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太平多計廢太子(七)
李成器去東宮,一見李隆基便說自己有要緊的事情要與他說。李隆基知自己的大哥一向閑雲野鶴慣了,今日突然一本正經地說有事情找他,還以為是和他開玩笑。
于是笑着問他道:“大哥可是在樂譜上碰到什麽難題,需要我這個弟弟幫忙?”
李成器卻沒有心思和他閑扯,坐在他旁邊道:“今日姑母來我府中,和我說……”
李隆基聽自己大哥提到太平公主,急忙左右看了一眼,幹咳了幾聲,示意他趕快停下來。
李成器卻并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說道:“姑母和我說,她要我取代你當太子,我自然不會同意。我來此就是特意告知三弟你的,你要多加小心。”
李隆基伏在案上大咳也沒能阻止自己的兄長,高力士見李隆基咳得這般厲害,不禁拍了拍他的後背,詫異道:“殿下這是怎麽了,突然咳得這麽厲害?”
李隆基從案上起來,擺了擺手道:“我沒事兒。”又問李成器道:“大哥,咱們姑母一年到頭去你那裏的次數也沒多少,不會是你太想念姑母,所以才胡亂說出這些來了吧。”說完,又使眼色讓李成器順着自己的意思接話。
李成器卻淡定地搖了搖頭,道:“姑母剛剛确實去我那裏了,不信你可以問我身邊的侍衛。”
李隆基卻是愈發着急,害怕李成器再說什麽,便道:“大哥今日神志有些不清了,我送宋王回去,只高力士一人陪我便可。”
李成器知道李隆基擔憂自己來此被太平公主的眼線告密,進而對自己不利。可他偏是要讓太平公主明白,他們兄弟一心,她挑撥是無用的。
果然在路上,李隆基就埋怨他道:“大哥你也太笨了,剛才我那樣使眼色,你也不知停下來,你又不是不知東宮姑母的眼線衆多。”
李成器笑道:“我哪能不知你的用意,可你卻不明白我的用意。”
“大哥你的用意?”李隆基詫異道。
李成器邊慢步行走邊搖頭說道:“你那麽個伶俐人,哪能不知我的用心。我是故意讓姑母知道的,這樣她便不會再在我身上費功夫了。”
李隆基嘆氣道:“大哥,你又何必去惹姑母呢?你不去理她便是,為何又到東宮專門告知我呢?”
李成器停下來,看着自己的弟弟,然後将手搭在李隆基的肩上道:“當初我堅決推讓太子之位,自己雖落得清閑自在,卻反倒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上,如今想來我這麽做未免有些自私。現在姑母對你步步緊逼,父親又不願轄制她,我若再不助你,令你孤立無援,那我還算是你親大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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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器的一番話說完,李隆基不禁淚水盈眶,欲跪在自己兄長面前磕頭道謝,卻被李成器持臂扶住。
李成器道:“三弟,你我兄弟本就應風雨同舟,同甘共苦,再多言謝可就見外了。如今我心裏的話都已說出,你快回去吧。”
說完,李成器領着自己的仆從轉身離去。李隆基目送大哥離開,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方才打算回去。突然見高力士紅了眼睛,于是打趣他道:“我這還沒流淚呢,怎麽你先哭上了。”
高力士忙笑道:“我這是替殿下高興的,高興殿下有這麽一個好兄長支持,還怕過不了眼前這難關?”
李隆基點頭道:“那自然,若我有一日脫離這險境,應厚待大哥以報此恩。”說完自感胸中充滿暖意。
李成器去東宮告知李隆基太平公主欲拉攏他的消息,很快就被太平公主知道了。太平公主正為李成器拒絕與她合作而氣憤,如今聽到李成器竟然自己跑到東宮告知李隆基,便如火上澆油一般,一怒之下将自己住處的東西砸了不少。
正好薛崇訓來找自己母親,卻被繼父武攸暨攔住:“你阿娘正在氣頭上,你最好還是等她火氣過了再去見罷。”
薛崇訓聽自己的母親正發脾氣,心裏不禁疑惑起來,見繼父攔着自己,知道母親這回肯定氣大發了。于是問繼父道:“母親何故發怒?又是李隆基之故?”
武攸暨搖頭道:“此次還真與太子無關。”說完又将太平公主去宋王府拉攏李成器反被拒,後李成器去東宮告密一事說與薛崇訓聽。
薛崇訓聽罷,亦是氣道:“這個李成器平日一副逍遙自在的樣子,沒想到心眼兒這麽壞!”又看着繼父武攸暨指責他道:“父親,你看母親生氣好歹也該勸勸才是,在這裏充耳不聞像什麽回事?你不知道你們武家若想翻身,還得靠我母親!”
武攸暨聽繼子指責自己,自然要為自己辯解道:“我勸解若有用便去勸了。再者,我也從來不在意武家翻不翻身,只要我能過自己的安穩日子便是。”
薛崇訓平日不太瞧得起自己的繼父,見他連為自己家族争榮的心都沒有,愈發小視他。遂沒有聽他的勸告,仍往太平公主那兒去。
武攸暨見薛崇訓不聽勸,搖頭嘆息了一回再不理他,自去找事兒解悶兒。
薛崇訓剛走到母親的屋外,就聽到間斷摔東西的聲音,正要推門而入,這回被門外太平公主的侍女攔下了道:“公主正在生氣,此時還是不要見公主的好。”
薛崇訓聽那摔東西的聲音,自己心裏也有些害怕,不敢在進屋,只得在屋外徘徊。聽到屋裏沒有響動,便小心翼翼地推了門。
剛邁入一只腳,就聽到母親太平公主的怒喝:“狗奴!你是聾了嗎?讓你們都出去難道沒聽到嗎?”
