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深夜扒窗尾行犯(六)
冷靜。
越是這種時刻越要冷靜。
那一聲巨響還萦繞在腦海裏嗡嗡不停, 易潇長吸一口氣, 靠在窗戶旁邊的牆前, 仔細聆聽外面的動靜。
弄出這麽大的聲響, 饒是再厲害的殺人犯, 也不會蠢到繼續留在作案現場等身份暴露。
易潇立即跑出房間, 還未到跑幾步,不遠處的房東家忽然亮起了燈。燈光驅逐黑暗, 照亮了庭院,以及落在窗戶下方的直徑三十厘米的石頭。
易潇停下腳步,望着那石頭入了神。
在上一世原主方琳的記憶中,犯人從未拿石頭砸過她家的窗戶。這一世易潇介入調查這一行為,顯然已經改變了時間線, 犯人的行動已然超出已有的認知。
投石這一行為代表着恐吓。犯人明知屋裏有人的情況下還在深夜投石恐吓對方,報複與洩憤的行為标志非常明顯, 加之犯人強-奸受害者後會切割受害人的肢體和性-器官,可以看出犯人擁有異常強烈的仇女心态。
官方犯罪心理學教材是這樣告訴易潇的。
她又向前走一步,眉頭皺得愈發深了。
投石反映出犯人仇視女性這點無可非議,可是易潇卻在其中更加品出一絲玩樂的味道。
犯人對她了如指掌。
他拆掉個攝像頭,先小心翼翼晃動欄杆使屋內人産生恐懼,又猝然将石頭投向窗戶, 這樣一平一仄的恐吓行為雖然幼稚, 但十分有效。
至今, 犯人遲遲沒有對易潇下手, 并非時機未到, 而是他在享受着這種受害人驚恐帶給他的快樂。
犯人絕對是個心理變-态。
不到十秒的時間裏,易潇腦海裏已經将此次犯人的行動條分縷析。正是此時,她目光落在石頭正上方的一處暗紅色上,低頭靠近仔細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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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滴血。
……極有可能是犯人的血。
須臾,房東太太穿着睡衣,驚慌地跑到院子,打斷易潇的沉思,問:
“方小姐,剛剛你聽見了嗎?好大一聲響聲!”
易潇指着石頭:“那個人砸我家窗戶了。”
房東太太吓得一哆嗦,後退一步裹緊了身子。
“……您丈夫呢?不在家?”
房東太太驀地張大眼睛,結結巴巴道:“我,我剛出來的時候沒看見他……”
易潇倒吸一口冷氣,顧不上管房東太太驚恐不可名狀的表情,迅速沖進房東家。
門口擺放着房東經常穿的棕色皮鞋,屋內亮着橘紅色燈光。易潇一路跑進最裏間的卧室,看見一個小女孩雙臂抱膝靠在牆角。
小女孩見到易潇後驚恐地向後靠靠,兩只腳丫子光溜溜的泛紅。
易潇倏然停下腳步,彎下腰,一字一句道:“小妹妹,別怕。”
女孩點點頭。她是房東一家的獨生女,今年十歲出頭,上小學三年級。
易潇朝她笑了笑,問:“爸爸在家嗎?”
女孩的手指向廁所。
廁所門關着,從門縫裏延伸出一片黑色。
裏面沒有開燈。
易潇又問:“爸爸真的在廁所?”
小女孩點點頭,下巴戳着手臂上的肉,陷出一個小漩渦。
房東太太此時才跑進來,兩人來到廁所門口。廁所門虛掩着,房東太太膽怯地推開門。
從卧室蔓延而來的黃色燈光勉強照亮了坐在馬桶上的房東,他垂頭閉眼,似乎睡得正香。
房東太太急忙把丈夫搖醒。
“……老、老婆?咦?……我怎麽在這兒?”
房東似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你……你是不是又夢游了!……都怪我今天睡得太沉,沒看住你。”
房東太太說完,轉頭看向易潇,扯出一個尴尬的笑容:“方小姐,真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沒看住他,結果他夢游出來上廁所了,應該……應該不是去砸你窗戶的人。”
易潇只抿了抿唇,沒有接話,反而扭頭看向房東家女兒,注視着她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片刻,走過去問:
“小妹妹,爸爸一直在廁所嗎?”
“不、不知道……”
易潇耐心道:“那你怎麽知道爸爸在廁所呢?”
小女孩攥緊拳頭,猶豫了幾秒,低聲說:“爸爸經常晚上去廁所,還有奇怪的聲音傳出來……”
“瑤瑤,你胡說什麽呢!”
房東立即喝止女兒,女孩縮了縮身子,沒敢繼續說下去。
易潇回頭瞪了一眼房東。
“不瞞您說,剛剛有人拿石頭砸了我的窗戶。”
“……方小姐,你懷疑是我?”
