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謎題
雪到了下午才停,兩個人決定出發回江州。
沒什麽需要帶走的,做好決定之後,什麽都不用收拾直接可以出發。夏隽拿着鑰匙把門反鎖了,他盯着門上貼着兩年前的春聯,已經很舊了,紙的邊緣出現了裂痕,在裂痕之間藏着陳舊的灰塵,他這時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又要過年了。
新的一年他身邊連爺爺奶奶都沒有,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不免愣了神。
這時走到二樓的戚江渚見人沒跟上,“夏隽?”
夏隽回過神慌連忙把鑰匙揣回口袋邊應着邊往樓下跑。
“別着急,地上有雪小心別摔到。”戚江渚提醒道。
夏隽已經追上了戚江渚,速度也降了下來,樓梯很窄,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只差了一節臺階,他就走到戚江渚的後面,不肯往旁邊挪一點,好像就算只挪一點就是偏離軌道,就錯了。
随着戚江渚的動作,他羽絨服帽子上那一圈軟軟的絨毛上下晃動着,因為他和戚江渚存在不可逾越的身高差距,它們剛好和夏隽的視線持平,偶爾晃着蹭過他的鼻尖,很輕又很癢。
他期盼着,那些柔軟更貼近他,可越是這樣想,它們反而避開了他。
與其困守原地的等待,還不如盡可能去握緊一些。
夏隽心一動,身體往前略傾了些,那些柔軟重新在他心上不輕不重地搔了下。
“聽戚燃說,你們今年要等到一月中旬才會放假。”戚江渚忽然開口對夏隽說道。
他做了虧心事,他不怕鬼敲門只是怕戚江渚,夏隽猛地一頓,不适時地吸了一口氣,那些柔軟的絨毛像是被他吸進了鼻腔,還沒等說出話,轉過臉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夏隽直起身子和“罪魁禍首”保持距離,伸手揉了揉鼻梁,視線還是不争氣地被那些絨毛吸引,他甕聲甕氣地說道:“學校要給我們集體補課,可以選擇去或者不去。班主任說還會發一份協議書,需要家長和學生都簽字。衛傑說,是因為學校怕學生家長到教育局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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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集中補課這件事反應最大的是衛傑和戚燃,按照他們的話來說學校這樣集中補課捅到教育局一告一個準,他們等着有人能伸張正義為民除害,沒想到英雄沒等到卻等到了學校發下來人手一份的協議書,聽說是地中海教導主任的主意,衛傑為了這個罵了他三天雞賊。夏隽對假期倒是沒什麽執念,在學校待到過年他都樂意。
于是他的敘述毫無情緒,像是說和自己沒什麽關系的事情。
夏隽想着還有什麽可以說的,身體卻不知悔改往前傾了一下,話剛說了一半忽然聽到戚江渚輕輕笑了笑。
他懵了,沒感覺他說的有什麽好笑的,問道:“哥你笑什麽?”
戚江渚說沒什麽。
夏隽擡腳踩進雪裏,小聲道:“哦……”
可夏隽還是疑惑,這是個目前無法找到答案的謎團。
“安全帶系好。”
夏隽系上安全帶,伸手又把外套拉鏈拉下來,說道:“雪下這麽大,高速會不會封路了?一到冬天,到了鎮子上就容易被困住。”
“不能走就只能在你家多住一晚了。”
夏隽不自然地動了一下,偏過頭看了看戚江渚,半晌說道:“好啊,想住多久都行。”
車子駛出小區,夏隽別過臉往窗外看,他們家的住處就在鎮高中附近,教學樓的牆壁又粉刷過了,刷成了紮眼的橙色,以至于夏隽一眼就看到了。有種很陌生的感覺,好像在鎮高中讀書已經是很久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了。
接着他忽然看到公交站牌旁站着一個女人。
她穿着奶白色的外套,挎着精致的包,面容姣好。夏隽總覺得多年未見他早已經把她的模樣忘光了,就算他們某天在路上偶然重逢,他也不會認出她來,因為這麽多年他不确定汪婧會變成什麽樣。
可她一點兒都沒變,夏隽看到她的時候就認出她了。
在認出她的一瞬間,他再三仔細辨認了,她只是孤身一人。
汪婧不知道是在等人還是等車,她的目光沒有投注到那輛行駛而過的車子上。
夏隽卻不再向窗外看了,他忽然轉過身子,動靜有些大。
“哥,轉到江州之前我就在這裏上學,學校對面有很多小餐館……有一家牛肉面特別好吃……我聽別人說的,雖然我沒吃過。”他話說到最後實在沒有實踐基礎,所以聲音越來越低,沒什麽底氣。
他只是想說點什麽去掩蓋無措和惶然——
汪婧為什麽回來了?
