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三）
隔日，姚元之下朝獨自觐見李旦。姚元之對李旦說道：“近日多有不利于東宮之流言，想必陛下已知。”
李旦為此深感苦惱，嘆氣道：“此事朕知曉，且已竭力平息流言，奈何還是難禁。”
姚元之道：“陛下仁明，這流言之源陛下自然清楚。臣以為，若這流言之源不去，那此流言定是禁不了的。”
李旦自然知道姚元之所指的是太平公主。想到最近妹妹所做之事，确實令他心寒。他本意只是希望妹妹和三子能和睦相處，哪怕妹妹插手諸多朝堂之事，他也不會反對，只是三子畢竟有大功，他豈能無過廢儲？更何況當初立李隆基為太子時，妹妹也沒出言反駁，如今卻要以“三子非長嫡”為借口，廢掉李隆基這個太子，李旦豈能接受她這般出爾反爾的行徑。
于是問姚元之道：“那姚公可有何妙策？”
姚元之道：“宋王乃是陛下元子，豳王是高宗長孫，太平公主難免會利用這兩人的身份，對東宮構成威脅。臣懇請陛下，将宋王與豳王徙出長安，太平公主與武攸暨安置于東都洛陽，而後罷岐、薛二王左、右羽林将軍之位，命二王擔任太子衛隊，以護東宮平安。”
李旦聽姚元之建議将太平公主遷到東都洛陽那麽遠的地方，難免有些不忍，對姚元之說道：“朕之兄弟姊妹，如今只剩太平一人，若将她遷到東都，相見不便，不如遷到蒲州如何？”
姚元之聽李旦提議将太平公主遷到蒲州，便知自己所提之事李旦已經應允，心想着只要太平公主遠離長安，她便不能再興風作浪危及李隆基的地位，于是垂首道：“陛下若惜手足之情，不忍胞妹遠離，将太平公主安置蒲州亦可。”
見姚元之沒有反對，李旦也是松了一口氣。姚元之在朝中頗有地位，若他反對此事，那李旦這個帝王，也不是能一意孤行的。
李旦又道：“姚公，你且先去，此事我需得與旁人再商議一番。”
姚元之又擔憂夜長夢多，萬一蕭至忠等人再在李旦面前說些什麽，恐怕李旦又會改了主意。
于是突然跪在李旦面前，伏首道：“臣望陛下早做決斷，否則東宮不安，社稷不穩。大唐好不容易有今日之安穩，臣等不願再見宮廷動蕩，殃及社稷。”
姚元之這般陳述，李旦不禁為之所動，急忙扶起他道：“姚公此意我已知，此事幾日之後便有定論，望姚公耐心等候。”
李旦這話方才使姚元之安心一些，于是再次謝恩，這才離去。
姚元之離去之後，沒過多久宋璟亦來觐見，除了提出姚元之所提之事外，又建議将溫王李重茂[1]徙出長安，禀明此意亦是為了穩定東宮。
對于将溫王徙出長安一事，李旦倒沒有太多猶豫，并早有此打算。畢竟有李重福的前車之鑒，加之自己這個皇帝實際上是從李重茂那裏“奪”過來的，李重茂此刻尚還沒有實力，難保以後不會有別的心思。李旦經歷多少宮廷鬥争，自知深情厚誼難抵權力之欲，為免後患，唯有将李重茂徙出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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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提出此建議之後，李旦很快作出決定，下制旨改封李重茂為襄王，并遷往集州。
太平公主安排在李旦身邊的人，将姚元之與宋璟觐見李旦之事告知了太平公主。聽到姚元之竟然勸李旦讓自己離開長安城，自然氣憤不已，恨不得立刻扇姚元之幾個耳光。
薛崇簡聽聞自己的母親，竟然親自跑到光範門那裏攔截宰相，并勸宰相廢掉自己表兄的太子之位，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坐視不理，一定要勸阻母親。但他運氣不佳，正趕上太平公主為姚元之一事發怒。
薛崇簡一見自己的母親，便出言勸道：“阿娘，你怎麽能做出攔宰相……”
太平公主久未見自己的兒子，本來還消了一些怒氣，哪知薛崇簡一進來卻說了這麽一句話，當即怒不可遏，照着薛崇簡的臉，一巴掌扇了下去。
