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多餘
太吵了。
夏隽頭重腳輕,酒精徹底麻痹了他的神經,其後的記憶也成了空白。等夏隽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他躺在完全陌生的床上。
他頭疼得厲害,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夏隽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發現他穿着睡衣,環顧四周也沒在房間裏找到他昨天穿的衣服。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試圖找出些蛛絲馬跡。
戚燃推開門,看到人醒了連忙快步進屋,飛快地開口問道:“醒了?頭疼不疼?是不是餓了——”
夏隽下意識搖了搖頭,但這一動作讓他更暈了。他只好用手臂撐着腦袋半天沒敢動。
“先喝點蜂蜜水。”
夏隽接過來喝了兩口,才緩慢地問道:“這是你家?”
戚燃見他沒事,靠着椅背松了口氣,壓低了聲音說道:“準确的來說這是我哥家……怎麽偏偏這麽倒黴,每次都被抓包。嚴重懷疑他在我身上裝了什麽定位裝置。”
夏隽努力地回想,昨晚的事怎麽又和戚燃的哥哥扯上關系了?越是想頭越痛,只好訝異地問道:“你哥?”
“你忘了?”
戚燃盯着夏隽看,看他一臉茫然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起身湊到夏隽身邊興奮地說道:“你眼光還挺好的。昨天晚上多虧了你對着我哥又摟又抱,怎麽都不撒手,我哥光顧着扶你沒能騰出空來收拾我。”
夏燃的話像是觸發了某個開光,零碎的畫面在他眼前一晃,那人繃緊的下颌線條,青黑的瞳以及對方溫熱的身體……他猛地僵住了,記憶如潮水湧了回來,他甚至想起來他是怎麽挂在戚江渚身上的,居然還伸手去掀對方的襯衫——
糟透了,真是“大逆不道”。
“真是好哥們,喝醉了也不忘幫我打掩護。我看要不我把戚江渚送你當哥哥算了,皆大歡喜。”
戚燃擡手拍拍夏隽的肩膀,為遠離責罵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可夏隽完全不同,他有點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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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衣服已經送去洗了,夏隽穿上了戚燃的。洗漱之後,戚燃帶着他下樓吃早餐。
他不太擅長應對這樣的情況,最主要的是這房子裏還藏着一顆人形炸彈,這裏是戚燃哥哥家。當他遠遠看到餐桌旁邊的一道背影,他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夏隽幾次三番想走都被戚燃攔下了,直接把他按在座位上,讓他半點後悔的餘地都沒有。
“哥,這是夏隽,我好朋友。”戚燃挨着夏隽坐下,介紹道,“這是我哥,你昨天見過了。”
他小聲地叫了一聲哥,夏隽說完才意識到對方大概聽不到,沒想到戚江渚應了一聲。夏隽詫異地擡起頭,視線落在戚江渚的臉上,見他在看自己,只是片刻夏隽便倉皇逃離。
好在這種尴尬的局面并沒有持續多久,戚燃輕而易舉地打開了話匣子。戚江渚的話很少,偶爾應上兩句,大約是嫌戚燃聒噪擡眼冷靜地瞥了戚燃一眼。
眼風掃過夏隽,明明這視線并不是對着他的。戚江渚擡眼的時候,眼皮變窄,單薄好看。似乎是不常會笑,嘴角持平,面無表情看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發脾氣,有點兇。
戚燃恹恹地往土司片上塗果醬,不說話了。
難得清靜,過了會兒夏隽的凳子忽然被踢了一下,歪過頭看到戚燃咧着嘴對他笑。
戚江渚突然出聲問道:“昨晚沒回去,夏隽要不要給家裏打通電話。”
夏隽愣了一下,想到這個時間家裏能接到電話的只有魏辛樂,夏執鳴出差不在,他報不報這個平安都沒什麽兩樣,他搖了搖頭。
而後又意識到似乎有些不禮貌,夏隽艱難地擠出來一句,“……不用了,謝謝。”
戚江渚看出些端倪,便不在這個問題上打轉,之後再也沒提過一句。吃過飯,戚江渚提出開車送兩個人去學校。
“不用了哥。你公司離我們學校太遠了。”戚燃擺擺手想要拒絕。
最終他們還是上了車。
戚燃坐在副駕駛,夏隽坐在後排,他挑了駕駛座後面的位置。過了一會兒車門被拉開,戚江渚拿了兩個杯子上了車。
半分鐘後,戚燃和夏隽一人捧了一個。
蜂蜜檸檬水,還是熱的。夏隽抿了一小口就重新擰好,他有點擔心會灑在戚江渚的車上。戚燃興致勃勃地調着車載音樂,密集的鼓點聲在逼仄的車內來回地晃,夏隽晃神不斷地擡頭在後視鏡裏打量戚江渚。
戚燃和戚江渚并不像,也許是因為氣質不同,一個張揚奪目而另外一個內斂深沉。
夏隽明知道他不過是被順帶着關心的,但還是忍不住覺得熨貼。
在那之後戚燃消停了兩天,時間到了周四放學後。剛打了鈴,戚燃背上書包就要拽着夏隽往外跑。
他和家裏說約了夏隽一起寫作業,去夏隽家。夏隽在戚家長輩間名聲很好,學習成績好,性格也好。戚燃和夏隽一塊玩,戚燃家裏很放心,沒怎麽費力就松口放了人。
兩個人出了校門之後并沒有去往夏隽家。
夏執鳴這一趟要到月中才回來,夏執鳴在他的時候他不願意回去,不在家的時候他更不願意。兩個人先找了個飯館解決了晚飯問題,填飽肚子之後溜着街邊走,商議要去哪兒消磨時間。
“常去的地方我哥都知道,不能去。”戚燃哀怨地嚎了一聲。
“去圖書館吧。”夏隽提議道,“就在這附近。”
夏隽轉身要走,戚燃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拽走了,提議去網咖二連坐。戚燃拽着人問了好幾家網咖,沒有身份證都不能開機子,一直到了街角盡頭的最後一家,才成功了。他們借了兩張身份證,兩個人開了兩臺電腦,這個時間網吧裏烏煙瘴氣,坐滿了人。兩個人坐在了門口附近的兩個位置,這裏的空氣較裏面好上那麽一點。
夏隽不怎麽玩游戲,坐下之後翻開作業做卷子。
網咖的門被推開,從外面進來五六個大聲嚷嚷的高中生。夏隽聞聲擡頭看了一眼,恰好和其中一個的視線對上了。
校服是三中的,三中就在附近。
戚燃結束了一局,湊過來問道:“碳酸還是礦泉水?”
