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從此更名為“玉娘”
做夢,一定是做夢!顧飛飛雖然已經醒過來,但還是不敢睜開眼睛,她害怕自己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自己21世紀熟悉的卧室,而是某些古代陌生的東西。幾番掙紮之後,還是鼓起勇氣睜開了眼,看到的卻是令她失望的結果。
“娘子,你醒了?”看到顧飛飛睜了眼睛,一個高年級小學生模樣的女子跑到她旁邊,準備扶她起來。
“你又不是我相公,亂叫什麽娘子!”見自己沒有回到現代,又被一小姑娘莫名叫了“娘子”,顧飛飛氣得顧不上剛才摔地時腦袋觸地的疼痛,從榻上起來站到地上。
她旁邊那個小女子見狀,一時不知該怎麽辦,看了一眼顧飛飛後,只能一邊往外走一邊喊道:“三娘,小娘子醒了。”
顧飛飛聽她叫“小娘子”更是別扭得不行,感覺這個稱呼就像《水浒傳》裏高衙內調戲林娘子的稱呼。
那個叫“三娘”的女人聞聲,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顧飛飛一看正是那個誘騙她的婦人。
“娘子,身體可無恙?郎中已經給娘子看過了,說娘子只是受了刺激才昏厥的。”那個婦人仍然微笑着說道。
顧飛飛見了那個婦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她邊退邊說道:“你最好別逼我,否則我死給你看!”
說完,顧飛飛毫不猶豫地朝着一根粗壯的柱子一頭撞了過去。
只聽見的“咚”一聲,顧飛飛眼前一花跌坐在地上。
大概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這次顧飛飛并沒有再次暈過去,只覺得自己的腦門兒火辣辣地疼。
“娘子,我金三娘可不吃這一套。愛死愛活那都是娘子一人之事。就算娘子想自殘,那痛也在娘子身上,不在我身上。如果娘子想離開這地方,我也不攔着。”金三娘一改剛才的溫和,冷言冷語地對坐在地上的顧飛飛說道。
“你這話可是當真?”聽金三娘說她能離開這個地方,顧飛飛顧不得疼痛,激動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金三娘看了一眼顧飛飛說:“當然是真話,不光如此我還會雇車将娘子送回家去。”
顧飛飛人在唐朝哪裏還有家可回,但她也顧不得這些了,只想着能快點逃出這個火坑。
“不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顧飛飛說完,就急急忙忙往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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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金三娘擡起胳膊攔住了顧飛飛的去路。
“娘子可是長安本地人?”金三娘正色問她道。
顧飛飛不知道金三娘問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但她還是實事求是地搖了搖頭,這次她可不敢說謊了,免得把自己再坑了。
“既然娘子不是本地人,身上可有‘過所[1]’?”
顧飛飛壓根兒不知道“過所”是什麽東西,也就老實地說了句:“沒有。”
不想金三娘聽到顧飛飛說沒有之後,冷笑一聲說道:“我勸娘子還是老實地呆在這裏吧,沒有‘過所’娘子是出不了長安城的。”
顧飛飛雖沒見過“過所”是什麽樣子,但聽金三娘這麽說,她也猜得出來這個叫“過所”的東西,差不多就相當于現在的通行證。
“我不出長安城就是了。”顧飛飛心想自己去哪裏也總比呆在青樓裏強多了,反正離開這個地方就好。
“娘子以為呆在長安城裏就萬無一失了嗎?娘子身上無任何證明身份的憑證,只怕被當成逃奴浮浪戶[2]抓起來,到時候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
還沒等顧飛飛說什麽,她清醒之後看到的那個小姑娘便接着說道:“娘子,三娘說的俱是事實,還是呆在這裏比較好,別的不說,就說娘子你身上裝扮,一旦出去只怕不想引人注意也難。”
