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心

第18章 等我

下午夏隽和衛傑都沒能去上課，直接被教導主任拎進了辦公室。他們在小餐館打架的時候，教導主任剛好在隔壁店吃飯。大夏天，店門都開着，但凡是大點聲說話隔壁也能聽到。教導主任全靠着職業的警惕性，在打架初始就迅速丢下飯準備收拾不給他省心的小兔崽子們。

到了隔壁才發現，人多的那一方穿着隔壁十三中的校服。教導主任加入戰局打算拉架，茅飛他們不認識他，看着中年男人不知死活往裏鑽照着他的禿頭打了好幾下。

夏隽和衛傑杵在辦公室像是兩截木頭，教導主任午飯沒吃飯還受了一肚子氣，看他倆這樣就氣不打一出來，情緒激動地說道：“影響真是太差了！你們都多大了，還用這種幼稚的方法解決問題？有什麽事情不可以找我、找你們班主任，讓學校出面來解決嗎？”

“他們罵我朋友，揍他們都輕了。”衛傑說着扯到受傷的嘴角，立刻呲牙咧嘴地“嘶”了一聲。

沉默良久的夏隽聞言擡頭看了衛傑一眼，他不自覺地把朋友這兩個字不斷地無聲重複道。

教導主任擡手指了指衛傑這個兔崽子，頭又開始痛了，那些十三中的小崽子下手不知輕重，腦袋到現在還在痛。他想說什麽也沒說出來。

衛傑眼看着教導主任往他們身邊沖，還幫着擋了好幾下，雖然是幫倒忙，男人怎麽能說不行？衛傑看了看教導主任挂了傷的腦袋，張了張嘴，不吱聲了。

“現在叫他們兩個的家長來談談。”教導主任對班主任說道。

在學校打架多數的下場就是要被請家長，他們兩個已經做好了這方面的心理準備，自行在辦公室找了個角落準備站着。

教導主任這時回過頭說道：“你們兩個跟我過來。”

他的辦公室在走廊的盡頭，兩個學生跟在他後面走了進去，他摸着腦袋從辦公桌下面拎着個藥箱來。他辦公室常備着消毒水和緩解疼痛的噴霧。

他擡起頭看到兩個兔崽子站在門口，距離他極其遙遠，他說道：“過來吧？還要老師請你們？”

教導主任把兩個人的傷口簡單處理了，夏隽和衛傑才一身藥味回了辦公室。班主任已經聯系到了衛傑的家長，待會兒就到，但夏隽的爸爸還是不接電話。

衛傑看過帖子的內容，打架之前順不過來的現在也明白過來了。那帖子裏所說的人是夏隽，他不由得開始思考，那帖子說的是真的嗎？怪胎嗎？衛傑并不覺得夏隽是帖子裏形容的那個樣子。

“找你哥哥過來一趟，上次他給我留了電話。”班主任說着已經打開了抽屜翻找起來。

夏隽忽然情緒激動起來，決然拒絕道：“不要！”

他這一聲把衛傑吓了一跳，衛傑偏過頭看他。

夏隽面色發白，那拒絕的聲音調子很高，他有些控制不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和情緒。

他只要一想到，戚江渚會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事，知道他是如何被別人痛恨和嗤之以鼻的。他不能讓戚江渚知道，戚江渚不應該知道。

夏隽咬得嘴唇發白，一雙眼睛異常地亮，執拗地重複道：“不行，不要打給他。”

班主任又撥了兩次夏執鳴的電話，仍然是無法接通。她實在有些無奈，不明白這位夏執鳴到底是什麽人，忙到接一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她基本可以判斷，這是一個完全不負責任的家長。

學生聚衆鬥毆的事情是大事，不是學生自己可以做主的。最後，班主任還是給戚江渚打了電話，這一次對方很快接通了，她在電話裏簡短說明了夏隽在學校打架，希望他現在到學校來一趟。

戚江渚趕到學校的時候，夏隽還在給夏執鳴撥電話，電話沒接通他就發短信。他這輩子最需要這個人的時候，夏執鳴總是缺席。他心裏還尚存一絲希望，希望電話接通，這樣他需要面對的是夏執鳴而不是戚江渚。

從以前到現在，他在夏執鳴那裏吃過太多的苦頭，大多數的時候吃苦頭的原因在于他想得到的太多，比如說，在很久之前他期盼在夏執鳴那裏得到愛，就因為這一點，夏執鳴很多時候說出來的話是在他的身上插刀子。後來他面對這些就已經免疫了，對夏執鳴偶爾流露愧疚和想要彌補的心情不再感動，這樣也不會因為夏執鳴許諾了卻做不到而感覺到難過。

他擅長對夏執鳴裝聾作啞，但戚江渚不行。

夏隽無法對戚江渚全部坦白，他害怕戚江渚知道這些會拿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他受不了，絕對不行。

戚江渚喊了他一聲。

夏隽轉過頭，看到戚江渚之後，眼眶發痛。他一時難以形容他現在的心情，只是驚慌地察覺到——全完了。

都要結束了。

倒計時已經結束了。

他吶吶地喊了聲哥，這種即将失去的絕望讓他有些哽咽。

戚江渚走過來看了看他，見他臉上青了兩塊，看起來已經塗過藥了。戚江渚把夏隽從頭到腳大略地看了一遍，看着沒什麽事情才松了口氣，說道：“等我會兒，待會兒一起回去。”

