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行令無端惹禍事(三)
聽了顧飛飛接的詩句,薛崇簡卻在一旁差點沒笑了出來。他心想顧飛飛果然沒騙他,她行令的水平确實很一般,這兩句詩不過是接上不受罰罷了,直白得和平常說話也差不多。
許柔安點評道:“玉娘這兩句措辭雖不太雅,但還算貼切。”
見自己得到肯定,顧飛飛的信心一下子起來了,于是說出了自己早想好的詩句:“絕境随君唱楚歌,淚含展袖舞淩波。”(意思是:虞姬在四面楚歌的絕境當中随着項羽唱起了楚歌,一邊唱歌一邊含淚展袖起舞。)後又說出自己所述的人物——虞姬。
顧飛飛自知出的詩句沒有什麽難度,薛崇簡不會對不上來。果然薛崇簡在她說出不久之後,就淡定地說出了兩句:“輕身飲劍紅顏碎,莫問虞姬奈若何[1]。”(意思是:虞姬輕輕拔出項羽身上的佩劍自刎而亡,項羽也不必再問虞姬“奈若何”了。)
薛崇簡剛說完,還沒等許柔安評論,韋捷便贊道:“燕國公詩句甚妙,一句‘莫問虞姬奈若何’讓人聞之不無動容。”
許柔安也點頭說道:“此詩将項羽與虞美人的生死別離之景,形容得極為貼切,算是詩中上品了。”
顧、薛兩人聽到許柔安給了這麽高的評價,不禁相互對視一眼,算是互相贊賞。顧飛飛信心因此也更加足了。
薛崇簡也不曾料到顧飛飛會有如此能力,和剛剛接的那句相比,如兩人所作一般,看來自己之前低估她了。
想着自己還得出句,薛崇簡接着說道:“當初楚漢相争,劉邦終勝項羽。項羽身邊的美人随其赴死,劉邦身邊的美人卻貌似能得善終……”
還沒等薛崇簡說完,韋灌便問道:“燕國公要說的可是呂後?”
薛崇簡搖頭說道:“非呂後,乃是呂後的死敵——戚姬。”
其他人聽到薛崇簡提起戚姬,都不免聯想起戚姬被制成“人彘”的慘狀,也不知他要為戚姬作怎樣的詩句。
薛崇簡将自己詩句說出:“戚姬長切切,舂米喚兒來。”(意思是:戚姬長悲切,一邊舂米一邊呼喚兒子來救自己。)
韋捷聽薛崇簡作出的前兩句,正想着自己該怎麽接下去,聯想到顧飛飛他們剛才共作的《虞姬》,便有了思路。
于是說道:“此慕虞兮去,多悲伴漢哀。”(意思是:此刻戚姬多麽羨慕虞姬能與項羽共同赴死,而為自己留在漢王劉邦身邊而感到悲哀。)
許柔安笑道:“韋都謂此句巧妙,竟将前詩所作的人物引到詩句當中。想戚姬若知自己落得那樣結果,恐怕是會羨慕虞姬與項羽生死相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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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聽她這麽說,都點頭稱是。韋捷又說道:“戚姬如此,倒也是自作自受,若她無心挑戰呂後,未必不能平安終老。”接着将自己所作的詩句念了出來:“秦女柔儀兼窈窕,新容素手采春桑。”(意思是:秦羅敷柔順且美麗,打扮好面貌一新地去采摘桑葉。)
韋捷說出自己所作的人物——羅敷之後,韋灌便立刻反駁道:“現實未有之人,怎可算數?”
許柔安忙解釋道:“但凡是留名于世的女子,不論是否存在皆可為題。”
許柔安這麽說,韋灌也不便再計較,轉而思慮該怎樣接句,這次不一會兒就有了:“使君勒馬求同去,只贊夫君耀殿堂。”(意思是:使君勒馬停下,問羅敷能不能和她一起回去。羅敷沒有回答他,只是誇耀自己的夫君在殿堂朝臣中如何榮耀。)
韋灌剛說完,韋捷便指着他說道:“你這句可重‘君’字了,該罰!該罰!”
