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靠近
A市。
車廂內開着空調, 沉悶的有點透不過氣。
街道上人影綽綽,車流并排穿梭而過,霓虹燈被劃出殘影, 許漫歪着頭靠窗打盹, 車身駛過一道坎撞了下, 她便醒了, 扭着脖子擡頭時,就看到身側正含笑玩手機的唐墨。
來A市出差已經第四天了,除開工作時間外,唐墨手機不離視線外, 得空就抱着手機點點劃劃的,時不時露出傻笑。
這會唐墨完全沉浸在聊天裏,周圍的環境被她自動忽略, 所以當陸漫湊過來看到屏幕上對話框備注的名字時,疑慮了。
陸裏。
許漫心裏默念這個名字,覺得很熟悉, 但一時無法想起來在哪聽過。
“這誰啊?”
唐墨被身旁忽然出聲的許漫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機屏幕反蓋在腿上,眼底的笑意未散,又帶着驚訝。
“你怎麽偷看我聊天。”
“還沒看到呢,就看到一備注。”
唐墨松了口氣, 默默的把手機揣回口袋,捏的很緊。
許漫看她放手機的模樣, 差點氣笑了,“你不是背着我把工作室給賣了吧,藏着掖着的。”
“怎麽可能!”唐墨大聲反駁,驚動了開車的司機, 從反光鏡看了眼後座。
唐墨察覺自己反應過大,縮了縮脖子靠回去。
“陸裏是誰,這兩天你就是跟他聊天呢?我看你人都快鑽手機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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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空調開得有點大,烘的人臉頰泛紅,加上唐墨閃爍的眼神,許漫總感覺有點不一樣的味道。
她追着人一路問到下車,唐墨最後實在扛不住了。
“就是我經常送飯的那個人!”
說完,許漫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看唐墨的眼神都變了。
“啧。看來,進展不錯啊。”
唐墨被看的後背發麻,推開車門鑽了出去。
許漫臉上還帶着戲谑,低頭拿手機付款,忽的,某個場景從腦海中閃過,她擡頭去看門外匆匆走進酒店的背影。
陸裏。
不就是上次開會,唐墨寫在本子上的那個人名嗎?
直到走進大廳,唐墨泛紅的耳垂被涼風吹過才褪了點,她看着門口還沒下車的許漫,手指在口袋裏摩擦着,心癢難耐。
沒等幾秒,她還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機。
面部解鎖後直接跳轉的聊天界面,停在她和陸野對話框中,最後一句還是陸野發過來的,剛才被許漫打斷,自己沒有回複。
唐墨盯着對話框,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活了那麽多年,和暧昧對象發信息還像個純情小姑娘似的,時時刻刻心心念念的,一刻都等不了。
可這種感覺太奇妙了,像抱着糖果在屋頂等星星,對面回一句,星星就亮一顆,然後再吃一粒糖。
連等待的過程都變得令人期待。
許漫已經下車過來了,唐墨匆匆打了兩個字便把手機揣回去。
兩人并肩走進電梯,安靜的氛圍裏,不斷有嗡嗡嗡嗡的聲音傳出來,唐墨口袋裏的手都快被手機震麻了,許漫側過臉看她,唐墨佯裝無謂。
“這兩天加的工作群沒屏蔽,一發消息就震個不停,太煩人了。”
唐墨說的一本正經像那麽回事,卻沒勇氣和許漫直視,她也不敢确定消息到底誰發來的,許漫聽罷沒多說什麽,兩人下了電梯,便直奔自己房間。
咔嚓。
房門落鎖,唐墨連門卡都沒來得及插,就着黑暗拿出手機看微信消息,霎那間,臉色一僵,頓在門口,耳尖瞬間通紅滴血。
周日那天兩人在家做飯吃飯共享午後,唐墨自認為關系已經進了一大步,最後在陸野離開前,各種旁敲側擊下加了微信,然後叮咛囑咐說之後常聯系。
她走之前都在擔憂,陸野這個經常連手機都不會帶出門的人,會用微信和自己聊天嗎?