易潇沉默。
房東見狀,提起褲子從馬桶上坐起來,黑着臉指責道:
“方小姐你這就過分了吧?上回不是驗證過嗎?我是因為有夢游症才會無意識地去扒你家的窗戶,我們也道歉了,給你賠禮了,我老婆甚至天天晚上不敢睡就為了監督我不讓我夢游吓到你,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到這種時候還懷疑我?我今晚都沒出門,怎麽去你家砸窗戶?……”
“我真是倒了輩子血黴了,攤上你這麽個租戶,既然有人天天晚上來騷擾你,我請你搬走成不成?……我們這小房子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房東說完,角落的小女孩“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房東太太跑過去,随手拿起床上一件男士白色夾克披在女兒腳上,又把她抱到別的屋子,經過易潇身邊時,餘光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話。
“抱歉。”
易潇撂下這一句便轉身離開。
房東太太這才走出來,安慰丈夫回床休息。
……
房東一家,夫妻兩口沒有正式工作,靠出租他們在老城區的幾套祖産收租金過日子,生活談不上富裕,但也足夠一家三口過美滋滋的生活。
一家人經常出去旅行,國內國外玩個遍,收來的租金能否負擔得起旅行的費用,無人知曉。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房東太太出門送女兒上學。
臨走前特意看眼易潇的家,心裏總是懸着一根杆,不得安穩。
不好的預感很快應驗。房東太太回到家,看見庭院裏站了好幾名警察。
“……警察同志,這是怎麽回事?”
她小跑上去問。
“你就是房東太太吧?你丈夫涉嫌一樁刑事案件,目前已被刑事拘留。我們正在你家裏調取證據,還請你配合。”
“!?”
房東太太的視線越過警察的肩膀,落在易潇身上。
易潇雙手抱臂,靠着牆不說話。
房東太太頓時咬緊唇,瞳孔拉大,充滿不解和怨恨。她拉着民警的手臂,穩住聲音:“警察同志,這一定是個誤會……!上次警方已經來查過了,我丈夫那是夢游,實在不是有意的。你們不能……不能只聽方小姐的話啊!”
“房東太太,我想你誤會了。”
說話的正是肖隊長。
肖隊長從房東家走到院子,對易潇點頭一笑,回頭道:“你丈夫涉嫌組織人在公共場合偷拍不雅視頻,并大量出售借此牟利,至于昨晚的事……我聽方小姐說了,我們會一并調查的。不過……”
肖隊長話轉了個彎兒,從身後民警的手中接過一個透明塑料袋,袋子裏裝着一件男士白色夾克。
“這件衣服是你丈夫的,沒錯吧?”
房東太太一怔,點點頭。
肖隊長命人把這件證物保存好,雙手背在身後,沉了聲音:
“等警方調查結果吧。”
“……等等,警察同志,你這是什麽意思?……這件衣服是我老公的沒錯,可是和這件事有關嗎?”
房東太太濕了眼眶,拉着肖隊長不放手,餘光瞥到在不遠處一臉冷漠的易潇,又咬緊牙,顫抖着問:“警察同志,你們真的不能只聽一家之言啊……為什麽你們只相信方小姐不相信我呢?我老公他真的不會幹壞事啊,你們不能這樣啊……我女兒放學回家還要等着見爸爸呢……你們不能因為有些人的一句話就污蔑好人啊……”
肖隊長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黑眼圈濃如熊貓。
她握住房東太太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方小姐的話我們自會調查。但是啊……”
肖隊長扭頭對易潇點點頭,說:“我們本來一大早就要來逮捕你丈夫,到門口的時候剛好碰到了方小姐,她說她不想讓你女兒看見爸爸被抓走的樣子,才請我們等到剛剛才行動的。”
“……你要替你女兒謝謝方小姐才是啊。”
房東太太一聽,心底五味雜陳,一時說不出話,只好用雙手捂着哭花的臉,無力地癱在了地上。
……
易潇昨晚從房東家離開後,仔細檢查了監控被拆除前的畫面。監控帶有夜視功能,畫面顯示有一名一米左右的男性身穿白色夾克,戴着白色口罩和墨鏡,在深夜一點将個攝像頭一一拆除。
易潇當即報警,聯系肖隊長闡明情況,請他們派人抓捕房東歸案,并将帶血跡的石頭和監控視頻等作為證據保存。
挂電話不到半小時,肖隊長回撥電話告訴易潇,經過這段時間不懈的調查,雇傭商場清潔工偷拍女性如廁視頻的人正是房東。
房東一定看過方琳被偷拍的視頻,考慮到被偷拍者和連環犯罪殺人案受害者的高度重合,肖隊長一刻都忍不住,在電話裏幾次強調:
“方小姐,你有危險……鎖好門窗,我們馬上出警過去!”
還好當天方琳沒出事,否則肖隊長又要自責了。
房東被抓當天,警方便提取他的DNA與石頭上留下的血跡進行對比。
連環殺人案專案組此次帶來數名司法鑒定專家,專家們緊急開工對比兩者DNA。
當天傍晚,司法鑒定組給出報告——
石頭上的血液,正是房東的血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