許柔安卻替韋灌辯解道:“此處重字也是不得已,‘使君’兩字是改不得的,‘夫君’倒是可以改成‘家夫’,不過到底意思不及前者。”又說道:“重字并非是作詩的大忌,韋相公此句應過關。”
見許柔安替自己說話,韋灌看了一眼韋捷。後又說道:“既然都知娘子說留名與世的女子皆可,我想到一人,亦是存名與典籍中。”
其他人正猜測韋灌将述何人時,韋灌便已将詩句讀出:“出征替父卸紅妝,鐵甲沉沉劍自涼。”(意思是:花木蘭替父出征,卸下往日女兒的裝拌。那穿在身上的鐵甲很是沉重,握在手裏的長劍也很冰涼。)
說完,面色中帶着幾分得意道:“此人是有名的巾帼英雄,花木蘭。”
顧飛飛自有了上次的經驗,信心也足了,膽子也大了,何況韋灌用的是七陽[2],韻部可選的字比之前要多。思考了一會兒,就有了下句:“血作胭脂塵作粉,誰家女子似兒郎?”(意思是:用戰場上敵人的鮮血當作自己的胭脂,揚起的灰塵則當作自己的香粉。有誰家的女兒能像花木蘭一樣,能成為征戰沙場的兒郎?)
顧飛飛說完,許柔安便評道:“好個‘血作胭脂塵作粉’蕭殺中帶着嬌柔,形容男扮女裝的花木蘭最為恰當不過了。”
韋捷也稱贊道:“楊娘子是深藏不露,如今方才顯了真本事。”
聽別人這麽誇自己,顧飛飛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她說道:“諸位過譽了,不過是運氣好,碰上好句子罷了。”
說完,又将自己為趙飛燕所作的前句念出:“輕綢軟舞絕倫色,掌上柔姿婉轉翩。”(意思是:長綢輕飄,舞姿柔軟,那舞者美麗絕倫(這裏指代趙飛燕)。她在掌上的舞蹈輕柔,婉轉翩然。)
薛崇簡聽了之後,并沒有急着接下句,而是一拍手,指着顧飛飛說道:“她還說是自己是運氣好,分明是自謙嘛。”
許柔安笑着說道:“确實将飛燕起舞之姿繪得生動。我平日見這裏女子跳舞,也找不到什麽合适的句子,如今玉娘倒幫我想起來了。”
顧飛飛不知自己平日苦讀詩書,作詩的水平比之前進步了不少,現在自己又有了信心,遂将平時的水平發揮出來了。
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聽許柔安這麽說,更加不好意思起來,說道:“我的那點水平哪裏能和都知娘子相比,我還是應該多向都知娘子請教才對。”
薛崇簡卻等不及了,說道:“我不管你們私下誰向誰請教,我好歹得接了這詩句,不然可要挨罰。”
說完就将自己接的詩句說出:“金鼓玉簫聲漸罷,君王何不慕谪仙。”意思是:金鼓和玉簫的聲音漸漸停止,君王如何不傾慕這如谪仙一般的趙飛燕呢。
薛崇簡說完之後,韋灌便搖頭說道:“趙飛燕魅惑皇帝,怎麽可說是谪仙呢?”
薛崇簡卻是坦然應對:“趙飛燕魅惑皇帝不過是後人評論,只怕漢成帝見了飛燕舞姿傾城,把她當成谪仙也是有可能的。”
覺得薛崇簡說得有道理,韋灌也就沒再說什麽。薛崇簡見衆人無異議,便說道:“韋都尉為花木蘭這位巾帼紅顏作詩,花木蘭此人是否存在尚有争議,但我朝卻有一位實實在在的巾帼英雄,便是平陽昭公主[3]。”
提到平陽昭公主,除了顧飛飛這個不太了解唐史的人之外,餘者無不肅然起敬。
注釋 : 1.奈若何:出自項羽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
虞兮奈若何!”。奈若何的意思為“怎麽辦”。
2.七陽:平水韻韻部之一,多包括一些韻母為ang的字。
3.平陽昭公主:唐高祖李淵第三女,唐太宗李世民胞姐,為唐朝的建立立下漢馬功勞。死因未見《舊唐書》與《新唐書》,只記載其死後以軍禮入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