夏隽搖了搖頭說不渴,低頭繼續看題目。戚燃有些莫名擡頭順着剛才夏隽看着的方向看了看,瞥見個瘦高的男生正往他們這邊看,臉上的笑很礙眼。他皺了下眉,問道:“認識?”
夏隽沒回答,但戚燃也很快就得到答案了。那一行人交了錢,開了機子,路過他們的時候忽然停住了,指着夏隽說道:“喲這誰啊,這不是我們學校那怪胎嗎?到了江州怎麽還能碰到?”
明晃晃地嫌惡,那人還嫌不夠似的,說道:“真晦氣。”
夏隽平淡地把卷子翻到另一面,置若罔聞。他并不在意這些,沒有關系,他們說說也就算了,不會有實質性的傷害。
那人知道夏隽一貫的反應,不會做出任何反抗,于是更加猖狂不屑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還想變本加厲說些什麽,忽然被戚燃推了一把——
“你在說誰呢?”
夏隽不在意,戚燃卻聽不下去。他家世很好,卻沒有被嬌慣出些古怪的性子,不惹人厭,甚至因為個性好有很多的朋友。
夏隽拽了他一下。
那人見夏隽和戚燃認識,他挑釁地揚起下巴,說道:“我說他是怪胎。”
聲音拔得極高,吸引了網咖內其他人的注意力。話音剛落,戚燃的拳頭直接砸在了那人的臉上。
兩夥人都穿着校服,極好辨認。不過半個小時戚江渚就得到了消息。
戚江渚到的時候,戚燃和夏隽坐在網吧門口。雖然戚燃戰果斐然,但兩個人對着六個人,他們兩個不可避免挂了彩。
戚燃呲牙咧嘴,嘴角扯裂了。
他正對着夏隽說什麽,見戚江渚過來他便沉着臉不吭聲了。夏隽也看到了戚江渚,他緊緊地攥着酒精棉僵硬地站在一邊。
家長都到了,孩子的傷都不重,雙方不想鬧得太大,最後和解了事。
戚燃懊惱地坐在臺階上,別過臉不肯去看。
戚江渚和他們交流着,時不時回頭看看,夏隽站在一邊遠遠地望過去,看到戚江渚挺拔的背影,忽明忽暗看不真切,于是他大着膽子回望。
回來的時候戚江渚面色不虞,張口對戚燃道:“什麽時候還會和人打架了?”
他的聲音低沉,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趕過來的,西裝革履看着和這裏的環境、這裏的人都格格不入。夏隽眼看着戚江渚生氣了,戚燃打架的起因是他。
戚江渚逼近了些,冷聲說道:“臉擡起來,說話。”
戚燃一改從前,沒有嬉皮笑臉,而是拒不配合,不肯說明白到底為什麽打架,頭也沒擡,說道:“我就是想揍他。”
夏隽想說話,但眼下的情況卻讓他無法插嘴。
戚江渚頓了一下,轉身要折返說道:“你不說我也可以知道。”
戚燃仿佛被踩了尾巴,登時從臺階上站了起來,說道:“那個人臉上就寫着欠揍兩個字,我打他難道還需要找個理由嗎?”
他喊完看了夏隽一眼,拎着包飛快地走了。夏隽沒攔住,腦子裏都是剛才戚燃的眼神,他又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對戚江渚說這件事。他站在戚燃和戚江渚這對兄弟面前,只有多餘這兩個字是屬于他的。
戚江渚看着戚燃的背影從街角消失。夏隽還沒有抉擇好,那些話在喉嚨不上不下,不知道戚江渚如果問起來,他該怎麽說。
然而戚江渚卻說道:“走了,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