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掃一掃
夏隽規規矩矩坐上了後排。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下來,這條街很窄,路兩邊老舊的霓虹燈牌壞掉了一部分,缺胳膊少腿地挂在上面,俨然和想要表達的意思大相徑庭,但并無破敗感反而人來人往很熱鬧。
上車之後戚江渚問過他家在哪兒之後便沒再開口,專注地将車子駛出小街。戚江渚的話很少,夏隽也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盯着窗外倒退的街道看,過了會兒發現車子開的很慢。
夏隽轉過頭才注意到車輛前方不遠的地方,隐約看到個熟悉的背影。那身影一躍跳到了公交站牌旁邊,那人仰着頭看站牌上的字。
燈光掃過落在他的側臉上,是戚燃。
沒多會兒,公交車到站,戚燃毫不猶豫拎着書包上了車。
戚江渚是一路跟着戚燃過來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夏隽拽着書包帶從後視鏡看了看戚江渚,雖然戚江渚看着很兇,脾氣差,但總歸還是擔心戚燃。
夏隽無端地想起戚燃的那句玩笑話,說要把戚江渚送給他當哥哥算了。他直愣愣地看着,忘記收回視線。戚江渚似有所感,在紅燈停車的時候擡頭看了看。夏隽的視線猝不及防和他的撞在一塊,慌張地挪走了視線,整個身體縮了回去,盯着戚江渚的椅背不說話。
很快車子停在了小區門口。
夏隽和戚江渚道別,下了車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他回頭看果然看到戚江渚站在車旁邊看他,他遲疑了片刻腳步一頓折返了,對戚江渚說道:“戚燃打架是因為我,不是他的錯……”
那是因為什麽呢?
夏隽本意是把事情都說出來,但事到如今他發現用那個詞彙來形容自己,在戚江渚面前是多麽艱難的事情,他卡住了。
甚至開始對自己的反應感覺到迷惑。
戚江渚卻“嗯”了一聲,說道:“知道了。”
還不等夏隽反應他,戚江渚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早點睡,已經沒事了。”
他平白無故地從戚江渚平淡的語氣中咂摸出一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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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隽茫然地看着戚江渚倒車離開,等車子在黑暗裏沒了蹤影他才刷卡進了小區,等到家的時候,挂鐘已經指向了九點鐘。
魏辛樂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音量調得很大。阿姨在廚房洗碗,家裏吵吵鬧鬧,魏辛樂聽到動靜看了他一眼。
夏隽穿上拖鞋,說道:“我回來了。”
“嗯。”
兩個人模板一樣交流完了,誰都沒走心。他們是重組家庭,夏隽不知道別人的家是怎麽樣的,但他和魏辛樂互相看着不順眼。這矛盾在魏辛樂懷孕之後越發明顯。但也因為夏執鳴的緣故,他們兩個都樂意每天重複這樣乏善可陳的對話。
盡管夏執鳴不在,他們也會做。夏隽啪嗒啪嗒趿拉着拖鞋上了樓,把自己關進了卧室。
他從抽屜裏翻出手機,開機之後給戚燃發消息,問他現在到沒到家。
手機是夏執鳴接他來江州的第一天帶他去買的,學校不允許帶手機,他帶着也沒有其他需要聯系的人,索性就一直放在家裏。手機裏存着兩個聯系號碼,一個是夏執鳴,另外一個是戚燃。
消息剛發過去,戚燃就回複了一條語音消息。
聲音壓得很低,聲音裏不難聽出焦躁來,“我已經到家了,剛坐下我哥也跟着回來了。他都搬出去了還回家肯定是要和爸媽告狀。現在不知道他們犯什麽病,在樓下三個人關上門開小會。”
夏隽聽着直樂,又覺得有些不厚道,安慰道:“沒事,你哥也很關心你。”
戚話唠一連發了三條過來反駁。
“關心我個鬼,我現在覺得我要大禍臨頭。你知道嗎?他小時候超級可怕,沒少打我,特別狠。雖然小學之後他就沒再跟我動過手,但我有陰影。小時候什麽都不記得,就記得他打我,太他媽疼了。”
“再說了,我也沒覺得我自己做錯。就那傻逼欠揍。明明什麽都不了解,還在那裏信口開河,惡心。”
“不要把他的鬼話放在心上。”
本來是夏隽安慰戚燃,聊着聊着就歪了,變成了戚燃來安慰他。夏隽覺得好笑,連續發了好幾條消息,一邊看卷子一邊和戚燃閑聊。等到作業都做完了,他才意識到戚燃一直沒回複消息,他又發了一條過去仍然沒有反應。他有點擔心,發了語音通話給戚燃。
通了,但沒人接。
該不會真挨戚江渚揍了吧?
或者是被爸媽訓斥了?
他以為不會有人接了,想要挂斷對面卻接了起來,傳來一個略低沉的聲音,“夏隽?”
