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心不由己為君愁(四)
雖然李成器多有安慰,可李隆基心中的愧疚并非一時半刻就能消失的。今日他不回東宮,打算在大哥這裏一醉方休,也算是借酒消愁了。
顧飛飛眼見着李隆基數杯酒下肚,最後終于醉得不省人事,不禁為此擔憂起來,走到李成器旁,小聲對李成器說道:“宋王也該勸勸太子殿下了,若照這麽喝下去,非喝壞了不可。”
李成器看了一眼李隆基,回頭對顧飛飛道:“由他喝去吧,不妨事。”
顧飛飛見連李成器都不制止李隆基,自己也是無可奈何了。又想古代是沒有假酒的,加上酒的純度不及現代的高,心裏安慰自己他不會有事兒的。
等覺得差不多之後,李成器命人收拾好床鋪,讓跟随李隆基一起而來高力士并這裏的一個仆人扶着他上床休息。後對顧飛飛說道:“玉娘,今日你也多有勞累,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罷。”
顧飛飛好不容易逮住李隆基來的機會,哪裏肯輕易放棄,于是借口道:“宋王今晚也再此就寝吧?既然宋王在這裏,玉娘哪有回去的道理。”說完,害怕李成器看出自己心裏的小算盤,忙低下了頭。
李成器又不糊塗,他知顧飛飛的心思,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問她道:“你不願離去可是因為三弟?”
顧飛飛沒料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李成器看出來了,當即十分慌亂,想着自己該怎麽遮掩過去。可一想自己的心思,李成器本來就知曉,若自己哄騙他,反倒是對李成器的不敬。于是決定将實話告知他:“宋王說得沒錯,我确實是因為太子殿下才不願離開的。”
顧飛飛此話一出,她身後的小月吓得冷汗都出來了,她看了看李成器,見他臉上雖有不悅之色,但還是心平氣和地對顧飛飛說道:“你倒是實在,既然你想留下來,那便留下疤。”說完轉身離開,安頓去了。
見李成器離開,小月迫不及待地走到顧飛飛面前,埋怨道:“娘子,你怎麽能當着宋王的面兒,說這樣不當之言呢?”
顧飛飛也覺得挺對不住李成器的,可是如果她對他隐瞞,她反而覺得更對不住李成器。于是道:“我只是不想欺騙宋王罷了。”
小月急道:“娘子你要我說多回才能明白這個道理,娘子現在身在宋王府,心裏就不應該再惦記着旁人。我知道太子殿下是這世間絕好的男子,娘子跟了太子肯定比跟宋王要榮光,可娘子是被太子送到這裏的。”
顧飛飛心想,小月大概一直誤以為自己是為了虛榮,才對李隆基念念不忘的,頓時覺得今日極有必要和她解釋清楚了。
“你當我是圖他是太子才至今不肯死心的嗎?”顧飛飛反問道。
“對,誰都想攀高枝兒,娘子這麽想沒什麽不對的。我不過是想讓娘子明白自己個兒的位置。”小月沒好氣地說道。
顧飛飛點了點頭道:“如今我便告訴,即便太子殿下不是儲君,我對他的心意也毫不改變,我愛慕他也為了他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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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卻并不領會,反而譏諷她道:“看來娘子是圖太子的模樣了。”
“不是!”顧飛飛急忙反駁道,後來一想也不對,若李隆基不是和李龍長得一樣,她恐怕也不會如此着迷。
她看着小月道:“我知你從小失去雙親,不曾享受過耶娘疼愛。可我不同,我自小父母多有寵愛,還有不少摯友,可這些轉眼間都沒了,只剩我一人。我在失去這些之後,都不知自己為何要存活于世。自從見了太子殿下,我便又有了希冀,好似在不見黑得五指之路上,尋見一絲光亮。”說起這些,想起了現代的親人,淚珠便滾落下來。
小月見顧飛飛落淚,誤以為她曾遭遇了大變故,親友皆不存于世,也後悔自己說話太重,于是安慰她道:“好了,我知你的心意了,只是娘子何苦自尋煩惱呢?當日娘子在東宮時,可是知太子對娘子的意思,若太子真對娘子有意,也不會将娘子送到這裏。”
顧飛飛嘆氣道:“若他真能對我無情無義,也許我早晚就會死了這心罷。”說完,腦中竟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上元節那夜之景,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那種被他緊緊牽着的感覺猶存。
李成器忙完之後,正好聽到了顧飛飛說到自己對李隆基之感,頓時覺得心裏似被匕首所刺,痛苦不已。而後自言道:“你對他如此癡執,可知他心裏是否有你分毫?如此辛苦又是為何?”言畢,覺得此言雖是對顧飛飛之執有感而發,但猶覺得是在說自己,明知顧飛飛對他無意,他又何必在她身上如此廢心?
