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二）
接連幾次徒勞無功，太平公主不得不深思其中的緣故。她發現每次自己對李隆基發難，均有人力挺他，無論是韋安石、李成器還有張說等等，都是在關鍵時刻替李隆基說了話，不得不承認李隆基收買人心很有一套。
她早就聽聞李隆基禮賢下士，深得人心，太平公主之前并未放在心上。心想縱使李隆基再怎麽優待大臣，也比不上自己真金白銀的拉攏。如今看來，這朝中确有不少不為財物私利所動的大臣。
這些拿金銀難以收買的大臣，太平公主固然敬佩其德行，但不得不說，這些人對李隆基的堅定支持，給她廢太子造成了極大的阻力。但她急于廢太子，不願多等候，幾番考慮之下，太平公主決定親自去找那些朝臣，勸他們上表廢掉李隆基。想必自己親自勸說外加脅迫，定能達到目的。
拿定主意之後，太平公主驅車來到光範門前，等着衆宰相出來，攔住并讓他們廢太子。
姚元之、宋璟等人退朝之後，願見光範門前停着一輛車，車上錦緞圍覆，華彩隆重，在日光之下，絢麗奪目，四周又有不少豐腴的侍女，還有魁梧的侍衛圍着。
衆宰相正想能乘這樣華貴車，擁有這樣大的排場的來者到底是什麽人物時，卻看到一位遍身绫羅，珠圍翠繞的貴婦，扶着侍女的手從車上緩緩而下。
宋璟見那貴婦是太平公主，自覺不妙，看了一眼身旁的姚元之，見姚元之神色也果然與剛才略有不同。
太平公主從車上下來，對諸位宰相道：“諸公且略駐，太平有事要與諸公商議。”
衆宰相平日多畏太平公主的權勢，見她親自來此，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公主來此，不知有何事要與我等商議？”宋璟卻是無懼，直接詢問太平公主的來意。
太平公主笑道：“最近長安城裏對太子頗有非議，說太子非長子，立為太子于禮不合。這非議多了，對陛下多有不利，諸公出于忠心也該上表廢掉太子。”
太平公主此言一出，許多宰相都面面相觑，不知該怎麽接應太平公主這突如其來之言。
宋璟聽太平公主要他們上表廢太子，不禁義憤填膺，當面駁斥太平公主道：“太子有大功于社稷，乃真宗廟之主，公主為何會有此議？”
太平公主沒料到宋璟竟然敢當面駁斥她，雖是滿腔怒火，但考慮到若自己呵斥宋璟，恐會壞了事，反而讓其他宰相支持了李隆基。
于是按下自己心中怒氣，笑道：“宋公，我有此言不過是為了平息流言，以安陛下，朝堂對此議論紛紛，我豈能坐視不理？”
這時窦懷貞也在一旁幫腔道：“公主所言極是，太子本是陛下庶三子，雖有大功于社稷，但畢竟不合禮法。若有了這先例，以後大凡有功于大唐社稷者，皆可為諸君，那豈不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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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欲反駁，卻被姚元之搶了先，道：“公主，廢立太子乃是大事，我等衆臣還需詳細商議。”
姚元之此話一出，宋璟大感意外，但他自知姚元之秉性，知他絕不可能棄太子而轉投太平公主，他有此言論定有其道理。
姚元之此言自然合了太平公主的心意，太平公主知他是李隆基的堅定支持者，如今連他都說了這樣的話，可見自己這一趟沒有白跑。雖然剛剛宋璟之言令她頗為不快，但此刻諸多憤怒皆因姚元之之言煙消雲散。于是高興地說道：“那就麻煩諸公了。”
說完滿心歡喜地乘車離去，衆宰相目送太平公主的車離開，方才行動。
窦懷貞沒料到姚元之會說那麽一句話，心裏還擔憂，若他投靠太平公主，依自己的資歷恐怕要排在姚元之後面，不禁酸了他一句：“姚公的心思真是難測，之前還說太子仁明，乃社稷難得英主，今日竟然有此之言，着實令人費解。”
姚元之看了窦懷貞一眼，道：“我有何言？我不過是說要詳細商議此事罷了。”說完，和宋璟一起離去。
蕭至忠覺得太平公主此次親自找宰相商議廢太子之事，恐怕會适得其反。依姚、宋二人的性格，他們恐怕不但不會同意，反而會讓他們有危機感，出謀力保李隆基。又聽見姚元之剛剛對窦懷貞說的話，心裏更加确信無疑，只是不知姚、宋二人要有何對策。
見窦懷貞不滿地站在那裏，朝着姚元之離去的方向罵道：“姚元之！你得意什麽？”
蕭至忠走了過去，對他說道：“你難道沒聽出姚閣老話中之意？”
窦懷貞正在氣憤當中，聽蕭至忠這麽一說，也開始回想姚元之剛剛說過的話，大感太平公主上當，要蕭至忠與自己去太平公主那裏提醒她，卻被蕭至忠攔住。
“此刻去找公主，恐怕只會落得埋怨，埋怨你我二人為何不提醒她。”蕭至忠道。
“那怎麽辦，難道讓那姚元之白白欺騙公主嗎？”窦懷貞道。
蕭至忠道：“此刻我等最好順其自然，姚閣老向來奸詐，不如先靜觀其變。”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埋怨太平公主貿然去攔宰相勸廢太子之舉，着實魯莽得很，只怕最後不光達不到目的，反而會令李旦反感。他深知此言絕不能對旁人說，只是自己心裏清楚罷了。
姚元之将宋璟叫至自己府中，提起剛剛太平公主乘車攔住他們衆宰相，勸廢太子一事，兩人皆替李隆基感到危機重重。
姚元之道：“如今太平公主親自讓我等勸谏陛下廢太子，可見太平公主已經急不可待，你我二人深受殿下之恩，若任由太平公主為難殿下而無所作為，實乃有違本心。今日你我方得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替殿下解除這憂患。”
宋璟點頭道：“确實如此，不知姚閣老有何打算？”
姚元之背手思慮片刻道：“若真要解除太平公主對太子殿下的威脅，最好的辦法莫過于讓太平公主離開長安。”
“若是讓太平公主離開長安，那陛下會同意嗎？”宋璟反問道。
姚元之道：“無論陛下同意不同意，咱們都該這樣勸谏陛下。不光要讓太平公主離開長安，豳王、宋王這兩位親王也應該離開，方才是長久之計。”
姚元之說完之後，宋璟稱贊道：“姚閣老果然思慮周全。”
兩人又仔細讨論了許久，方才定下上表的內容。
太平公主在光範門前攔阻宰相之事，很快就傳到李旦的耳朵裏。李旦知道太平公主處心積慮要廢太子，但不曾料到自己妹妹竟然做出如此出格之事，雖然他不願追究，可如此行事到底還是令他心生不滿。加上李隆基一直表現無過，心意也就慢慢傾向了自己的兒子。
太平公主攔宰相的事情，自然也瞞不過李隆基。他還沒表示什麽，高力士得知之後，便勸他要有所行動。
李隆基得知此事，自然倍感不安。可一想到自己上表請辭太子，父親李旦卻訓斥他一番的情形，他估計李旦并無廢儲之意。加上朝中自己有不少支持者，太平公主要廢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最壞的結果已經發生，那也不過是大哥李成器代替自己當了太子，自己支持大哥也是可行的。另外，他深知父親十分感念太平公主，若自己真做了什麽不利太平公主的事情，恐怕反而會令李旦反感。所以，任憑高力士如何勸他，他都堅決無動于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