顧飛飛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想起自己剛穿越到唐朝那會兒,周圍人那驚異的目光。不過,就算挨一頓板子也比在青樓當娼妓強。
“我出去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想把我留下來過那種人盡可夫的日子,我告訴你沒門!痛快的話,就讓我走,不痛快的話,我就算死在這裏也不會如你所願!”顧飛飛瞪着金三娘,此時她心裏無所畏懼,并且言出必行。
金三娘經營風月場多年,自然見過各種情況,她自知“強扭的瓜不甜”,此刻若是強迫顧飛飛只怕真的會橫屍此地。顧飛飛貌美驚人,是她從未見過的,若是就此放過這樣的美人,豈不是白白錯過一棵“搖錢樹”。
她原先說送顧飛飛回去,也不過是擔心顧飛飛家中有人,如真被家人尋來,她金三娘也不落好。幾番對話下來,知道顧飛飛家不在長安,身上也沒有什麽憑證,才有膽量留她下來。
思量了一下,她對顧飛飛說道:“娘子的意思我明白,此事我另有一法兒。娘子既然不願以身侍人,不如留在這裏當個以曲舞取悅于人的樂伎[3]。娘子若是離開此處,被人抓去當了別家的女婢,只怕更委屈,也白白浪費娘子的姿色。”
顧飛飛聽明白金三娘是要她當個歌舞伎,一下感覺輕松了些,也沒有剛才沖動的勁兒了,正想着自己該怎麽回答時,只聽見金三娘接着說道:“我知道要娘子的準話一時也難,娘子不妨考慮考慮再回話。”
說完,又囑咐她旁邊的那個女子道:“小月,好好照看娘子。”接着就繞過屏風出去了。
顧飛飛見金三娘出去了,屋子裏就剩下她還有那個叫小月的。此時正是決定自己命運的重要時刻,她一個人想安靜一下,就對屋子裏除自己外的另一個人說道:“你叫小月是吧,我現在想一個人呆會兒,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那個叫小月的女子點了點頭,轉身就走,走了沒幾步就又被顧飛飛叫住了:“小月姑娘,能不能幫我弄點喝的?自打我來到唐朝,我還沒喝過一口水呢。”
小月有些詫異地看着顧飛飛,明白她是想喝水之後。于是對顧飛飛說道:“娘子想要喝些什麽?”
“來杯茶就行了。”顧飛飛說到這裏,還真感覺自己的嗓子有些幹澀。
小月聽說顧飛飛要喝茶,顯出為難的樣子對顧飛飛說:“娘子要喝茶,這裏也不是沒有,只是……”
看出小月有些為難,顧飛飛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她也不願強人所難,便對小月說:“好吧,茶我不要了,你給我弄杯白開水吧。”
“白開水?”小月露出一副不解她意思的樣子。
顧飛飛沒想到自己和唐朝人交流也變得這麽困難,可還是耐着心說道:“就是熱水,什麽都不加的水。”
小月“哦”了一聲,出去不一會兒就端來一杯清水放在她面前,随後就關門出去了。
顧飛飛看了一眼放在案幾上的杯子,杯子通體青翠,蓮瓣狀,簡單大方,就算是放在現代也不過時。
不過,顧飛飛現在可沒什麽心情來欣賞唐代的瓷器了,她現在不得不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那就是在唐朝如何生存下去。
腦門上火辣辣的疼,顧飛飛摸了一下,只是覺得有些腫并沒有出血,看來撞柱自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穿越最初的激動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悔意。
“我真傻,真的。”顧飛飛像祥林嫂那樣自言自語起來。她現在心裏十萬個埋怨自己輕易跨到鏡子後面,又有十萬個埋怨自作聰明跟金三娘來這個地方。
可是就算不上金三娘的當,自己又能去哪裏呢?也許金三娘怕自己離開,編出了一個什麽“過所”來欺騙自己,但是自己在這個表面熟悉實際陌生的時代,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
別的不說,出去之後,餓了,自己該去哪裏吃飯?渴了,哪裏又能喝一口幹淨的水?困了,自己又該去哪裏找個地方遮風擋雨?以前看過的穿越故事通通是沒用的,如今才知道真的來到一個陌生的時空要面對這麽多現實的問題。
顧飛飛嘆了一口氣,以“大”字狀躺在了榻上,看見了紅色的屋梁,此刻她多麽希望自己看到的是雪白的屋頂。
