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行令無端惹禍事(二)
顧飛飛回屋放了琵琶,來到大堂,見許柔安和薛崇簡均已先到一步,遂坐到薛崇簡的旁邊。
薛崇簡見到顧飛飛,便笑着小聲對她說道:“今天也真是稀罕了,楊娘子竟然要行令喝酒了。”
顧飛飛看了一眼對面的韋灌、韋捷,亦是小聲說道:“我今天也是被逼的,誰讓那兩位得罪不得呢。”
“他們得罪不得,我就能得罪了?平時讓你和我們一起行令飲酒,你說什麽不肯……”
“不是不肯,根本就不行嘛。”
聽完顧飛飛解釋,薛崇簡笑了起來,說:“若是這樣的話,今天可有好看的了。”
“什麽好看的?”
“待會兒看你的笑話。”
薛崇簡說完,顧飛飛偷偷地瞪了他一眼,心想:“你成心想看我的笑話,我還偏不能如你所願,我平時也看了不少書,不見得一句也說不上來。”
見人都到齊了,許柔安便站到衆人前面說道:“飲酒無令難免無味,如今咱們行個令,也好增幾分趣味。”
韋捷說道:“這個自然,不知都知娘子要行什麽令?”
許柔安拿起案上的酒先飲了一杯,說道:“日常行的令多是對子或者是先人的詩句,未免流于形式,今日咱們不妨作詩取樂……”
沒等許柔安說完,韋灌便打斷她說道:“不過是作詩罷了,也不見得有什麽新意。”
許柔安卻是不慌不忙地說道:“各位均是憐香惜玉之人,想這世間的女子有才、貌、德者甚衆,但留名于世者寥寥,今日要諸位為這留名于世的女子賦詩,不知可否?”
韋捷聽了說道:“确實有新意,不過是賦詩罷了,到底簡單了些。”
顧飛飛聽韋捷說簡單,心裏不免暗暗叫苦道:“真是古代人不知現代人的難,作詩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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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薛崇簡正別有深意地看着自己,正納悶他為何如此,想到剛剛許柔安說的話,也大概能猜出來了:“他是想許柔安說‘各位都是憐香惜玉的人’,認為我偏偏不是,而應該是那個被憐惜的人,所以才這麽看我吧。”
許柔安接着笑道:“自然不會是作詩那麽簡單。如今先由我先出兩句,道出是哪位有名的佳人,韋相公替我補出後面兩句,再起兩句另述一人,以此法兒接下去,誰若接不上便要罰酒。再者,韻是不可複了上一人的韻,五言或七言均可。”
許柔安把行令的方法說出之後,衆人除了顧飛飛都贊有趣。顧飛飛心生苦惱地想,許柔安讓給歷史留名的女子作詩,那肯定得是唐朝前面的人物,所以李清照、陳圓圓等唐朝之後的女子,就別考慮了,楊貴妃雖是唐朝的,但也是這個時代之後的人物,自己萬萬不可說出來,不然這笑話就大了。
正在考慮自己該說哪些人物時,許柔安卻已先出了前句詩:“越女溪邊尚浣紗,吳宮已入未還家。”(這句詩的意思是:越國的女伴還在溪邊浣紗,西施已經入了吳宮,不能回家了。)
許柔安還沒說出自己所作的兩句詩是哪位女子,這次包括顧飛飛在內,都已經猜出了那位佳人的姓名。
果然韋灌說道:“許都知所述之人,該是那位衆人皆知的美人兒西施吧。”
許柔安點頭笑道:“韋相公猜得不錯,奴所作詩句自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傾城佳人西施。不過,光猜出來可不行,最重要的是補出後面兩句。”
韋捷胸有成竹地說道:“那有何難,且聽我補出的:叮咛莫忘敵國恨,夜夢猶摘故地花。”(意思是:越國的使者白日偷偷叮囑西施不要忘記吳國是敵國的仇恨,但西施夜裏夢到的情景卻是采摘故鄉野地裏的花。)
許柔安聽罷,點頭稱贊道:“韋相公所作的兩句詩和奴所作的兩句,接得可謂是天衣無縫,如一人所作。”
韋捷不無得意地說道:“都知娘子的心意,怕除了燕國公就數我最能知曉了。”
薛崇簡聽了這話,忙說道:“恐怕我也不及韋都尉你吧。”
他這麽一說,衆人知道他是開韋捷的玩笑,都笑了起來。一時間,大堂裏滿是歡聲笑語,驅散了這裏不少的寒意。
韋捷邊笑邊說道:“燕國公最是會揶(yē)揄(y)[1]人的,可惜接我詩句的輪不到他,不然我非得出個難題好罰他一杯。”
說完便念出了前句詩:“南方秀女有雙喬,魏武隔江遠戀遙。”(意思是:南方有兩位秀美的女子叫大喬、小喬,曹操隔着長江遠遠地思慕愛戀着兩位美女。)
衆人心裏想着,韋捷這次是“一詩詠兩人”,所作之人定是大喬、小喬。不料韋捷卻淡定地說道:“我所作詩句亦是位貌美有名的佳人,三國之小喬。”
接他詩句的韋灌一聽,指着自己旁邊的韋捷說道:“好個狡猾地韋捷!如今你在前句出了‘喬’字,為了不重字[2],後面斷不可出現小喬的名字,讓我如何将詩句引向她?”
