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忘掉名字吧我給你一個家
下午五點,陸野先是出門把昨天騎的小電驢還給它的主人,還是頭兩天送貨時候倉庫安排給他的,然後自己坐公交去龍哥約的吃飯地方。
龍哥是陸野回戎城後認識的,那天他去酒吧應聘保安沒通過,卻剛好被路過正在卸啤酒的龍哥看上,随口提了句小夥子要不跟着我幹,至此,有活到了,龍哥基本都是第一時間通知陸野的,無他,陸野塊頭大力氣足話少事不多。但最近這段時間,龍哥找他的時候少了很多,陸野心底隐約有了幾分猜測,但未經證實。
到達約定的飯店時,大廳已經圍了一桌人,吵吵嚷嚷的粗嗓門,陸野在門口就辨認出龍哥聲音。
走進去,服務員迎上來問幾個人,陸野還沒開口,龍哥就看到了他,站起身嚷嚷着。
“來,陸野,這兒呢。”
一桌子的目光移過來落在陸野身上,陸野朝服務員點了下頭走過去,站在桌子旁邊叫了聲龍哥。
桌上其他人收回視線,互相打量了幾眼,剛才還嬉笑交談着的衆人瞬間都沒了聲音,大圓桌坐滿了也沒人給騰空位,陸野環視了一圈心中了然,松散的站在一邊插着兜,神色淡然。
龍哥也發現了氣氛有一絲微妙,端着酒杯笑了聲,“這還是陸野第一次和咱們吃飯呢,平時他話不多獨來獨往的,大家可能都不熟悉,來,咱們一起喝一杯,以後都在我手下做事,大夥都是兄弟。”
說完,桌上的人面色各異,卻沒人端酒杯,龍哥自己端着酒杯舉在半空,氣氛愈發尴尬。
“滋...”
陸野從桌上拿起一瓶啤酒咬開瓶蓋,打破了這場尴尬。
“叮。”他拎着瓶口碰了下龍哥的酒杯。
“謝謝龍哥款待,我來之前吃了點,就不打擾大家興致了,這杯酒敬你,慢用。”
說完,仰頭一口把整瓶啤酒都灌了進去,帶着疤痕的那只手握着瓶身立在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陸野點了下頭,轉身離開,黑眸沉寂如幽潭,身形獵獵。
——
Advertisement
當晚卸完貨,龍哥把陸野叫到酒吧後門,遞給他一支煙。
陸野接過,咬着點燃,兩個人就這樣靠着牆抽完了一根,龍哥拿出手機給陸野轉了筆錢。
“陸野,今天吃飯發生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家和你接觸的少,不了解罷了。”
“嗯。”
“剛才給你轉了這半個月的工錢,你對下數。”
“好。”
龍哥握着手機,咬咬牙繼續開口,“陸野,以後再有貨可能就不叫你了,不是你做的不好,只是大家......”
陸野打斷了龍哥,“我知道了龍哥,不會讓您為難的,多謝照顧這幾個月的照顧。”
龍哥搓搓手,有點不敢直視陸野,到底還是沒再繼續說下去,轉身離開了。
入夜了,酒吧後門寒風一陣接着一陣,帶着深秋的涼意,陸野像是感覺不到冷,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煙,繼續點燃抽了起來。
掩埋在記憶深處的畫面浮出水面,陸野想起當年剛進部隊的時候,他長得兇性子冷進去之後一直獨來獨往,連同寝的都不愛搭理,可都是一群十來歲的小夥子,剛到陌生的環境熱情高漲,完全不在意陸野的冷漠,整天勾肩搭背的,今天你喊一起去澡堂,明天他說家裏寄了棉襪分幾雙出來給大家,漸漸的同寝室便多了幾分交集。
那會的陸野在新兵訓練裏好幾個項目都拿了第一,除了得到同寝的歡呼,別的戰友都礙于他平時疏離沒敢靠近,解散後在廁所,陸野就聽到了關于自己的議論,左右不過幾句少年氣話放在現在來看小孩子過家家似的,可那時候的陸野年紀小脾氣大,沖出廁所就和那幾個背後議論的幹了起來,最後一人記了次大過,陸野下手重,差點被遣送回家。
從那以後,隊裏的人對他又敬又怕,敢在新兵時期就打架是個人物,可性子實在太冷,一般人接近不了。
大衆是大衆,總有例外,李凡就是特地獨行那個,從下連隊起第一天就跟在他身邊叽叽喳喳,冷漠無視都趕不走,每天家長裏短雞毛蒜皮什麽都和他說,李凡說他是山裏來的,沒見過那麽厲害的人,能拿好幾個第一,就想一直跟在他身邊,追着他的步伐,總有一天他也會成為讓大家矚目的那個,然後驕傲的告訴他阿媽。
