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行令無端惹禍事(六)
由于顧飛飛嫌大堂不太暖和,一般不讓小月跟着,說能少冷一個就一個,沒必要冷兩個。這會兒小月一個人在燈下繡花,突然見金三娘的丫鬟攙扶着釵斜環落、頭發散亂的顧飛飛進來。
小月走近一瞧,見顧飛飛臉色比平時更白,鬓角滲出一絲鮮血如被胭脂劃了一道,身上還隐隐有些酒氣。
小月放下手中的針線,大驚道:“我的娘喲,這是怎麽了?”
金三娘的丫鬟沒說什麽,而是将顧飛飛交給小月說道:“好好照看你家娘子吧。”說完就出了門。
小月忙扶顧飛飛坐到榻上,又找了一條絲帕蘸了些熱水給她擦拭傷口。
顧飛飛見回到了自己屋子,這才長出一口氣說:“我可是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小月忙将絲帕從顧飛飛的鬓角處移開,問道:“娘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顧飛飛只能将剛才的遭遇和小月說了一遍,又相當疑惑地問道:“那個韋灌也不知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你們這兒的人脾氣多不好,總是無緣無故發怒,我不過說了句詩就發起飙來。”
小月一聽顧飛飛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不禁又急了起來:“娘子最近好不容易說話正常些,怎麽挨了這一酒杯又和以前一樣了?我哪裏知道那牲口為啥發脾氣?”說完,又拿起梳子給顧飛飛梳頭發,因為時辰不早,小月将她的辮子解開,假發移去,準備休息。
顧飛飛原本又是恐懼又是疑惑又委屈,還有不少氣憤,聽小月罵韋灌是“牲口”,憑多生出幾分感動,心想:“小月這丫頭也不枉我平日對她好。”
小月正幫顧飛飛梳頭發,聽到有人敲門,便放下梳子去開門。門一開,除了迎面一股冷氣外,還有兩人掀簾而入。顧飛飛起身一看,原來是許柔安和薛崇簡。
許柔安一見顧飛飛,忙過去瞧她的鬓角,見傷口不是很嚴重便放下心來。然後拉着她的手說:“剛才可真把我吓壞了,若是那韋灌發起狂來失手殺了你,到時也不過是賠錢了事,卻白白賠了你一條性命……”說完又咳嗽了幾聲。
聽許柔安這麽說,薛崇簡便不高興起來,說道:“當我是死人嗎?難道會任由他胡來嗎?”
顧飛飛忙向兩人道謝,感謝兩人相救之恩。見顧飛飛如此,小月跟着道謝起來。
謝過之後,顧飛飛又不太好意思地對薛崇簡說:“這下可真讓你看笑話了。”
薛崇簡冷笑着說:“這事兒我可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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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柔安不解,忙問這是怎麽一回事,顧飛飛便将行令前她與薛崇簡的對話說出來。
許柔安嗔怪她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拿自己取笑。”又轉身對薛崇簡說:“玉娘要休息了,薛郎先回我屋子裏去吧。我有幾句話和玉娘說完之後再走。”
薛崇簡聽了之後,覺得許柔安說的有道理,就離開了屋子。
見薛崇簡離開之後,顧飛飛向許柔安說出自己心裏的疑惑。這恰好亦是許柔安要向顧飛飛交代的。
她與顧飛飛坐在榻上,悄聲說道:“你不知這事的複雜,因你說則天皇後是千古唯一女皇,卻不知韋皇後亦圖謀帝位,她周圍的人都為此蠢蠢欲動,你的話怎不讓他們覺得氣憤。”
韋皇後想效仿武則天當皇帝,這顧飛飛知道。但她之前總以為宮廷鬥争和她這種風塵女子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如今自己卻無端因此出了事,實在讓她感到意外後怕。
正想和許柔安解釋自己的無辜時,卻見金三娘怒氣沖沖地推門而入。一見顧飛飛,指着她大罵道:“我平日叮囑你不可行令,今兒怎麽就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虧我還以為你素來是個聽話的小娘子!”
