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心

第8章 不敢想

單論學習方面要是和戚燃比起來，誇張點來說夏隽是在天上。他從小到大沒有因為調皮搗蛋、幹擾課堂被找過家長，考試成績也一直不用老師操心。其實就算夏隽被叫家長，他們家也沒誰能出面。

他爺爺奶奶操心他吃飽穿暖的事情就已經焦頭爛額，哪兒會有功夫再關注別的？夏隽從小被放養到大，索性到目前為止除了孤僻之外沒養成慣于放肆的性子。初中到高中的家長會，夏隽家長總是缺席的。他住的小鎮不大，他們家的那些事就算有人不知道，也會由他人告知，班主任也了解些情況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些年都還算相安無事。

今天也是這樣而已，換了個地方，有了父親，也沒什麽不同的。

夏隽捧着成績單從後往前放在一張張桌子上，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張各科目老師對學生的個人評語，分發起來有些慢。

他平時不太關注班上的同學，有的人除了名字熟悉之外，夏隽實在想不起來他們坐在哪裏。為了方便家長尋找座位，桌角有同學自己貼上的姓名卡片，他手裏還剩下七八張找不到位置的，只好從這些姓名卡片入手。

等他終于發完了，扭頭看到戚燃和戚江渚一塊進了教室。

這會兒教室快坐滿了，戚燃的媽媽也坐在了戚燃的座位上。他眨了下眼睛，看着戚江渚坐在了他的座位上。

教室的門關得嚴嚴實實，夏隽和戚燃并排站在門外。隔壁幾個班級的學生都走光了，走廊裏靜悄悄的，戚燃拿後腦勺對着門撐在窗口肆無忌憚地玩手機——

家長和老師都在教室裏，他現在是無天敵狀态。

夏隽卻站得筆直，戚江渚是作為他的家長來參加家長會的，他在短暫的錯愕之後變為了別的情緒，他有些擔心老師會因為他責怪戚江渚。夏隽人生中第一次有這種體驗，很緊張，比拿到成績之前還要緊張。

事實證明，該擔心和緊張的不該是夏隽而是戚燃。

戚江渚是在最後出來的，他的外套挂在手臂上帶着他們往樓下走。夏隽走在他和戚燃後面瞥見戚江渚手裏拿着他的成績單和個人評語。他見戚江渚不說話，他一口氣也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

直到走出了教學樓，戚江渚朝他招了招手。

夏隽茫然地走了過去和他并排走，戚江渚這才開口說道：“班主任特意表揚了你，成績很好，平時上課的狀态也不錯。語文老師說你的作文還差一點，要我回去多買幾本優秀作文給你看。數學的大題還需要繼續攻克，多看多練……還有剛才班主任提起之後的課程難度會加大，不要掉以輕心。”

夏隽有些懵了，他明白過來為什麽戚江渚是最後出來的，戚江渚似乎和各科目的老師都聊了聊。他輕輕抿了一下嘴，連連點頭。

“其他的老師，你應該很滿足他們的期望，都是一些勉勵的話。”

戚燃在旁邊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嘟囔道：“都考這麽好了，還能說出這麽多需要加強的地方。啊，學霸的世界生活真是太艱難了。”

“你還好意思插嘴？”戚江渚說道，“聽說你在英語課上閉着眼睛聽課練習聽力？”

戚燃差點忘了，戚江渚不只是關注夏隽的評語，當然也關心他的。他剛才給戚江渚打電話江湖救急簡直就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他急了，說道：“這個英語老師怎麽什麽都和家長說啊，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隐私權了？”

戚江渚懶得理他，對夏隽說道：“做你的家長應該很願意來參加家長會才對。”

夏隽茫然地擡頭看了看戚江渚，他看到戚江渚比自己高上一些，他站在戚江渚身邊的時候他需要微微擡頭才能看向戚江渚的眼睛。他沒去思考夏執鳴不來參加的理由，也沒因為這話為自己鳴不平。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完全習慣他的家長會從來沒有人會來，不期待就從來沒生出壞情緒，但戚江渚來了，還對他說了這樣的話。夏隽發現原來那些情緒只是被藏得很深，并不是不存在。他是期待的，甚至有人來罵他一句也是好的。

“走吧，帶你們去吃飯。吃完回去休息，明天放假可以睡個好覺。”

戚燃好了傷疤忘了疼忙問戚江渚待會兒要吃什麽去。

不知不覺夏隽又與他們錯開了半步，戚江渚放慢了腳步等了等。他還在想剛才在教室裏班主任和他說的，他在處理問題上很果決，在面對眼下的情況也難免有些拿不準主意。班主任是主動來找他的，這時候戚江渚才知道夏隽的家長一次都沒有來過學校，甚至是留給老師的電話都一直沒有打通過。