她以後都不走了嗎?她……和夏執鳴一樣再婚了嗎?是不是也又有了孩子?
戚江渚沒應,卻在一排店鋪前找了個位置停了車。
“走了,下車,吃點東西再走。”
“啊?”夏隽有些驚訝,不自覺地盯着戚江渚看。
在他發愣的時候,戚江渚已經解開安全袋拿着車鑰匙準備下車,注意到他還不動,回過身問道:“你打算在車上等我吃完?”
夏隽這才去解安全帶,戚江渚說道:“外套穿好再下去。”
他把拉鏈一口氣拉到最上面,下了車跟着戚江渚往餐館走,他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往站牌那邊看了一眼。
剛才站在那兒的人不見了。
仿佛他剛才在車上看到的都是幻覺。
直到夏隽坐在面館的時候,他都還在想着汪婧的事情。這個時間面館的人不多,服務員很快走了過來。
“兩碗牛肉面。”戚江渚說道。
聞言,夏隽忽然覺得心口有什麽湧了上來。他只不過是随口說起,是因為他說他從來沒吃過,所以戚江渚才會停下來帶着他來這裏吃一次牛肉面。
他轉頭又問道:“有什麽忌口嗎?”
夏隽立刻搖了搖頭,他搖頭的時候視線牢牢地看向戚江渚。
面館面向學生,多數的板凳都較矮,桌子下的空間也是狹窄的,戚江渚坐着,和這裏有些格格不入。
但也是這種格格不入讓夏隽感知到了陌生的快樂。
因為他別無他法,只靠這些來判斷戚江渚對他是特別的。
熱騰騰的面很快就上了桌,夏隽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牛肉面。
一旦忙起來,時間的流速似乎也會變快,很快就到了年底,再熬一天就是元旦。
高三生雖沒有“人權”,但元旦還是要過的。
放假的前一天,班上沒人能坐得住,其中也包括了夏隽。
本來夏隽是并不在意的,但自從他在戚燃那裏知道,戚江渚晚上要帶他和戚燃一起吃飯之後他恨不得隔兩分鐘就看一次教室後面的挂鐘。
他坐在第一排,目标太大,總拿着後腦勺對着講臺上的老師。
無論物理老師怎麽給他遞眼色,他一概看不見,只盼着時間能走得再快點。老師沒了辦法,從講臺上走下來“微服私訪”,在路過夏隽的時候伸手敲了敲他的桌子以示警告。
物理老師走上講臺正好看到戚燃用胳膊撐着下巴堂而皇之地睡覺。戚燃顯然沒有那麽好的待遇,被物理老師扔出來的粉筆頭打了個正着。
好不容易盼到了放學,出了校門,夏隽一眼就看到了戚江渚的車子。
“哥,老師體罰我。”戚燃說道。
戚江渚看了他一眼,問道:“拿什麽罰的?”
“這個就是作案工具。”說着他從兜裏拿出了半截粉筆。
戚江渚清楚他親弟弟在學校裏扮演着什麽角色,瞥了他一眼沒繼續接他的話,轉過頭說道:“給你們兩個帶了點東西,夏隽,你旁邊放着的是你的。”
“那我的呢?”戚燃眼巴巴地往後座看了一眼,問道。
“你的等回家再看。”
夏隽把身邊的袋子拿起來抱在懷裏,袋子裏面裝了件淺灰色的長款羽絨服,帽子上戴着一圈柔軟的絨毛。
“換上試一下合身嗎?”
夏隽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衣服換好了,這樣厚度羽絨服足夠在江州過冬了。
戚江渚帶他們去吃日料,戚燃下了車飛快就跑了進去。
夏隽走到戚江渚旁邊,說道:“謝謝哥。”
戚江渚停下來,轉過身仔細端詳他,半晌問道:“喜歡嗎?”
夏隽連連點頭。
戚江渚笑了下,說道:“帽子上帶絨毛比較難找,你喜歡就好。”
他說着伸手碰了碰夏隽帽子上的絨毛。
夏隽想到什麽,他想起那天在樓梯上,戚江渚那意味不明的笑,忽然謎題就解開了。
他霎時覺得臉上發燙,張了張嘴說道:“哥,那天你發現了啊。”
戚江渚笑笑說道:“你都快趴到哥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