夏隽幾乎在第一時間斷定電話那頭的是戚江渚。
他堵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
戚江渚并不在意,平靜地說道:“你可以和戚燃一樣叫我哥。”
他是戚燃的朋友應該叫戚江渚哥哥。
夏隽視線落在桌子上擺着的保溫杯上,戚江渚送給他的,他洗幹淨了放在卧室。不敢帶去學校,也不舍得放在角落。
他聽到戚江渚的話愣了愣,揣着不确定的心思,想要試探,但卻勇氣不足。明明戚江渚已經給了他通行證,盡管他知道戚江渚的行動也好言語也好,都只不過因為他是戚燃的朋友而已。他恍惚起來察覺到自己的心情有幾分微妙,心裏又酸又脹,不斷地回想起來那天晚上戚江渚的體溫,割裂了難為情,只剩下那些真實的觸覺和被無數次刻意抛棄的異樣心情。
“他去收拾行李了,沒事。你早點睡。晚安。”
“晚安……”夏隽把手機攥得發燙,被洶湧的心情不斷反撲。
可直到電話挂斷了,他仍然沒有說出其他的話來。緊張和糾結突然落空了,無端地又覺得意難平。
夏隽輾轉反側,盯着天花板怎麽都睡不着覺。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迷迷糊糊地夢見自己對着走在前面的人喊了聲哥。
那人回過頭……是戚江渚的臉。
夏隽被吓醒了,發現身上汗津津的,精神都是恍惚的。
他抹了一把臉,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喘息……他仿佛是魔怔了。
第二天夏隽起晚了,到學校的時候剛好踩着預備鈴。念在初犯,班主任只提醒他下次別再犯就把人放回了教室。
戚燃比他到的早,看到夏隽眼下發黑,以為他也被家裏人訓斥,忙問有沒有事。夏隽心虛,總不至于當戚燃的面說想他哥哥想了一晚上,他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問起昨晚怎麽不回複消息。
戚燃成功被他帶跑了,手撐着下巴唉聲嘆氣地說道:“他們連夜開了個會,果然沒什麽好事。我哥提議要我去他家住,我不同意,但沒有用。昨天連夜收拾行李被我哥抓回家去了。”
“不過……昨天我打架的事情,他沒跟我爸媽說。”戚燃有些奇怪地說道,“你說他是不是故意拿這個威脅我?”
夏隽把書包裏的作業本和卷子拿出來。課代表開始在全班範圍內收作業,戚燃一邊說話一邊抄夏隽的作業,只抄大題,等課代表過來的時候他埋頭把選擇全部蒙完。
“你一定要救我。”戚燃交了作業,扭頭對夏隽說道。
盡管夏隽已經熟悉戚燃做作業敷衍的态度,但還是覺得戚燃是沒救了。
到了周末。
戚燃要夏隽等他的好消息。夏隽裝好書包之後收到了戚燃的消息。
“我跟他說,我要去你家玩。他不同意,你過來吧,我一個人在他眼皮子下面太可憐了。”
夏隽心一跳,飛快地回複道:“這樣好嗎?”
“有什麽不好的。你還記得地址嗎?我再發一份給你。”
話雖這樣說,收到戚燃消息的時候他已經跑到了小區樓下。他們家離戚江渚家不近,公交要倒兩次車,他到達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
戚江渚在家。
戚燃打着想和夏隽一起寫作業的幌子,直接被戚江渚識破了。兩個人老老實實地坐在客廳的桌子旁,在戚江渚的眼皮子下面寫作業,戚江渚坐在他們對面,對着電腦處理工作。
氣氛出奇的詭異,戚燃每半個小時就要跑一趟廁所。這種學習的氣氛不适合叛逆因子活躍的戚燃,他不想面對戚江渚,以至于他在廁所待着的時間越來越長,而夏隽如坐針氈只能和戚江渚對着坐。
以往戚燃無論在他旁邊如何跳如何鬧,他也能淡定的看書做題。戚江渚沒有話,也并沒有監督他寫作業,視線都沒落在他身上,可是夏隽偏偏覺得他存在感極強,占據了他整個腦袋,在他一個一個的細胞肆意跳躍。
他暗自催促自己集中精神,但動作卻先行背叛一不留神就瞄向對面的人。
攥着鋼筆的手,修長好看。襯衫挽起露出一截手腕。
夏隽抿了下唇,發現自己緊張得要死,比期末考試還要恐怖。
戚江渚忽然說道:“戚燃上小學的時候要挨頓打才肯寫作業。我之前出差了兩個月,回來的時候爸媽說,班主任最近打電話回來表揚他學習态度認真了。”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戚江渚是在和他說話。
夏隽擡頭看着戚江渚愣着看了他好一會兒,覺得他給戚燃抄作業的事情八成是暴露了,戚江渚收拾了戚燃,這會兒打算收拾自己弟弟的幫兇,想到這裏他手裏的筆差點都扔了,正想着怎麽接這話。
卻不想戚江渚頓了頓,語氣平常地說道:“你以後有什麽事,也可以來找我。”
半分鐘之後,夏隽僵硬着胳膊對着戚江渚的微信二維碼掃一掃。
和戚江渚添加成了好友,夏隽握着手機還有些恍惚,戚江渚加他的微信做什麽?
是想要和他聊戚燃叛逆的事兒還是學習的事兒?那他是該坦白還是拒絕?夏隽又一次陷入了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