“畜生！你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嗎？”太平公主厲聲呵斥道。
薛崇簡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太平公主一耳光打得幾乎沒有立住，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唯覺得自己一側的臉頰火辣辣地疼。
太平公主極少出手打薛崇簡，如今見薛崇簡用手捂着臉的一邊，垂頭不語，眼中似有怨有怒亦有委屈，太平公主見此反倒有些心疼，但還是十分強硬地問他道：“你來我府中難道只是為了數落我嗎？”
薛崇簡将手從臉頰處放下，擡首道：“兒怎敢數落母親？兒只不過希望母親及時收手，勿要再為難表兄。”
太平公主冷笑道：“為難？你知不知道你表兄指使姚元之慫恿你舅舅，打算将我遷出長安？”說完便要出去。
薛崇簡得知姚元之竟然打算讓自己的母親遷離長安，雖有意外，見太平公主欲要離開，慌忙中攔住了母親，問道：“阿娘要去何處？”
太平公主瞪了他一眼，怒聲道：“難道我就這麽坐以待斃嗎？我要進宮去見你舅舅，李隆基想讓我遷出長安，沒門兒！”
見母親又要走，薛崇簡只得扯住她的衣袖道：“母親萬萬不可去找舅舅！”
太平公主用力甩開薛崇簡，呵斥他道：“你娘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管了！”
“母親請想想，舅父作為一國之君雖感念母親相助之恩，可畢竟天下哪個帝王願意萬事聽從旁人之意。既然是姚閣老所提，母親還是找平日裏關系不錯的宰相來阻止此事。母親親自出面，反倒會令舅舅心中不快。”薛崇簡懇切地說道。
聽兒子說的這番話還有幾分道理，想自己若不是親自去攔宰相的話，估計李隆基也不會授意姚元之出這樣一勞永逸的解決之策。又想起姚元之觐見一事，本就是極秘密的，自己匆匆去見李旦，反倒暴露自己在李旦身邊安插人之事。細思之下，多虧自己兒子攔住了自己，否則李旦肯定要和自己生了嫌隙。
于是頗感慶幸地對薛崇簡說道：“難為你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可惜你卻不肯助我。”
薛崇簡見自己說服了母親，本來挺高興的，哪知母親卻為他不肯助她而惋惜，不禁将自己肺腑之言告知母親：“阿娘，不是我不肯助你，我只是希望表兄和阿娘兩人皆平安無事。”
太平公主本打算今日說服自己這個最有出息兒子，來助自己對付李隆基，哪知薛崇簡卻說了那樣的話，自知說服他無望，心裏對薛崇簡很是不滿。看了一眼他道：“若要我和你表兄平安無事，你就該去勸說那李三郎，讓他放棄這個太子，這樣大家就都平安無事了。”
“阿娘，這太子之位是表兄冒着天大的風險才得到的，當日若無表兄冒險去誅殺韋庶人，怎會有阿娘今日之富貴……”
“夠了！你成心來給我添堵的是不是？”太平公主打斷薛崇簡，指着自己的兒子道：“告訴你，沒有他李隆基，我照樣能将韋庶人除掉。但凡與我作對之人，我絕對不會輕饒！”
太平公主氣勢淩厲，薛崇簡一時不敢再說什麽，剛剛挨自己母親一巴掌的地方，還疼得厲害。
太平公主看薛崇簡越看越生氣，嫌他呆在這裏礙眼，于是對他說道：“你快離了此地吧，我看見你就煩！”
薛崇簡見母親生氣，雖心中委屈，但還是遵從母意，默默朝母親一拜，離她而去。
薛崇簡離去之後，太平公主将窦懷貞等人叫到府中，告知他們，若李旦找他們商議姚元之所提之事，他們竭力反對便是。
窦懷貞等人沒料到姚元之竟然提出将太平公主遷出長安，他們自知若太平公主這棵大樹出了事，他們這些靠樹乘陰之人也絕對沒有好處。太平公主話一說完，衆人皆表示将竭力勸阻李旦。
注釋：1.李重茂：唐中宗李顯幼子，李顯駕崩之後，曾被韋後立為傀儡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