韋捷笑道:“若是作不出來,喝一杯便是了。”
韋灌冷笑道:“你也忒小看我了,怎見得我就接不了呢?”說完,凝眉思考,眼珠盯着案幾上的杯盞動也不動。
旁人見他這樣,知道他是在苦想,遂安靜下來。韋捷雖是刁難韋灌,顧飛飛卻緊張起來。她害怕韋灌因韋捷給他出了個難題,所以也出個極難的詩句讓她接不上來,那就真讓薛崇簡看了笑話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韋灌拍了一聲桌子,說了聲:“有了!”其他人方才敢弄些響動。
韋灌有些得意地說道:“我這兩句不論好歹,總是寫小喬無疑。”遂說出自己冥思苦想出的詩句:“赤壁東風驅戰亂,周郎自護妾姿嬌。”(意思是:赤壁之戰的東風驅走了戰亂,周郎也總算保護了自己嬌美的愛妾)。
許柔安聽了,笑着說:“不錯,韋相公所作詩句,借周郎述小喬,很是巧妙。”
說到這裏,轉了話題接着說:“我聽這世間有人傳說,曹操為了江南二喬,建銅雀臺,攻打東吳。此言論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原本曹操為了江山才打的仗,怎麽可說是為了美人?不過,自古‘英雄愛美人’,曹操思慕二喬也不是不可能的,若真的攻下東吳,恐怕二喬也會被虜到銅雀臺中。”
衆人聽了許柔安的話,深以為然。但顧飛飛卻沒有聽進去,她一個勁兒地在那裏忐忑,一面擔心韋灌給自己出了極難的詩句,一面又在苦想自己要為哪位佳人作詩。如此折騰,早也不覺得這大堂寒冷了。
韋灌接着說道:“許都知此話有理。我如今想到一人,卻是以其才名留世的,就是那位與才氣出衆的卓文君。”說完念出自己所作的兩句詩:“文君長嘆少知音,寂寂無言悶撫琴。”(意思是:卓文君長嘆自己缺少知音,寂寞無言中,自己獨自悶悶地撫琴。)
顧飛飛沒料到韋灌給她出了一個半生不熟的人,她對卓文君的了解,也僅限于司馬相如、才女、《鳳求凰》,外加老爹叫卓王孫,這麽點相關名詞。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只怪自己平時沒有多看書,沒多了解一些古代名女。
見衆人都在等她接詩句,顧飛飛更慌張起來。她平日作詩都極磨蹭,未曾像現在這樣緊迫。想到韋灌剛所用的韻是十二侵[3],腦子想着那韻部裏的字,不知該用哪個好。
胡思亂想中,竟然冒出了兩句,于是便像撿到救命稻草一邊說了出來:“多幸王孫[4]勤宴客,聞聲已曉相如心”(意思是:幸虧自己的老爹卓王孫喜歡宴請賓客,聽到司馬相如的琴聲,便已經知曉他的心意了。)
說出來也不知道好壞,反正算是接上了,橫豎罰不了自己。
注釋:1.揶揄:嘲弄,拿人取笑。
2.重字:作詩時的比較忌諱的地方之一,古代作詩除特殊情況之外,不建議用前句出現用過的字。
3.十二侵:平水韻韻部之一,多包括一些韻母為in的字。唐朝作詩主要依據《切韻》,《切韻》原本已失傳,平水韻很大程度上繼承了《切韻》。故
作者在此用平水韻代替《切韻》。
4.王孫:這裏指卓文君的父親卓王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