結果來A市第一天,小心翼翼發了個表情過去,沒過多久那邊就有了回複,自此,唐墨只要有空,就抱着手機樂此不彼的騷擾陸野,所以才會在旁人許漫看來,她跟個傻子似的。
剛才回來路上她就一直在和陸野聊天,他這幾天晚上不用送貨有時間,所以回唐墨信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在許漫打擾之前,兩人剛聊到吃飯。
唐墨回想到自己出差前信誓旦旦說給陸野做的頓慘不忍睹的飯,總覺得在他面前丢了面,所以一路上都在問陸野喜歡什麽菜,太簡單的體現不出水平,太難得自己達不到那個水平。
所以聊了一路都沒有個結果,在酒店門口時候,反而是陸野,問了她。
喜歡吃雞肉還是魚肉。
她當時匆匆幾眼掃過,手機打字飛快,發出去後都沒看手機就塞回了口袋。
結果現如今,堂皇幾個大字印在對話框裏,唐墨頭頂都開始冒煙了。
唐墨回複的是。
“吃雞.吧。”
對話框上面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她直愣愣的盯着好久,退出再點進去時候,那行字已經沒了。
從樓下到上樓這段時間,足夠陸野看到這幾個字并且消化好了,但現在輪到唐墨消化不了。
沖擊力來的太強烈。
唐墨也不算是什麽純情的小姑娘,跟伍洋混夜場這幾年,黃段子聽的耳朵生繭,張口就來,什麽樣的都見識過,發給陸野這幾個字,放在之前,都是小打小鬧了。
可莫名的,對面是陸野,搞得她硬生生純情了一回。
唐墨靠着牆,背後冰冷堅硬一片,可她渾身燒的慌。
無端的,在黑暗裏,某些掩埋淺處的記憶如漲潮般襲卷而來,那次喝多了酒,兩人滾上床。
感覺很清晰,明确。
別人的喜歡是克制,唐墨的喜歡就是放肆。
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想和陸野上.床了,上過之後,好像更想了。
唐墨仰着頭,抵着身後,頭頂入目一片黑暗,室內清清冷冷的,溫度驟下,腦子時而清醒時而混亂。
過了幾秒,她拿出手機點開對話框。
一字一字的打。
“剛才手快,打錯了。”
後面加了個尴尬表情包。
唐墨盯着那幾個字看了會,覺得莫名不是滋味,像是違背了心裏原本的想法,憋了一口悶氣。
剛才正在輸入那麽久,這會唐墨發了信息過去後,對面回複卻很快。
簡單一個嗯字。
唐墨癟嘴。
房卡插上,屋內亮堂起來,最近氣溫急轉直下,已經有了入冬的前兆,開了一天的會,忙的跟陀螺似的,唐墨把疲憊不堪的身體摔進柔軟的被褥裏,一張俏生生的臉蛋比被單還要白淨,燈光落下,隐出一層細細的絨毛。
她閉着眼躺了會,攥着的手機指尖發白,細長一根,蔥段似的。
過了幾分鐘,唐墨緩緩睜開眼,狹長的眸子勾化了眼線,往上挑着,狐貍似的,透着邪氣。
許漫說過,她這雙眼睛會勾人,刻意作用下,應該沒人能躲過去。她那時候還沒遇到陸野,也真覺得許漫說的就是實話。
唐墨揚起手去看手機,沒有新消息提醒。
但還是解鎖,點開對話框。
往上翻了幾頁,她和陸野微信聊天的方式和面對面說話時候狀态差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在說,陸野聽着或是簡單回複一個音節字,漸漸的都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這兩天,兩人之間的消息幾乎沒有斷過,從早到晚,只是中間忙起來消息回複會不及時,但陸野那邊,只要自己發過去,都會在短時間內得到回複。
唐墨一條一條消息的翻上去。
從吃穿住行,到生活日常,到早安晚安,原來不過短短幾天時間,他們都已經聊了那麽多了,她居然已經對陸野了解的那麽多。
一起吃飯,送飯,聊天是表面上關系的靠近,而這些瑣碎有關于生活和本身的才是真正的貼近。
她深知陸野的性格,像一堵高築的城牆,牆面結滿寒冰隔絕了所有人的靠近,所以當他開始納許自己的接近,并且了解有關于他的日常時,簡直要比暧昧還要上頭。
等唐墨自己回味完這份滋味返回聊天界面最底部時,陸野發過來一張圖片。
路燈下,光線投出一圈光暈,一側的花壇沿邊蜷縮着一只黃毛的小貓,身上斑斑點點,臉上糊了污漬只看得清雙澄亮的貓眼。
它腳邊放着一罐開了的罐頭,沒動一口,一副警惕的模樣。
這是只流浪貓,經常流竄在小區樓下倒出翻東西吃,神出鬼沒的,唐墨也是偶有一天在花壇邊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模樣,特地買了罐頭放在它身邊,從那以後,這只帶着強烈防備心的小貓便隔三差五的出現在唐墨入目可見的視線裏。
可陸野為什麽突然給她發這只小貓的圖片。
她還沒來得及提出疑問,對面便發了一串語音過來。
唐墨點開,低沉泠冽的男聲從聽筒裏傳出。
“這只貓好像在等你,防備心很強,不讓人靠近也不肯吃東西。”
這是陸野第一次發語音過來,他聲線慣常的冷淡低緩,不急不慢的吐字清晰,像把小錘子,一點一點砸在唐墨胸口。
唐墨捧着手機打字。
“你怎麽知道它在等我?”