夏隽的手在抖，他什麽都來不及也來不及說，辦公室的門已經緊緊地關上了。他恍惚地低下頭，忍住不斷上湧的酸澀，拼命安慰自己，以前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大不了回到以前的狀态就好了，最合适他。

但他還是忍不住，戚江渚要他等他，這扇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戚江渚會怎麽看他，會不會把對他的那些好全部收回去？

有希望的感覺，真糟糕，也真好。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夏隽恍然接了起來，對面傳來夏執鳴的聲音，“你在學校等我，我很快就過去。”

大約是看到了夏隽病急亂投醫發過去的短信，夏隽想要拒絕夏執鳴，但對方說完就已經風風火火地挂斷了電話。

辦公室裏班主任和衛傑的媽媽都在，兩方溝通了好一會兒，但衛傑就是不肯說清楚打架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只說是十三中的那個人欠揍得很。

戚江渚敲門進了辦公室，主動說道：“我是夏隽的家長。”

班主任見過戚江渚一次，她擡頭沖着戚江渚點了點頭，轉頭對衛傑說道：“你要說清楚，老師和學校知道起沖突的原因才知道如何妥善處理這件事。”

“老師，我想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夏隽剛轉學不久，他的性格不會去主動招惹別人。”

衛傑沉默着，忽然轉頭看了看戚江渚，這個成年人是夏隽的家長，他糾結了半天別扭地問道：“哪個是夏隽的家長？”

“我有話想和你說。”

衛傑把他買完東西在小餐館門口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我第一次看到夏隽那麽生氣，而且那些人太過分了。”

“事情就是這樣的，那個十三中的說自己是夏隽之前的同學……對了，他說的那個帖子現在還在我們學校的論壇首頁挂着。”

衛傑說着拿出手機打開論壇給戚江渚看，越往下刷，戚江渚的眉頭皺得越緊。

最後蓋起的高樓倒數更是觸目驚心。

戚江渚沉默良久，關掉了手機屏幕問道：“現在有人可以删掉帖子嗎？”

衛傑想了想說道：“學校上次論壇有人對老師人生攻擊之後，教導主任那邊好像沒收了一個管理員賬號……我們可以去找教導主任删帖！”

夏執鳴風塵仆仆地來了，他經過夏隽身邊時候只瞥了夏隽一眼，一句話都沒說直接進了辦公室，他把剛買的禮盒放在班主任的辦公桌上說道：“老師您好，我是夏隽的爸爸。夏隽給您添麻煩了。”

年輕的女老師愣了一下，并沒有想到夏執鳴會出現。此時戚江渚和衛傑已經去了教導主任辦公室着手解決論壇帖子的問題。她頓了一下，覺得和夏執鳴的交流是有必要的，夏隽的問題總不能要一直依靠他的哥哥，作為家長的夏執鳴責任應該更大才對。

“具體的事情是這樣的，夏隽在今天午休的時候在校外和外校的學生起了些沖突，原因……”

夏執鳴擡手看了看表，殷切地打斷了她的話，說道：“錯都在夏隽，雖然是午休時間也不該給老師和學校添麻煩。不管原因是什麽，夏隽都應該付一定的責任。”

班主任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她做老師的這幾年見過很多的家長，不管情況如何，家長都是第一時間維護自己孩子的，只不過表現方式不同而已，有過激的也有內斂的，但夏執鳴讓她察覺到了不同。

“孩子做錯事，我身為家長不能推卸責任，有什麽需要……”

聽完她瞬間有些頭痛，算是領教到了這位家長的頑固不化，她擡起頭來打斷他說道：“夏隽家長，可以先聽我說完嗎？”

“不好意思，老師您說。”夏執鳴說道。

……

夏執鳴走出辦公室，滿臉的笑容就消失殆盡，他愁雲滿面。這時候他已經清楚了夏隽會在午休的時候和人吵架的原因，這些無一不讓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在小鎮遭遇的。

夏隽還站在走廊，不住地往走廊盡頭的那間辦公室張望。

夏執鳴走過去，他還沒注意到。夏執鳴伸手攥住了夏隽的胳膊，開口對夏隽說道：“遇到這種事情……爸爸曾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你不要理會他，不要打架。這次的事情是你做的不對，你不能這樣用暴力處理。你不去理會他，時間久了他會膩，之後就會去找別的人。”

夏隽被夏執鳴雙手死死地攥着肩膀，整個肩膀都是麻木的，沉默着聽他又說道：“你這樣激烈的反擊只會讓你自己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夏隽我問你，你說你錯了沒——”

“請你把手放開，他疼了。”戚江渚平靜地陳述着，聲音低沉有力，看向夏執鳴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夏執鳴循聲看過去，他辨認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年輕男人，确定他們在此之前并沒有見過面。

夏執鳴從沒被一個陌生人這樣注視過，他錯愕道：“我們認識？”

戚江渚沒再看他，而是伸手把夏隽帶到了身邊，說道：“夏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