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強取豪奪
[第十章]
輕姬一語,震驚四座。
華音的少君居然會對臣下之女說,這男人你不要我要。
連見慣風浪的衛縣主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她緩了一緩,嘲笑道:“修寧,你是沒見過男人嗎?你要我不要的?”
輕姬認真地點頭:“對啊,我看姜小郎君琴彈得很好,他可以來我身邊做樂師。”
自己享用和招去做樂師,這可是兩碼子事,衛縣主沉着面色不言。
輕姬将喝空的酒盞磕到案上,笑嘻嘻說道:“你大概知道的,母親什麽都慣着我,這個男人我應該也可以硬奪,但我還是想公平點。衛縣主,你敢不敢跟我賭?你的賭注就是姜山。”
衛縣主冷笑:“你有什麽賭注?”
輕姬戳着頭好一番思索:“我嘛……你的姜小郎君色藝雙絕,我的賭注輕了顯得沒誠意,這樣吧,今日我替母親巡礦,收了兩箱赤金和一匣冰玉,我用這些做我的賭注。”
女官海真大驚:“少君不可!”
輕姬瞪她:“你別說話。”
衛縣主不禁嗤笑道:“我沒聽錯嗎?天後要你巡礦,你拿天後的黃金和冰玉來和我賭?黃金暫且不論,這冰玉是三年一出,華音重寶,有傾城之價,你可知道?”
“聽說過。”
“倘若我贏了你,你失了黃金和冰玉,一來難以向天後交差,二來舉國臣民會罵你敗家敗國,到時你就沒臉做這個少君了。”
輕姬甚為不耐:“你就喜歡說沒臉沒臉的,有沒有臉是我的事,大不了再挨頓打。你呢?你敢和我賭嗎?”
衛縣主原本沒什麽興趣,但輕姬下了這麽大的注,就不能不引得她蠢蠢欲動了,衛縣主眼底有輕蔑的笑意:“我的賭運一向不錯,希望你再挨打的時候不那麽疼。”
輕姬存心把事鬧大,要鬧得滿城皆知才好。
或許,衛縣主的賭運确實是像她自己說的那般不錯,所以她願意奉陪。
輕姬說要到樓下去,在衆目睽睽之下,搖骰子論大小定輸贏,她叫人清空了一張席面,從馬車裏擡來了兩箱赤金一匣冰玉,全部打開,賭注之厚重,令全場嘩然。
世上從不缺好事者,千秋樓裏有人敲着銅鑼吆喝:“少君和衛縣主對賭啦!黃金和冰玉換一個人!大夥快來看啊!”
人群争先恐後地湧來,裏三層外三層擠得密不透風。
姜山白着臉跪坐在衛縣主身後。
鄭敏心頭忐忑,她憐惜地看過了姜山,再轉頭看輕姬:“少君,不然別……”
輕姬揮揮手:“嗐,輸了就當給姜小郎君送份厚禮,要挨打也是我,你緊張什麽。”
海真試圖再勸阻,輕姬沒理睬她。
衛縣主下巴略揚起,說道:“三局定輸贏。你我面前各一枚骰子,點大先搖。”
說着,她拈起骰子扔出,骰子定下時,五點朝上。
輕姬瞧着衛縣主嘴角的笑意,伸手抓起面前的骰子,她扔出個二。
“承讓。”
衛縣主不客氣地拿起骰盅,搖得裏面三枚骰子噼裏啪啦作響。
三四四——
輕姬哈哈大笑:“也不是很大嘛。”
然而她拿過骰盅去,搖出個一二三。
海真捏着冷汗,鄭敏心頭狂跳,人群發出成片的噓聲。
輕姬愣了愣,撓頭憨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找到手感。”
衛縣主諷笑:“我就說我賭運一向好,你偏要來自取其辱。”
這倒真不是自誇,衛縣主的手氣确實好。
第二局,四五五——
輕姬摩拳擦掌做祈禱狀,她将骰盅搖了又搖,放下時依依不舍:“天靈靈地靈靈,神仙菩薩全顯靈……哈,四五六,承讓承讓!”
衛縣主臉上浮現愠怒,很快又壓下去:“僥幸爾爾。”
最後一局,衛縣主五五六對輕姬六六六——
這多不可思議,衛縣主望着三個六點,呆住了。
輕姬手肘支在案上,她捧着臉,替衛縣主惋惜不已:“唉,姜小郎君這麽好,你卻把他輸給我了。”
人群比對賭的人還興奮,嗡嗡沸議個不停。
海真大松了口氣,她趕忙吩咐人把黃金和冰玉搬走。
輕姬起身,走到衛縣主身後把姜山拽起來,她将姜山推給了鄭敏,繼而矮下身,她的手臂搭在案上,她重新蓋住了那個骰盅,對失神呆着的衛縣主說:“你跟我賭這個,沒半分勝算。”
說話間,骰盅在空中颠倒幾番,最後回到了案上。
輕姬纖長的手指點在骰盅上,繼續說道:“譬如我要開小,這裏面就必須是小。衛縣主,你可以仗勢欺人強取豪奪,我也可以用同樣的招數對付你,天道好輪回。”
衛縣主有些恍惚,她看到輕姬走了,鄭敏走了,他們帶走了姜山。她的目光收回來,落在骰盅上,她伸手去揭開,一一一。
……
“你跟我賭這個,沒半分勝算。”
“譬如我要開小,這裏面就必須是小。”
……
華音少君,原是在扮豬吃老虎呀。
衛縣主覺得通體冰涼,猛地喉間泛上腥熱,她忍不住,“哇”地一聲嘔出大口的鮮血,污了面前的案面和骰子。
世上哪哪都最不缺的好事者扯着嗓子驚呼:“天老爺,衛縣主氣到吐血了!衛縣主氣到吐血了!”