得知顧飛飛今夜也在桃夭居,高力士不由得緊張起來,畢竟她有太平公主奸細之嫌,為保萬無一失,他對王毛仲說道:“今夜你守在殿下身邊警醒着些。”
王毛仲以為高力士是為了整自己,便不耐煩地說道:“宋王這裏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你這是瞧不起宋王嗎?”
高力士卻疑心王毛仲耍滑,知其是精明之人,冷笑道:“你害怕受那奔波之苦,所以才讓李宜德領人去護送姚、宋二公上任,這點心思我豈能不知?我勸你對殿下還是盡心一些。殿下至今都介懷你當初誅韋庶人時臨陣脫逃一事,不過是念着舊日的恩情,加之欣賞你為人機敏故才沒有追究。若你再偷奸耍滑,休怪殿下對你不客氣。”
當初因誅韋後一事,十分兇險,王毛仲害怕政變失敗,自己受牽連,所以才借口溜走沒有參與其中。事變之後,他見李隆基沒有追究,以為就此過去了,沒想到李隆基到底還是介意此事。因說到自己的心病,王毛仲便沒了底氣,于是賠笑道:“高公公說的是,殿下今夜安危就放在我身上便是。”
高力士猶信他不過,厲聲對他說道:“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問!”說完就轉身離去。
“呸!你個死閹人。兒子都生不出,有什麽資格說我。”高力士走了之後,王毛仲小聲罵道。
顧飛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這不知是第幾回難以入眠了,總之來唐朝之後,睡不着覺也是常有的事情。在現代,她往往是一天學累了,倒頭就睡。那樣簡單而枯燥的學習生活,她想過都不能過了。
一方面,在與小月理論的時候,她将這麽久來積壓在自己心裏的委屈說了出來,雖極其暢快,可畢竟想起自己現代的親友,還是止不住難過。
另一方面,她将現代對某人的執念帶到了古代,并覺得這點執念是她存在于這個陌生時空的理由。而此刻,自己念念不忘之人就在不遠處。盡管她理性常常提醒她,他與她已經不可能了,即使有可能,那也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正是這兩方面的思慮,讓她順理成章地失眠了。
也不知來回翻身了幾次,顧飛飛終于下定決心冒險偷偷去看他一眼,因為她不知自己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這樣近距離地看他了。
她輕輕起身,借着外面的天光,下床摸索到了燭臺邊的火折子,點了一支小蠟燭。然後,一手端着拿着燭臺,另一只手擋着光,悄悄地朝着李隆基下榻的地方走去。
從她那裏到李隆基那裏并不遠,可她心裏有鬼,擔心自己這樣鬼鬼祟祟被人發現,不免走上幾步,就要停下來聽聽周圍的動靜,等确信無異之後,才肯放心繼續走下去。這個樣子,顧飛飛真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偷東西的賊,不過她确實是在“偷”,偷看自己心上人的樣子。
等走到李隆基住的地方,她愈發小心了,除了緊緊擋着燭光之外,她每走一步都更加小心,生怕弄出一點動靜驚動了這屋中的人。從門口到李隆基床榻這段短短的距離,她覺得比之前剛剛走過的那段路還長許多。
來到李隆基身邊,見他睡得很沉,大約是喝了許多酒的緣故,不過這正合她的心意。顧飛飛小心翼翼地坐到李隆基身旁,此時雖沒有看見他的臉,但顧飛飛已經心慌不已,手中的燭臺都幾乎沒有抓穩。
她試着将燭臺靠近李隆基的臉,但發現自己離的距離有些遠了,只好往前挪了挪,方才看清了他臉。見他雙目緊閉,呼吸均勻,顯然自己的燭光沒有打擾到他。
顧飛飛此刻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什麽都聽不到,見他在燭光下英氣十足的臉,只覺得自己臉頰一下就燙了起來。貪看着眼前這個人,忘記了他現代青澀時的模樣,也忘記他是自己熟悉的歷史人物,而他不過是自己心裏念念之人。
想起他睡覺之前,因心中煩惱之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地情景,替他難過之餘,竟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出,要觸碰他的臉。
幸虧及時想起自己這麽做會弄醒他,手懸到半空慌忙收回,暗自罵自己耍流氓。看到燭臺裏的蠟燭幾乎快燒完了,心想若蠟燭滅了,自己摸黑出去一定會弄出響動。于是小心翼翼地從床榻上起來,蹑手蹑腳地離開了李隆基那裏。
等躺回到床上,顧飛飛聽自己的心跳聲聽得愈發清晰,想到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