也許,死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但是金三娘又答應她當個只跳舞唱歌的歡場女子,她必死的決心又沒有那麽強烈了。
畢竟,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搞不好自己沒回到現代,還真把自己交代在這裏了。
好死不如賴活着,幾番權衡之下,顧飛飛決定先答應金三娘,因為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在唐朝謀生。
她從榻上爬起來,推門出去,看到小月正垂手站在外面。她要小月過去告知金三娘,說她已經同意留下了。小月聽罷,興沖沖地離開了。
做了這樣的決定,顧飛飛不知是不是該稱之為出賣自己。她退回到屋中,坐在榻上發呆,從此以後,她将面臨什麽樣的生活,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過了許久,金三娘笑盈盈地過來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看上去六十多歲的男子,果然不出意料那人在見到顧飛飛時,也是一臉驚異。
“不曾料到娘子竟如此痛快,看來娘子也是個爽快之人。”金三娘盤腿坐在榻旁的一張案幾旁,又示意顧飛飛坐到另一邊,顧飛飛依樣盤腿坐在坐墊上。
“我不爽快又能怎樣?是我自己羊入虎口,怨不了別人。”顧飛飛心想。
剛坐定,那個男子便将一張紙放到案幾上,顧飛飛猜測這便是讓自己簽“賣身契”了。果然金三娘指着那張寫滿繁體字的紙張,對顧飛飛說道:“如今娘子自願到我家為樂人[4],口說無憑,立此字據為證,并請人旁證,字落無悔。”
顧飛飛看了看那張紙上的字,她雖不大認全,但也知道它的作用。
見顧飛飛盯着那紙張沒有行動,金三娘問道:“娘子是否不識字?若不認得的話,請這位丈人[5]代寫便是。”
說罷,将顧飛飛面前的紙張挪到自己面前,起身恭請旁邊的男子坐定。那男子從筆架上拿起毛筆,蘸了蘸簸箕狀的硯臺裏的墨汁,問道:“請教娘子姓名?”
顧飛飛此刻心裏萬般苦楚,實在是不願意讓自己的名字寫在那張“賣身契”上。正在發呆之際,旁邊的金三娘卻有些把持不住了。
“娘子不會連自己的姓名也不記得了吧?”
顧飛飛正張口打算吐出自己的名字,卻聽金三娘在一旁說道:“這樣吧,凡是我家的小娘子多是棄本名不用的,我給娘子另起一名,不知可否?”
顧飛飛本來覺得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那“賣身契”上确實很別扭,現在聽金三娘打算給自己起個“藝名”,也就沒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點點頭說:“三娘愛叫我什麽便是什麽吧。”
金三娘大約是給自家姑娘取名字取得多了,絲毫不帶考慮地說:“娘子肌膚若玉琢一般,不如起名為‘玉娘’如何?”
“那姓氏如何?”執筆的那男子問道。
金三娘見支起的窗戶外面隐約是一棵楊樹的影子,于是說道:“若娘子不願用本家姓氏,那就改為‘楊’如何?”
顧飛飛自然是沒有異議的,反正只要那張紙上不寫“顧飛飛”三個字,她就會覺得好受一點。
見顧飛飛沒有反對,那個老年男子便在那張紙的左下方豎着寫下了金三娘新給她取的名字。
見姓名已寫好,金三娘又将一袋銅錢給了顧飛飛,說道:“如此便人錢兩清了,勞煩丈人作見證,改日登門拜謝。”說完就将紙張拿在手中。
那位老先生估計是這種事情做多了,将手中的毛筆重新置于筆架上,起身對金三娘說:“三娘客氣,老朽家中有事,不便在此耽擱,還望三娘見諒。”
聽那位老先生這麽說,金三娘便笑着送他出了屋子。臨走之際,那老先生看了一眼顧飛飛,不禁心中長嘆:如此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從此就要淪落風塵了!
注釋:1.過所:古代通過水陸關隘時必須出示的交通證明書。
2.浮浪戶:唐朝對沒有身份憑證的“黑戶”的稱呼。
3.樂伎:指以依靠表演歌舞謀生的女子。
4.樂人:唐代對從事歌舞行業者的稱呼。
5.丈人:唐代對年老者的尊稱;另一解釋為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