“我見幾次過你在樓下喂它。”
唐墨笑,原來,也不是像表現的那樣無視我啊。
“它看見你會跑嗎?”
“不會。”
“那你把罐頭放在花壇邊上不用管它了,回頭餓了自然會吃的,等我回家給它買點零食。”
“好。”
唐墨看着那個好字,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她往上翻了幾頁,從發照片開始,一路往下看,逐字逐句。
噌。
眼睛亮了幾分。
就是有哪裏不對勁啊,兩人加上微信開始,每次聊天的開始都是由唐墨起頭的,陸野不會主動找她更不會主動挑起話題。
在那個嗯字過後,這還是陸野第一次主動給自己發消息呢。
唐墨不知道別人搞暧昧的時候是不是這樣,細微末節都觀察的仔仔細細的,從微末裏找出不同。
手機裏印出自己的臉蛋,眼角眉梢都透出藏不住的笑意
要是許漫和伍洋看到自己現在這樣子,都不知道要怎麽吐槽了,畢竟她可是張揚跋扈最是灑脫的唐大小姐啊。
——
另一端的戎城,小區樓下。
陸野屈身蹲在花壇邊上,腳邊一大袋子從寵物店買來的各類貓吃的罐頭零食,他極有耐心的把包裝一個一個拆掉,然後放在不遠處,那個對于小貓認為的安全距離。
陸野觀察到,這個只小貓身上斑駁,藏在毛發深處似乎還帶着傷口,估計流浪的生活過的一般,而且警惕性十分高,就這快半個小時了,一袋子零食快拆完了,小貓藏在角落一動不動,只是死盯着陸野,單反有靠近的動作,随時準備逃離。
那雙眼睛在夜色下尤為澄亮,汪着一泉清水似的,和某個人的眼睛很像,不過一個是貓眼,一個是狐貍眼。
陸野自認為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也沒有富餘的愛心去關心流浪貓,只是從唐墨離開起,這只貓已經出現在樓下好幾次了,今天則是直接蹲在花壇不走。
他盯着貓,手裏繼續拆零食,拆開後放過去。
這次小貓聞着味道,動了動身子,估計這麽久了陸野一直沒靠近讓它放松了不少,只是貓眼仍舊謹慎,邁着步調往前幾步,叼着一塊零食後,迅速後退回到了安全區域。
它沒有馬上吃,警覺的用鼻子嗅了嗅味道,觀察了一會,才慢慢吃起來。
算得上狼吞虎咽。
陸野看它開始吃東西,便不再撕零食了。
路燈在他們腳下拉出長長的陰影,倒影出一人一貓,一陣風吹過,卷起落葉飄飄蕩蕩劃了斷了距離,又歸于平靜。
今晚的月色藏進了黑夜裏,沒有透出一絲光線,整個天暗的只剩下燈光。
小貓吃完後,漸漸放松了點緊繃的神經,但依舊我在花臺不出來,就這樣和陸野對視着。
深夜的小區空蕩蕩的,寂寥的很,藏不住的冷意直往人身上鑽,可陸野像是感覺不到,出神的望着貓,像是要從它身上看到另外一個身影似的。
良久,他緩聲開口,不知道對貓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你也在等她嗎?”
——
唐墨是抱着手機睡着的,早上醒來時,手機直接提示電量不足,她迷迷糊糊的爬起床,鏡子裏面的女人,花了妝,雞窩頭,雙眼無神,像是做了一夜的賊似的,形象全無。
刷牙的時候接到許漫的電話,說半個小時後要出發去展館,特地叮囑不能遲到。
唐墨急匆匆的頭都來不及洗,用夾子把長發挽在腦後,卸了妝護膚後又繼續上妝。
她感覺自己已經離靈魂出竅不遠了,A市本就比戎城要幹燥,又趕上入冬,這些天說的多水喝的少,嗓子幹的像生了刺,咽口水都費勁,身上也幹的起靜電,唐墨覺得自己再撐兩天,得冒鼻血了。
一翻慌亂的收拾後,門口被敲響,唐墨邊穿鞋邊開門,許漫站在門口帶着副墨鏡往裏瞅。
“啧,你這房間遭賊了?”
唐墨回頭看了眼,房間裏面不忍直視,亂的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真遭賊就好了,今天就不用去展館了。” *
許漫伸手扶她,穿好鞋後唐墨便帶上房門,把一屋狼藉鎖在了裏面。
下電梯時,唐墨解鎖手機,自動跳轉到微信,停留在和陸野的聊天裏。
她習慣性打字,準備發早上好。
剛打了個早字,就被來電打斷。
來電顯示宋姨,唐墨不知怎麽,陡然間心跳漏了一拍。
她按下接聽鍵,湊近耳蝸。
透過傳聲筒,宋姨帶着哭腔暗啞的聲音透出來。
“糖糖,你爺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