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間惡魔綁架犯（五）
當今時代不比以往。
在老一輩刑警的記憶中, 二十多年前轄區內要是發生什麽大案, 只要警方把消息捂嚴實了, 一些案件信息很難廣為傳播。如今互聯網以飛快的速度普及千家萬戶，人人上網人人發言, 信息傳播極大增速，想要案件保密十分困難。
正如此案，距離綁匪抛屍鬧市已經過去四天, 網絡上的各種猜測和謠言已然飛得天花亂墜：
【知名女企業家鄧翠萍的兒子遭遇綁架, 綁匪殘忍撕票并分屍幾百片】
【史上最惡劣綁架殺人案, 綁匪竟在鬧市區抛下十幾包屍塊】
【警方依據監控視頻查到綁匪下落, 豈料綁匪雨天出逃慌慌張張掉落山谷車毀人亡？】
【綁架撕票分屍案最新進展：綁匪逃亡堕落山谷車毀人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老天爺不會放過任何作惡之人】
……
警方迫于公衆輿論壓力不得不公開一部分案情。但由于本案仍在偵查之中, 綁匪身份不明, 且為避免模仿作案，詳細作案細節無法全部對外公開。
本案是E市有史以來性質最惡劣的案件之一。全國各地的網民紛紛加入破案的大潮之中, 在網上發表對本案的觀點。一部分自媒體關注點跑偏，着力于深挖鄧翠萍本人及其一家的故事。
【鄧翠萍嫁的富二代老公死了以後, 她一個人承擔下家裏的債務，慢慢還清, 養大兩個孩子，擁有了現在的成績……這麽勵志的故事，為什麽有這樣一個悲慘的結局？】
【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猜吧, 鄧翠萍一個女人，能做出這麽大的事業，過程中肯定沒少惹人，這次綁匪撕票鄧翠萍的兒子，作案手法那麽惡劣，一看就是和鄧翠萍家裏有仇，想要報複她。】
【那可不一定。我聽說受害人被分屍了上千塊，你們想想，能把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分屍成這樣需要多大的心理素質啊！要我說綁匪就是天生殺人犯，指不定就是随便在學校門口帶了一個孩子回去，就想發洩他殺人的欲-望呢。】
【有的人別瞎說！我過去在萍姐公司上過班，萍姐對我們員工都特好，在圈子裏名聲也很棒，從來沒有和誰結仇過。我希望有些評論不要随便帶節奏，給受害人家裏扣莫須有的污名……這個時候就別吃人血饅頭了！】
【瞎說？我這不是合理分析各種可能性嗎？要按照你這麽說，這案子到底怎麽查？】
【怎麽查？警察不應該早點查清保時捷的主人嗎？！要查車主應該不難吧！保時捷又不是大衆，又不是誰想買就能買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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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曝光以來，來公安局采訪的記者沒有停過。
針對網絡上的各種流言蜚語，E市公安局召開新聞發布會，公開案情概要，并呼籲公衆提供保時捷及車內死屍的相關情報，如果發現身邊有人近期失蹤，一定及時打專案組專線提供線索。
在記者會上，局長先就目前情況做了彙報，随後由易潇回答記者提問。
記者發布會過後，易潇趕回公安局。
見易潇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黃勉一邊一開車一邊抱怨道：
“易警官，你怎麽一點也不着急啊……？”
“着急什麽？”
“……副隊長啊！”黃勉咬了咬牙，“有副隊長在上頭壓着，現在局裏根本沒人聽你的話，咱們調查的人手不夠啊……”
易潇抿抿唇，說：“查鄧翠萍的仇家我們兩個來做。”
一頓，易潇接着道：“副隊長他心胸是狹窄了些，不過現在也帶着大家在查保時捷的來源和車主。我們調查方向不一樣，并不沖突。”
黃勉沉沉嘆口氣：“你這樣想，副隊長可不這樣想啊……大家面兒上不說，心裏都賊明白，副隊長就是怕你先查出犯人是誰，搶了他升隊長的路！”
易潇擡頭，盯着黃勉的後腦勺。
“周隊馬上要晉升，刑警隊長這位子就會空出來，副隊長原來以為肯定是他升隊長，誰知道易警官你突然被調來隊裏了。這次易警官你要是搶先找到綁匪的真實身份，副隊長可就別指望升隊長了。”
易潇抿嘴笑一聲：“我可沒有當隊長的打算。”
黃勉忽地踩下剎車，扭頭看向易潇：“你……你不是來當新的刑警隊隊長的啊？”
周隊不是本地人。十年前他也是以“臨時特派警官”的身份調來E市公安局，沒兩天就當了刑警隊隊長，自那以後便一直在這裏工作。這次易潇空降E市公安局的情況簡直和當年一模一樣，難免引起副隊長顧忌。
“不是。”易潇回，“看來我要和副隊長好好談談。”
“……還是別了，副隊長他現在根本不會相信你啊。”
易潇拍了下黃勉的肩：“這樣更好。”
黃勉一臉問號。
“要是副隊長能盡快查出保時捷的車主，案子就能進展一大步。”易潇說着，身體又靠回椅背，說，“辦案不是個人秀，需要大家配合。眼下我這邊不需要太多人手，就随着副隊長性子去吧。”