薛崇訓被自己母親這麽冷不防地怒喝了一聲,吓了一大跳,忙笑着說道:“母親,是我。”
太平公主聽出是薛崇訓的聲音,這才消了怒氣道:“崇訓,你怎麽來了?”
薛崇訓小心翼翼地繞過那地上的狼藉,将榻上被太平公主扯下來的帷幔挪到一旁,自坐在太平公主的身邊,說道:“母親何故發怒兒子已經知道了,但拿東西出氣也不是個事兒……”
說到這裏,見太平公主瞪着他,忙改口道:“我知道母親不稀罕東西,只是那滿地的碎瓷渣子不小心傷到了母親的,那就不值得了。得我找個機會,命人把那李成器收拾了,好給母親出氣。”
薛崇訓以為自己這麽一說,太平公主定會高興,哪料太平公主突然從榻上站起來,指着他罵道:“無知的莽夫!難道你就只會這一招嗎?李成器不配合就殺了他,然後若李成義不配合也殺了他,對嗎?哼,這麽殺下去,李隆基不是長子最後也變成了長子。”
薛崇訓看了母親,低頭道:“不然那怎麽辦呢?”
太平公主重新坐回到榻上,沉思道:“李成器暫時先別動,留着他有用。看來我确實是低估了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了。”說完冷笑了一聲:“先前我總認為皇家最是冷血,手足相殘屢見不鮮,這李隆基兄弟倒真是一個異類。”
又看了一眼薛崇訓道:“難為你為我着想,只是此事并不簡單,得從長計議。若崇簡能與我一心就好了,他平日最是個主意多的人。”
薛崇訓聽母親提起弟弟,心裏也不痛快,道:“誰知弟弟是怎麽想的,母親不讓他去東宮,他便不來母親這裏。”
“行了!我好不容易好些,你再提那些令我傷心之事,我便不饒你了。”太平公主不耐煩地說道。
薛崇訓聽罷只能不再說話。
李成器去了東宮之後,顧飛飛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太平公主為什麽來突然找李成器?太平公主和李隆基不和,這點是她來唐朝之前就了解的。但李成器又會怎樣?她可一點都不知道了,畢竟李成器不是什麽歷史名人。
這個問題其實也不難想通,畢竟李成器是李旦長子,是原先法定的太子人選,太平公主有當女皇的想法,首先就得幹掉最大的對手——李隆基。政治鬥争向來不是孤身一人奮鬥,而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對敵,李成器十有八九是被太平公主拉攏對付李隆基去了。
顧飛飛越想越害怕,先不管李成器的态度如何,想着李隆基是這場政治鬥争的最終勝利者,李成器無論如何都不能與李隆基為敵。顧飛飛雖對李成器沒想法,但她絕不想見李成器死在李隆基的手裏。
打聽到李成器已經從東宮回來,顧飛飛便按捺不住去找李成器了。
李成器見顧飛飛來尋自己,以為她是來找自己學笛子的。便将随身攜帶的玉笛從身上取下,笑着對她說道:“你倒是很好學,我剛回來你就過來了。”
看這樣子李成器是誤會自己來此的目的了,可是一見到李成器顧飛飛便開始犯難,心想着自己該怎麽和李成器說呢?說你弟弟是終極boss,你可別和他作對。那麽說李成器非把自己當神經病不可。要麽說,你們是親兄弟,千萬別掐起來。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歷史上為奪皇位,親兄弟掐起來的比比皆是。
見顧飛飛呆呆地站在那裏,李成器不禁問道:“玉娘,你怎麽了?”
聽到李成器問自己,顧飛飛也急了,心想:“算了,跟他直接說吧。”
“我來找宋王也沒別的事情,就是想說太子殿下畢竟是宋王的弟弟,關鍵時刻還是自家兄弟靠譜。”
說完,見李成器詫異的模樣,顧飛飛更急了,坐在他旁邊道:“太子殿下雄才大略,跟着他肯定沒錯,宋王千萬可別一時糊塗,和自己弟弟不和。”
李成器見她着急的模樣竟比平日可愛十分,不禁笑問道:“我知道你心裏有三弟,可是你這般着急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三弟?”
“當然為了是宋王你啊!”顧飛飛想都不想地說道,說完心裏還嘀咕,這等性命攸關的大事,他竟然還能笑出來。
李成器聽她脫口而出是為了自己,心裏十分高興,看着顧飛飛說道:“你放心,我定不會與自己兄弟為敵。你能這般為我考慮,也不枉我對你的心意了。”
聽李成器這麽說,顧飛飛長出一口氣,但仍然不放心,再次叮囑道:“望宋王切記!切記!”
李成器這回什麽都沒有說,臉上挂着平日那充滿暖意的笑容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