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行令無端惹禍事（四）
薛崇簡提到的平陽昭公主，除了顧飛飛這個不太了解唐史的人之外，餘者無不肅然起敬。
薛崇簡将自己所要作詩之人說出之後，便誦道：“末世群雄争起事，巾帼豈肯遜英豪。”（意思是：末世之中，群雄争相起事，反抗前朝暴政。巾帼英雄哪裏肯遜色于衆豪傑，無所作為呢？）
韋捷略思考了一下，接道：“山河未并身先死[1]，還奏軍歌佩戰刀。”（意思是：平陽昭公主未能見到山河統一便戰死沙場，屍身回歸下葬時，軍歌奏響，身上佩着生前用過的戰刀。）
韋捷接完詩之後，許柔安凝色說道：“公主領兵浴血沙場，乃女中豪傑也。軍禮入葬，更是亘古未有，為我大唐之榮。”
顧飛飛聽了卻是一頭霧水，心裏還暗自慶幸沒有接到這個她一點兒都不熟悉的人物。
許柔安又說道：“如今咱們為兩位巾帼英雄作了詩，風格卻大不相同，但各詩又極貼所述之人。可見這天下女子，有美色留名也好，有才名傳世也罷，總是各有特點，無一可替代。”
許柔安說完之後，韋捷便說道：“剛才兄長為一位頗有才名的女子作了兩句詩，我如今也想到另一位有才氣女子。”
于是，将詩句說出：“居胡十二載，歸漢與兒別。”（意思是：蔡文姬在胡地居住了有十二年，如今回到中原故地，不得不與自己的孩子分別。）後又說出自己所述的人物是蔡文姬。
韋灌聽後，也是略思考了一下，就接出了下一句：“舊屋非新貌，屋前雪尚潔。”（意思是：以前的舊房子早已經沒了自己離開時嶄新的樣子，只有屋前雪還像從前那樣潔白。）
許柔安道：“文姬才華出衆，平生遭際實在坎坷。被擄胡地十二載，一朝回到中原卻又與親子分別。可見世間之事自古難全。”
韋捷又道：“提到文姬歸漢，我不禁想到了昭君出塞。不過王嫱一入塞北終不還，連墳冢都遠離故土。”
接着便把自己為昭君所作之詩，讀了出來：“回望漢宮身漸遠，苦寒風厲裹皮裘。”（意思是：昭君回望漢宮，漸行漸遠。進入胡地，天氣變得寒冷難耐，風厲如刀割，不得不穿上皮裘來抵禦。）
顧飛飛原本已經為昭君想好了兩句詩，如今見韋灌出了上句，自己只能極不情願地放棄。苦思下句之外，還得努力想自己應該為哪位佳人出句。
想着四大美女中，只有三人出現在這個時代之前，如今說了兩人，自己只能為剩下的貂蟬作詩。
不過說什麽也得把韋灌的詩先接了，此時她接詩句已經覺得毫無困難，沒花費多少功夫就有了下句：“姿顏流落終無悔，唯願邊城戰事休。”（意思是：昭君自覺得自己傾城絕代的容貌流落塞外，也沒什麽可後悔的，只是希望邊城從此不再有戰事。）
許柔安贊道：“韋都尉與玉娘共作之詩別有新意，想前人有關明妃的詩作，多離不開‘毛延壽’、‘青冢’等詞。更有甚者，以為明妃和親不過是為了報複畫師毛延壽索賄，未免将明妃看得太小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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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點頭稱是，又督促顧飛飛出詩句。顧飛飛此刻思路敏捷，不用多想便出了詩句：“焚香挽帳影孤憐，人月同途總不圓。”（為了詩的完整，作者補出剩下部分：未有司徒[2]離董呂，紅顏終老可身全？全詩意思是：貂蟬焚了香挽起了簾帳，形單影只，孤獨可憐。她感嘆人的命運和天上的月亮是如此地相同，總是無法時時圓滿。當初如果沒有王允用美人計離間了呂布和董卓，那麽貂蟬又是否能平安終老，全身而退呢？）
說完詩句，又将自己詩句所述的人物——貂蟬說出，不料其他人聽到貂蟬的名字，卻是一臉茫然。接句的薛崇簡更是直接問顧飛飛：“楊娘子是不是想不到人了，直接杜撰出一位女子來？”