黃勉還想說什麽，話要出口又咽了下去，又握好方向盤，車子逐漸起步行駛。
待車子又一次恢複正常速度，黃勉直直地盯着前方，輕聲說了句：
“易警官，你真好。”
……
綁匪所開的保時捷的款式普通，沒有車牌，也沒有特殊的可以證明車子身份的文件。
唯一可以看出的是這輛保時捷看上去比較新。根據交警隊給出的報告，事故車輛使用年限大約在三到五年左右。
副隊長于是命令一部分警察到E市各個銷售點進行走訪，一部分警察查閱近一個月內全市主要交通幹道的監控錄像，試圖找到這輛保時捷的蹤影；還有一部分警察繼續在抛屍地點和路線尋找線索和相關目擊證人。
新聞發布會之後，從熱心群衆那裏打來不少電話，說要提供相關線索。這次案件的殘忍程度使群情激憤，群衆打來的電話數量之多令人咋舌。
每一條線索都要核實，也相當耗費時間和精力。
調查進行了兩天，專案組一無所獲。
“副隊，我們走訪并調查了市內所有的保時捷銷售點，核實了每一筆買賣和購車的買主，經查并未發現可疑跡象。”
“群衆提供的線索我們也核實了，沒有一條與本案相關。監控錄像的話還在查……”正在報告的刑警說着便擡頭，面露難色道，“我們監控組人手不夠，這兩天才檢查了三天的全市主幹道監控，發現了類似車輛的行駛蹤跡，一查，車主都還健在，也沒有作案的時間和條件……”
副隊長黑青着臉，大手一拍桌子：“繼續查……！三天的監控不夠就查五天，八天，半個月，一個月……！一定要把車子的主人查出來。”
“可是……副隊，我們越查越覺得事情蹊跷，按照我們的經驗，綁匪在作案過程中暴露了足夠多的蹤跡，但是在作案時間之外，我們卻找不到關于綁匪本人和車子的任何信息……有沒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抹去了和綁匪有關的身份信息，不讓我們查到綁匪的真實身份？”
在座的警察們聽聞之後深以為然，不斷有人點頭表示贊同附和。
“是啊，保時捷也不是爛大街的車，挺好鎖定的，可這次就是查不到，奇了怪了。”
“而且誰都不能保證車裏的就是綁匪本人。綁匪公然在鬧市區抛屍，大搖大擺在市區開着車，之後才逃往郊區。我看這綁匪根本不傻，說不定人家設計了個局，讓我們都以為車子裏的屍體是綁匪……真正的綁匪說不定早就逃了！”
警察們提出了各種可能性，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不停。
副隊眉頭深皺，驀地起身，對衆人說：“……那你們倒是說說，我們怎麽查清綁匪的身份？”
衆人一片沉默。
副隊長濃重地吸一口氣，聲音中不乏嚴肅與斥責：“我們手頭最重要的線索就是這輛保時捷，除此以外還有突破口嗎？你們一個個都說難，查不到，辦不到，你們到底盡了多少力？……查，繼續查，保時捷銷售點咱們這裏查完了就去臨市查，臨市沒有就把全國的銷售點都查一遍！監控也是，只查三天的不夠，繼續擴大搜查範圍……都聽懂了沒？”
“……是。”
一個個眼睛布滿紅血絲的警察又返回各自崗位繼續調查。
然而随着時間的推進，絕望卻一步步襲來。
……真的找不到啊。
再這樣下去，刑警隊的檔案室裏恐怕又要多上一份未解決案件的檔案了。
……
另一邊，易潇和黃勉兩人幾天內将鄧翠萍的親屬、朋友、同事、合作夥伴等人際關系網調查得一清二楚。
無論在誰的口中，鄧翠萍都待人親切友善，難以想象她有仇人。
這邊也陷入僵局。黃勉問：
“易警官，我們是不是調查錯方向了……？怎麽完全找不到鄧翠萍的仇人？”
“有兩種可能。第一，鄧翠萍沒有仇人，綁匪是天生殺人狂，剛好挑中鄧凱作為綁架對象。”
黃勉撇撇嘴：“那就麻煩了，随機作案的話根本沒有可以查找犯人真身的線索……還有其他可能嗎？”
易潇盯着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電腦中記錄了她這段時間調查鄧翠萍的細節。
“第二……”
易潇示意黃勉看電腦屏幕：“你看，所有人對鄧女士的評價都太好了，要是量化為分數，鄧女士能拿九十分以上。”
黃勉摸摸後腦勺：“說明大家都很喜歡鄧女士啊。”
易潇勾唇，搖搖頭：“在所有人眼中都完美無缺并不是件好事。就比如好人做一件不那麽好的事，便會極大地降低大家對她完美無缺的評價。鄧女士平時為人處事接近滿分，一旦有個意外的插入事件，會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
“……我不明白。”
易潇沒接話，合上電腦，徑直走下車子，朝鄧翠萍的病房走去。
黃勉趕緊跟上，心頭卻一直萦繞着易潇剛剛的那一段話，似乎有點明白易潇的意思。
可站在病房門口，看見躺在病床上宛如魂飛魄散的鄧翠萍後黃勉又糊塗了。
對鄧翠萍這樣一個人，就算她偶爾做錯了什麽，也不至于殘忍地殺掉她的兒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目測綁匪真身就要暴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