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乖已經死了。」慕容華接著續道,「不是沒有脈搏,是半柱香只會跳一次。」
「不可能!」胡右驚懼的後退跳了三步,無法置信,「既死又如活人,老子行醫快四十年也沒遇過如此!」
慕容華沒有答話。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除非有什麽讓死人死不瞑目……但是……」胡右在房裏來回踱步沉思,白花花的眉毛緊揪在一起成了川字。
「小乖來自殷瀾村。」雖不确定胡右知道些什麽,但是慕容華肯定七年前的殷瀾村滅村一定和皇城有關聯,而胡右短暫的禦醫生涯也許知道些什麽也說不定。
村字語音一落,胡右立刻瞪大雙眼,面容刷白大驚失色,一滴冷汗從額上滑落,他結巴著不确定問,「你說殷瀾村?」
看著胡右如此驚駭的反應,慕容華雖面容沉著冷靜,可心裏卻更了然幾分。
「殷瀾村不是瘟疫被……被滅村了嗎?」瘟疫二字從胡右嘴裏說出顯得心虛慌恐不安,他轉頭呆若木雞的看著小乖,眼神中充滿恐懼。
小乖心裏不舒服,她最讨厭別人看她如看怪物般了!
「不是瘟疫,是刀傷。」慕容華聲音冷而沉,像是一把待欲出鞘的刀鋒,尖銳且冷冽。
胡右臉色丕變,伸手迅速把慕容華跩離小乖身旁,方才驚駭的表情已不複蹤跡,取而代之的是深沉不見底的凝重,「慕容小子,我不管你究竟查此事查到什麽地步了,最好都罷手,還有,不要再跟小乖有任何關連,否則你也會死的不明不白的。」
小乖委屈哀怨的張著圓溜溜大眼。
慕容華冷下臉,「小乖出去找秀榕玩。」
小乖撇撇嘴,神情沮喪地瞪了胡右一眼,乖乖地走出門。
小乖離開後,慕容華嘴角噙著深遠的冷笑,神光離合,眼眸閃著濃濃薄霧,令人看不清此刻心情,他瞅看胡右,「我沒想查什麽,只不過想幫死的不明不白的小乖完成心願罷了。」
「聽我一言,遠離小乖才是正确的選擇。」胡右嘆了口氣,歷經歲月的摧殘,眼角有了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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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小乖是怎麽死的嗎?」慕容華找了椅子坐下,舉止優雅慢條斯理的倒了一杯水遞到胡右面前。
胡右随著他一起坐下,正欲舉起茶杯,茶杯将碰至下唇之際,耳邊傳來慕容華的聲音,寒氣聶人中帶著無盡冷意還有聽不出來的憐惜寵溺,「我初次見到小乖,她躺在牆角邊,乾涸的淚凝固在死不瞑目的眼角下,全身開腸破肚,早已流乾的血液染紅了身下的土地,裸露在外的雉幼心髒乾枯的泛黑──還插著一把短劍。」
倏地,〝喀″的一聲,胡右手中的茶杯掉落到地上陶瓷杯碎裂一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誰敲響了命運的晨鐘;杯中的熱茶染濕了他腳下所著軟布鞋邊,像是誰沾染上這出鬧劇身不由己,卻越陷越深在其中。
彷佛沒看見胡右驚愕的反應似的,慕容華纖細修長且節骨分明如青蔥的指腹摩娑著眼前白陶瓷制成的茉花圖茶杯杯緣,自顧自地又道,「你說,當年才十歲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淚也乾了,血也盡了,如此短暫的一生,最後的心願不過微不足道。」
其實慕容華省略了很多很多,比如碩大的白蛆爬滿了小乖已經腐爛的髒器,滿天的蟲蠅在小乖的外翻血肉上飛舞,小乖身下流盡的血染紅了土地宛如在為自己的含冤而死而綻放出一朵心有不甘的大紅妖花,如此璀璨耀眼,也如此令人膽戰心驚,還有很多很多……慕容華望向緊閉的窗邊,黑亮的眸中有著憐惜、沉痛。
「為了她,你即便搭上性命難道也值得嗎?」胡右艱钜的咽了口口水,雙手微微顫抖交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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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華總是忘了小乖異於常人的敏銳聽覺。
外頭的小乖在院子裏和秀榕觀察螞蟻搬運食物的過程,秀榕神情專注地盯著地上爬行的螞蟻,小乖一邊用樹枝戳著螞蟻洞一邊心不在焉地問道,「榕榕,開腸破肚是長的怎樣?可不可怕?像怪物一樣嗎?」