戚燃的情況他知道，他爸媽每個月至少要跑一次學校，私下和老師的電話聯系就更頻繁了。老師說得很委婉，總體意思是就算孩子成績好，工作忙，但也不能這樣撒手不管了。

夏隽在學習方面沒有問題，班主任和他聊的都不是學習的事情，更多的是夏隽的性格問題，他轉學過來之後和同學相處的也還不錯，但是話太少了，性格有些孤僻。戚江渚明白班主任的擔憂，學生這個性格，家長又一直不露面，這樣的性子多半是因為家庭因素。

就算這次他來了，但他也仍舊不是夏隽的家長。戚江渚覺得既然他來了，知道了就該說些什麽，但夏隽的性子和戚燃不一樣，戚江渚有些擔心适得其反，不急于一時。

“夏隽想吃什麽？”戚江渚忽然問道。

見他不說話，戚江渚又說道：“之前說好的，這次是獎勵你，吃什麽聽你的。”

夏隽半晌才低聲說道：“想吃火鍋。”

吃過晚飯，三個人帶着一身的火鍋味出了店。

戚燃想爬到副駕駛被戚江渚趕到了後排，過了會兒在路過民政大廈的時候車停了，副駕駛坐上個人。

“蝸牛都比你快……”那人關上車門立刻冒出來一句，嗓門有些大，說話聲調都要高八度，話說了一半他嗅了嗅說道，“一車火鍋味，戚江渚你是不是瘋了？去同學聚會還要先吃火鍋墊個胃？”

從他的語氣裏可以聽出他和戚江渚的熟稔。

戚燃和他也挺熟的，看見他還挺高興迅速把他哥給賣了，連剛才在哪兒吃的火鍋都說出去。

戚江渚說道：“你認周懸當哥算了。”

周懸笑了一下，眼睛都眯起來，看起來性格很好和戚江渚性格差距有些大。周懸回過頭看到後排還有個小孩，他說道：“這就是你說的學霸弟弟？”

“你好，我叫周懸。”

夏隽愣了一下，連忙說了句你好。

戚江渚說道：“是啊，羨慕了？”

周懸不屑一顧地說道：“長大了倒是成了孩子王了。小時候你哥走到哪兒，哪兒就哀嚎一片，也就只有我能受得了他。”

夏隽覺得有些新鮮，他從周懸口裏得知了戚江渚的另一面，窺探到了他生活的另一部分。他身體往前傾了些，想聽周懸繼續往下說。戚燃也很好奇，他很直接了當地催促周懸，繼續往下講。

周懸拉長音不着調地說了句，“這個嘛——且聽下回分解，別瞎打聽，你哥回頭揍我。”

他笑了一下不再管後面的兩個小屁孩回頭和戚江渚說話去了。他們兩個聊天，夏隽和戚燃根本插不上嘴，有時候是工作上的，還有的時候提一些他們根本無從猜測的人名。

盡管夏隽專心致志地聽着，聽到一半都不由得有些走神。

“待會兒結束以後去那邊？”

夏隽聽得有些暈，實在猜不出周懸說的那邊是哪邊。

戚江渚還沒應，周懸自己先反悔了又說道：“诶，不說這個，今年你過生日我準備了個大禮。”

這次夏隽聽清楚也聽明白了，他一下坐直了——

戚江渚要過生日了。

他想送給戚江渚一個生日禮物，由于想得太過認真，車停在小區門口他都沒注意到。直到周懸打趣地說道：“夏隽要不要和我們一塊去同學聚會？”

夏隽這才注意到車子已經停了，他懵了一下，說了句不好意思開門下了車。

他回到家之後，發現客廳的燈關着。他這才想起來，夏執鳴不在家，這時候他應該在醫院陪魏辛樂，預産期就在這幾天了。

夏隽回到房間立刻拿起手機想要尋找合适的禮物。他挑花了眼，最後失望地發現戚江渚似乎什麽都不缺。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腦袋放空。過了會兒他翻了個身給戚江渚發了條微信消息。

“謝謝今天你能幫我參加家長會，謝謝哥。”

戚江渚過了許久才回複了。

“沒事。”

夏隽還想回複，但糾結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會兒戚江渚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等你們下次假期，帶你和戚燃出去玩，之前說好的。”

夏隽看到消息從床上坐了起來，鄭重其事地回複道：“好的哥。”

不同于表現出來的鎮定，他甚至因為這句話開始思索，戚江渚會帶他們去哪兒玩？甚至恨不得明天一早就出發。

他退出和戚江渚的聊天頁面，夏隽看到戚燃一個人在他們的三人群聊裏發瘋。

夏隽有些錯愕，他沒回複消息，看着戚燃刷屏，不由得開始反思。他現在是在做什麽呢？想要什麽結果呢？他是把戚燃說的那句玩笑話當真了？真的想要戚江渚這個哥哥嗎？

他拿走了，那戚燃呢？

夏隽有些不敢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