晚了我都害怕,一着急容易滾下去。我姐總在一樓辦公,現在已經搬一樓這個傭人房去了。還是你家好,大平層,你買這個房子真是太英明了。”
黃義铖盯着他,欲言又止。想起那句“你的脾氣我也很喜歡”,李兆赫鼓勵他:“你想什麽呢?說出來。”
“我在想,你要是住着累,可以住我家。”黃義铖慢慢地說。
“……”
“我暫時還沒有搬出去的打算。”李兆赫僵硬地回答。
他并不是為了搬進黃義铖家,才提起樓上樓下跑着累的。他壓根就不知道話題怎麽會跑到這個方向。搬進黃義铖家?這麽快他們就要同居了嗎?原來說自己住在家裏很累是在暗示他想和黃義铖同居嗎?
黃義铖的失望之情轉瞬即逝,風度翩翩地說:“我只是一個提議,長期有效。如果你以後有換房子的打算,裝修期間,也可以先來我家暫住。我家的空房間永遠給你保留。”
李兆赫又狠狠地顫抖一下,不知如何回答。黃義铖仿佛很中意他驚慌失措的樣子,窮追猛打地說:“剛剛聽你有勸說小兆姐讓出卧室的意思。何必讓女孩子讓出她的閨房呢?把你自己的讓出來,不就好了?咱們上班的地方又在一起,拼車上班,還能節省交通費用,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
李兆赫不知說什麽好,他還沒想這麽遠的事,黃義铖伸出手,放在桌上,說:“那,我們拉鈎吧。如果你要出來住,就來我家。”
李兆赫渾渾噩噩地伸出手,和黃義铖的手指相碰。
在兩人手指碰到的一瞬,李兆赫激靈靈打個冷戰。是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李兆赫從沒想過和一個男人手碰手會感到心慌,但此刻已經來不及了。他眼睜睜地看着黃義铖伸出小指,勾過他的手指,将大拇指按在他的大拇指上。黃義铖的手非常男性化,指甲扁圓,青筋凸起,腕骨突出,肌肉線條一直延伸到銀灰襯衫的袖口裏。而他的手十指修長,指甲飽滿,手指纖細,依偎在一起的手像一個暧昧的姿态,幸好手指的接觸很短,一個輕吻,轉瞬即逝。黃義铖松開他,問:“你臉怎麽這麽紅,酒精過敏嗎?”
李兆赫慌忙把手藏在桌子下面,左右搖頭,拿起已經不再冰冷的烏龍茶一飲而盡,溫熱的茶水無法撫慰心情的焦躁。他放下杯子,站起來,說:“我要回去了。”
黃義铖一怔,也跟着起身,在轉身拿外套的瞬間,忽然一動不動。李兆赫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排雙人座幾乎都坐滿了,他不知道黃義铖在看誰。
“怎麽了?”
黃義铖如夢方醒,拿過外套,流暢地披上,說:“認錯人了。”
但他的驚慌神色仍然沒有褪去。李兆赫又看了幾眼雙人座,沒有看到注意他們的食客,也沒有看到貌美如花、或者潇灑俊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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