輕姬等人已經走入前堂的檐下,就差跨進門去。
聽到身後躁動,鄭敏眉宇間神色微變,她回頭,将欲折返。
輕姬扯住鄭敏:“她像短壽之人嗎?古話雲‘禍害遺千年’。”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快走。”
經過大将軍府,輕姬袖着手,催鄭敏下車。
鄭敏望望姜山,從上車起,姜山的頭就沒擡起過,她擔憂了再擔憂,懇切開口:“少君,姜小郎君抱恙在身,還請宣醫官給他診治。”
面對舊情人的真情實意,姜山依舊垂着臉,無動于衷,像截枯木。
輕姬斜睨鄭敏:“還用你說,難道我能見我的人病死。”
少君威嚴又冷意,八風不動,在将軍府門前扔下鄭小将軍後,令随從駕車回宮。
姜山這麽個活生生的人,總得找地方安置。
輕姬不想把人放在自己殿上,也不想做得太明顯塞去重光殿,左思右想,問了又問海真各軒閣遠近,最後決定讓姜山住在汀蘭閣,離着花蔭殿不算遠,一刻鐘就到了。
入宮後,自然是先去向天後複命,輕姬命人領姜山去汀蘭閣,且傳醫官。
天後在長明殿勤政。
輕姬這回一去就撲通跪下了,跪得天後糊裏糊塗。
女官海真把侍衛擡進來的箱子、匣子皆打開,黃金不少,冰玉成色也不錯。
天後實在看不懂輕姬在耍什麽小花招:“這是怎麽了?”
輕姬不好意思地賠笑:“母親,我好像,給您惹了一點點麻煩……”
前因後果敘述完,天後卻笑,完全不當回事:“這算得哪門子麻煩。來人,宣醫官,去給衛縣主看診。”
“母親,衛縣主不會被我氣得急火攻心死掉吧?”
“多慮,衛縣主身強體健。”
“那她要是被我激出了毛病,要賴我一輩子呢?”
“已說過了,衛縣主身強體健。”
輕姬哪裏真的在乎衛縣主,衛縣主年紀小小,打馬球生龍活虎,一看就是能折騰的主,輕姬不過想給自己找個兜底的,天後這座大靠山最好不過。
回到花蔭殿,翹起腿丢了兩顆葡萄進嘴,一人已疾步而至。
輕姬看着來人:“我掐指一算你準會來。”
公子煊眉頭緊鎖:“你搞什麽?”
這語氣喜人,看來跟她處久了,公子煊也很接地氣了,說話直來直去且直白。
“我幫你把你的小伴讀搶過來了。”
“你如此行事,衛縣主很快就要找上門來了!”
“哎,不會,你不知道,她沒臉來的。”
咦,衛縣主的口頭禪,如今她用來也很暢快爽意。
輕姬猜公子煊的消息沒那麽快,他大概只曉得姜山進了宮被送去了汀蘭閣,至于內裏緣由,還得她親自來講:“三哥,你來你來,我給你仔細說叨這事……”
千秋樓始末聽完,公子煊愣愣的。
輕姬問:“你這副樣子是沒聽懂還是怎麽的?”
公子煊定定望她:“所以,姜山歸你了?”
“不不不,我可不要他,我就是想讓他離開衛縣主。”
“……”
公子煊沉默許久。
一盤子葡萄快被輕姬吃光了。
公子煊看輕姬伸手去揪最後一顆滾圓的葡萄,他張了張嘴,遲疑地問道:“你怎麽敢那般豪賭,萬一輸了呢?”
“笑話,我怎可能輸!”
輕姬将飽滿甜美的葡萄塞進嘴裏,天知道她居然會從袖子裏掏出兩枚骰子。
公子煊再次愣住,他目瞪口呆。
“嘿嘿,宮裏沒見有這玩意,我順手從千秋樓拿的。”輕姬露齒笑,她已麻利地去拿了個青玉杯做骰盅,青玉杯是平底,她用手覆住杯口,一通狂搖,“看好了,我要開大。”
公子煊看見青玉杯落在書案上,她的手移開,杯內的骰子果然是一雙六朝上,他驚詫不已:“你、你怎麽做到的?”
“熟能生巧而已。”
“熟……熟能生巧?!”
“哎呀,幼時鄉間沒什麽可玩的,你意會就行了。”
公子煊盯着青玉杯裏的骰子發呆,他可能還是沒辦法想通,為什麽她能操縱看不見摸不準的結局。
換輕姬問他了:“三哥,你想怎樣安置姜山呢?”
“什麽?哦……我……宮內一切皆是母後做主,姜山一事,恐是我無法左右的。”
“人是我贏來的,母親為何代我做主?你沒主意,那我來拿主意。姜山琴彈得好,宮中不是有樂正嗎?等姜山病好了,讓他彈曲子給母親聽聽,我就去求母親,允許姜山做樂正的小跟班,雖無官階可言,但可以給他開些俸祿,養活自己還是不成問題的。”
公子煊心頭微微震動,他擡眼看輕姬,這些看似異想天開的艱難事情,唯有她敢去想,并且付諸行動敢去要求、争取。他想,天後那麽愛輕姬,或許又會為她破例。
輕姬開心地依過來,小聲地再對他說:“三哥,我先替你走一步棋,将來待你掌政,你可要正兒八經封姜山做個樂正。”
公子煊的耳朵和頭皆開始痛了:“你別再說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