顧飛飛也是急了，忙反駁道：“怎麽是我杜撰的呢？貂蟬難道不是三國時有名的美人？不是四大……”由于着急，差點把四大美女說出來。由于楊貴妃的原因，這個時代的唐朝人肯定不知道四大美女，這點顧飛飛是清楚的。
韋捷搖頭說道：“三國時的美人，北有甄宓，南有二喬，沒有聽說過什麽貂蟬。”
最後連許柔安也說道：“看來玉娘真是糊塗了，快罰酒吧。”
顧飛飛見連博聞強識的許柔安，都不知道貂蟬，只能認栽，遂端起案上酒杯，将裏面的酒一飲而盡。喝完之後，心裏暗罵《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這老頭真是的，沒事兒在書裏編出個什麽貂蟬，害得我罰酒。”
不過罰酒雖罰酒，顧飛飛也刷新了認知，估計貂蟬這位美女是只存在于書裏，至少這個時代的唐朝人是不知道的。
後又想到一人，心想這次的人物，唐朝人多半應該是知道的，于是将詩句說出：“鹿臺高建酒池流，嬌豔妖嬈醉玉樓。”（意思是：鹿臺高聳入雲，酒池波光潋滟，妖豔無比的妲己醉倒在玉樓中。）
當顧飛飛将妲己的名字說出之後，韋灌便頗為不快地質問她：“楊娘子為何以此妖姬為題？”
薛崇簡打趣她道：“楊娘子上次述了一個趙飛燕，這次又出了一個蘇妲己，均是魅惑帝王的女子，難不成楊娘子也想做那紅顏禍水？以娘子姿色，恐怕綽綽有餘，飛燕之輩遠不能及。”
顧飛飛聽了這話相當不痛快，她冷笑道：“燕國公太擡舉奴了，奴可沒那禍國殃民的本事。”
見顧飛飛生氣，薛崇簡自知造次，沒有再說什麽。
許柔安見此，也只能解釋道：“留名于世的女子本就不多，咱們作一首便少一人，如今也不必理會這些女子到底有什麽名聲了。”
薛崇簡自知唐突了顧飛飛，想着如何能解決誤會，于是說道：“人人都道妲己乃是殷商滅亡之由，如今我偏要替她翻案。”随後即将詩句說出：“縱使纣王輕美色[3]，殷商社稷豈無憂。”（意思是：就算纣王不貪戀妲己的美色，殷商的江山社稷難道就高枕無憂了嗎？）
說完韋捷便稱贊道：“燕國公此句為妲己翻案翻得好。”
薛崇簡笑着說：“韋都尉不必如此誇贊，如今我想了另一位名聲不太好的女子，還望都尉能為其重新正名。”說完将詩句念出：“入宮別故處，顏冷拒君恩。”（意思是：褒姒因入了王宮離開了自己的家鄉親人，因此整天冷冰冰地面對幽王，拒絕他的恩寵。）接着将褒姒的名字說出。
聽薛崇簡提起褒姒，顧飛飛不禁想到自己剛來唐朝時，許柔安曾借用褒姒的典故“誇贊”自己。雖然她至今也不知許柔安的用意，但聽薛崇簡說出“入宮別故處”，莫不感同身受，也十分理解褒姒為何不笑。
要替這些女子正名并非易事，韋捷深知其難，衆人也不由得替他擔憂起來。此次接句自然不像前幾次那樣順利，韋捷思索了半天，終于得了句子，便笑着說道：“我出這兩句也不知是否能為褒姒翻案，總之說出來是不該罰我的：淡笑非烽火，實嘲此舉昏。”（意思是：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終于贏得褒姒淡淡一笑，可褒姒笑卻不是因為烽火有趣，而是嘲笑幽王此舉昏聩。）
薛崇簡贊道：“韋都尉過謙了，此句确為褒姒正了名。可笑周幽王還不知褒姒為何而笑。”
許柔安接着說道：“縱觀史上不少人，竟将亡國之禍歸咎到一女子身上。豈不知世間萬物盛衰皆有定數，縱然無妲己、褒姒等人，難保不會有其它端由亡國。”
注釋： 1.山河未并身先死：引自杜甫的《屬相》“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兩句。
2.司徒：王允，貂蟬的義父。《三國演義》中用美人
計除掉了權臣董卓。
3.縱使纣王輕美色：引自《紅樓夢》林黛玉所作的《五美吟》裏明妃的詩句：“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畀畫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