秀榕搔搔頭,清秀的臉上充滿嫌棄之情,「昨晚老陳獵了一只山豬,王大娘就把山豬開腸破肚取豬肝熬湯了,怎麽?你沒瞧見阿?啧啧!血淋淋紅通通的一片,那血腥味臭的不得了。」
「那如果血已經流乾了呢?」小乖手勁加大埋頭搗鼓著螞蟻洞,地上的螞蟻吓得驚慌失措四處亂竄。
「流乾了?大概就像牛屎乾了一樣吧!」秀榕嘿嘿一笑,嘴角邊盪漾著淺淺的酒窩。
小乖握著樹枝戳螞蟻洞的手驀然停住,像兩灣月牙兒的目光中朦朦胧胧,她低低一笑發出吱吱的老鼠笑聲,「原來我最醜的樣子已經被他看過了。」
秀榕滿臉疑惑待欲多問些什麽,院子的木門被粗暴踹開,木門被飛了幾尺遠應聲碎裂,來人滿臉焦躁慌張,粗聲大吼,「慕容大夫人呢?大牛媳婦兒鬧肚子疼啦!」
秀榕趕緊直起身子要去通知慕容華,這時房間門被推開,慕容華手提藥箱面無表情快步走出,後面跟著滿臉沉重的胡右。
産房裏傳來陣陣痛徹心扉的尖叫呼喊,陣的每個人人心惶惶,屋裏人每叫一聲大家心就被揪一下,慕容華腳步沉穩踏步而至,清雅的面容不慌不忙,态度從容不迫,衆人見他如此,方才宛如緊揪在天空動盪的心也似找到了安穩的避風港栖息,微微喘了口氣,目光灼灼的瞧著慕容華。
慕容華和胡右目不斜視直接走入産房,小乖在後面亦步亦趨要跟著進去卻被一旁的秀榕扯住後衣領,「小乖你還是小姑娘,進去做什麽!」
以往慕容華看診時小乖都是跟在身邊的,看著産房的房門被裏頭的協助生産的婦人關上,她目光透露出失望。
大牛媳婦兒生産雖然費了許多時間卻相當順利,那道清澈響亮孩啼劃破天際之時正是隔日暖陽升起,桂花寨的衆人雖然疲憊卻依舊都守在産房前,聽到房內傳來産婆的歡呼聲和孩啼哭聲,所有人不禁相擁為這新到來的生命喜極而泣。
這是小乖第一次感受這歡悅喜慶的氣氛,她也像身旁的所有人一般滿心歡喜,可心底卻似乎有股悵然要湧出來,她拍拍左胸上不怎麽跳動的心髒。
「叫胖妞!就叫胖妞!」小火柴的興奮叫聲在衆人喜極而泣中格外響亮。
「還不知道是男娃女娃呢!這麽急著取名兒阿!」桂花輕敲了一下小火柴的黝黑額頭,身旁的衆人哄堂一笑。
産婆開了門,疲憊的臉上有著和藹笑意,「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還真是女孩呢!」桂花豪氣的哈哈一笑,小火柴揚起小臉滿臉自豪得意。
大家放松了心情,一窩蜂的全擠進産房要看新生孩,産婆佯怒罵道,「還不讓大牛媳婦兒和胖妞休息。」
「先讓咱們看看再休息呗!」
「胖妞我要了!讓我兒當媳婦兒剛好!」
「我呸!你兒子都三十好幾了,說這話羞不羞!」
「就不羞!你拿我如何!」
在歡笑聲中,胡右走至正在清理染血白布的慕容華身旁,問道,「小乖……的心願是什麽?」他想,如把小乖的心願早日完成,小乖就會死的甘心,這樣一來七年前殷瀾村滅村一事就算真正完了了,慕容華出自慕容世家,更是難得一見的天資慧敏,殷瀾村滅村一事不能再讓慕容華深入下去了,自己知道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與此事牽連過深恐遭來殺身之禍,自己不就是為了那僅存的良心和自保才甘願屈身自己一身才華隐身在這深山山寨中的嗎?
慕容華擡起頭轉眸,目光堅定,「找到兩個人。」
「誰?也許我可以幫忙。」只要找到兩個人就可以了,這件事不難。胡右在心底說道。
「目前剩下膩稱淺淺的男子尚未尋得。」慕容華雖不知胡右忽地為什麽要幫助小乖完成心願,不過若是能探得有關淺淺的消息何樂不為?
胡右先是思索了一翻自己身旁周遭所知的人,反覆念著淺淺二字,倏地面如土灰,抖著嗓音,「你是說哪個淺?」
慕容華銳利的黑眸一閃,「清淺如水之淺。」
「怎麽能是他!」他訝然失聲,暴躁的抓亂自己的一頭亂發,「如果是他,那就放棄吧!帶小乖走的越遠越好!」
慕容華轉過頭看著胡右不語。
看出慕容華的不為所動,胡右怒斥一聲,「慕容華!」
他這一大喝,房間內的所有人同時一震,紛紛轉頭注目他和慕容華的方向,而胖妞也吓的哇地一聲哭的歇斯底裏抑揚頓挫。
「阿發?」小乖竄到慕容華身旁,睜大圓亮的眼睛,眸中閃著清澈。
慕容華垂頭落眸在小乖蒼白無血色的秀巧臉上,他給小乖一個悠然淺笑,也不看胡右自徑說著,「胡老先生,既然這事你已置身事外,不如就繼續置身事外下去也是一件好事?」
胡右一噎,臉色鐵青,周遭的衆人伸長脖子目光灼灼地盯著這邊瞧,他臉上面子挂不住,輕咳了一聲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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