顧飛飛猛然想起,金三娘剛才在大堂說要扒掉自己的皮,見她過來找自己算賬,吓得急忙從榻上站起,連為自己解釋的話都忘記說了。
許柔安見此,亦站起來對金三娘和聲說道:“娘誤會玉娘了,原是那兩位客人要玉娘留下飲酒行令,我見那兩位來頭不小,怕得罪他們惹了麻煩,所以才示意玉娘陪他們行令的。娘要是責罰,我才是第一個應被責罰的人。”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聽許柔安這麽說,金三娘臉上的怒色立刻煙消雲散,轉而笑着對許柔安說:“我的兒,你為咱們考慮是對的,今日之事也是怨不得咱們中的哪個,只是自認倒黴吧。”
又将手放在顧飛飛肩上說道:“玉娘,我如今有句話要囑咐于你,你可萬萬不能忘記。”
顧飛飛還是不敢在金三娘面前出聲,只是點頭答應。
金三娘接着說道:“來咱們這裏的多是顯貴,如今朝局不穩,一言不慎小命可就沒了。再者,不論何時都不該妄議政事,借古諷今也好,用異邦事影射也罷,只是半個字不許提當朝之事。”
顧飛飛心想,古人也知“莫談國事”,可惜自己在上學讀老舍的《茶館》時,哪裏會把這種話記在心裏?如今遭遇了,才覺得書上說得太不錯了。
“娘放心好了,我再也不會亂說一句。”顧飛飛低頭說道。
金三娘見顧飛飛如此,知道她是記住了,看了看她鬓上的傷口,問道:“可還痛嗎?我那裏有些藥粉給你,萬不可留了疤痕。”
見金三娘變了态度,顧飛飛才覺得輕松些,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哪裏就這麽容易留疤呢。”
“行啦,我呆會兒就讓人給你送來就是。”又對許柔安說:“天不早了,咱們娘倆回去吧。”
許柔安咳嗽了幾聲對顧飛飛說:“早點歇着吧。”說完跟着金三娘出去了。
兩人出去了有一段時間,金三娘的丫鬟送過來一個小銀盒,說是三娘給的藥粉。顧飛飛讓她轉達自己對三娘的謝意,小月拿出些銅錢給了那丫鬟,又把她送出屋子。
小月回屋之後,從銀盒裏傾出一些藥粉,沾水和成藥泥敷在顧飛飛的傷口上。顧飛飛頓時覺得傷口處冰涼刺痛,才意識到自己這次真傷得不算輕,估計那時太害怕根本沒有顧及到傷到的地方痛不痛。
小月幫顧飛飛敷了藥之後,又安頓她晚上睡覺萬不可壓到傷口。
“這個我自然明白,估計要不小心壓到了,就會疼醒了。”顧飛飛笑着說。
小月聽了之後,卻是鼻子一酸,道:“娘子什麽時候了還拿自己個兒開玩笑?你不知道我剛剛聽娘子說的話,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娘子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辦?”說完淚珠就止不住落了下來。
顧飛飛本來覺得沒什麽,見小月流了淚,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流出眼淚,說道:“好小月,我豈是那麽容易有三長兩短的?”心想着自己可是穿越過來的現代人,書上哪個穿越的不都是帶挂的嗎?
看顧飛飛如此,小月忙抹了一把眼淚說:“我去給娘子你鋪床去,早點休息吧。”說完,起身去了放被褥的櫃子那邊。
這一晚,顧飛飛注定又要難以入睡了。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直到現在仍心有餘悸。若是自己在現代遭遇這委屈,一定會在父母面前大哭一場,父母也定會為自己出頭,看來人到了這般境況才知道父母的好。
又淚中帶笑地想,若父母知道自己在唐朝的青樓裏,肯定會把自己的皮扒了。又估摸自己在現代已是個下落不明的人物,父母怕是找自己都找瘋了,只要自己能再回去,父母才不管她都經歷了什麽呢。
想到這些,顧飛飛長嘆一口氣,心裏一個聲音不斷告誡她不許想這些難過的事情。又想起薛崇簡和許柔安幫自己解圍、金三娘給自己送藥、小月為自己擔心這些溫暖的事情,又覺得其實穿越來唐朝也沒那麽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