也是因為李凡,他身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人情冷暖,嬉笑打鬧,少年總是不記事,陸野漸漸的融入了部隊,部隊也接納了他,那段日子成了他為數不多還能清晰記起的回憶,至此他曾無數次懷疑那究竟是不是場夢。
冷風刮過地上的落葉,卷起飛了一段又寂寥的停在某處,陸野看着空蕩蕩的路口想,太快了,夢太快了。
其實今天龍哥就算沒提,陸野也不打算做了,好幾次聽到那些閑言碎語,他雖不再年輕氣盛說沖上去揍一頓,可到底不想再給自己添堵。
而且他也不願意再和龍哥手下那群人繼續共事,好吃懶做廢話多,來貨後拖拖拉拉半天送不完,陸野已經在倉庫的角落撞到過很多次他們蹲在那裏偷懶抽煙了。他當作漠視,可別人卻只會拿他當例外。
陸野指尖點着煙頭,煙灰随風飄在腳邊,空氣中的煙味也被吹散。
不過還要繼續找下一份工作,比較麻煩,他想。
一根又一根,今天陸野的煙瘾格外大,直到煙盒裏剩下最後一根,身後傳來細微的響動,後門被人從裏面推開。
唐墨食指夾着煙往外走,看到門口高大的身影時不由愣了一下,眼疾手快把右手的打火機帶進褲兜。
“好巧,又碰見了。”
陸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唐墨今天穿的很休閑,T恤工裝褲和馬丁靴,勾勒的長腿筆直,臉上的妝很淡,膚白眼睛亮,看起來很年輕。
視線落在她食指夾着的細煙上,蔥白的指尖和細長的女士香煙,莫名和諧。
唐墨歪着頭擡了下手,沖他開口道,“裏面太吵了,想過來清靜清靜,沒想到你也在這,剛好走的急沒帶火,借下?”
陸野手指夾着煙點了下煙灰,然後咬在齒間動手去掏打火機,手掌剛探進褲兜,鼻尖傳來一陣濃烈的玫瑰香。
女人側着臉靠近,從陸野的視線看下去,唐墨鼻尖挺翹将将碰上自己,長而濃的睫毛蓋住那雙帶水的黑眸,密密麻麻的抖動着,這樣近的距離,兩人的呼吸幾乎交融在一起。
唐墨咬着煙去點陸野嘴裏的煙,大膽又放肆,這個方式極度暧昧和勾人,她的心思如盛開在無人區的野玫瑰,野性又霸道,肆無忌憚的試探勇往無前。
沒等陸野作出反應,唐墨後撤退出危險距離,夾着煙吐出一口雲霧,眯着眼唇角帶笑。
“謝啦。”
她還沒想直接一次就惹惱了面前這個男人,捕獵得一步一步來,馴服這樣的野獸不是件容易的事。
抽完一根煙,唐墨跺跺腳,碰到了腳底傷口輕聲嘶了聲,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
她想問陸野為什麽在這,可他們關系還沒好到這種程度。
“我今晚在這個酒吧駐唱,你等會有時間來聽嗎?”
陸野低頭打字的手停了一下,開口,“沒有。”
唐墨聳聳肩,有點可惜,“好吧,等下次有空我單獨唱給你聽。”
說完,拉開後門一歪一倒的走進了酒吧。
——
經歷了龍哥的事加上回憶起李凡和部隊,陸野心情不佳繞着酒吧後街走了一圈,鬼使神差的最後又繞回了剛才那個酒吧後門,他聽着裏面舒長緩慢的吉他調,隐隐還有熟悉的聲音傳出,思忖幾秒,拉開門走了進去。
這個點,酒吧裏已經沒有空位了,陸野找了個昏暗的角落站着,目光落在臺上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唐墨抱着吉他坐在臺上,她駐唱大多時候都是自彈自唱,伴奏聲音開的也不大,所以能很清晰聽到她原本的聲音。
剛唱完一首,唐墨拿過旁邊的水潤潤嗓子,翻了下面前的琴譜準備選下一首,這時酒吧老板在一旁給她打手勢,意思到點歌時間了。
這個清吧在戎城算比較出名的,經常會請一些民謠歌手來,點歌也是其中一項服務之一,原則上花錢就可以點歌,當然也可以由歌手指定人點歌,那就免費,大部分歌手會選前者,畢竟點歌的錢酒吧歌手對半分,可唐墨是個例外,只要她來這唱歌基本都是指定人點。
臺下有些認識她的,知道到了點歌時間,紛紛舉着桌上的led燈揮手,希望她點到自己,唐墨掃了一圈,點了個獨座的小姑娘。
“這位幸運觀衆,想點什麽歌呢,盡我所能。”
小姑娘被選中有些局促,抓着led燈想了半天,吶吶的開口,“能點一首傲寒嗎?”
唐墨點頭答應,在清吧駐唱的,對馬頔和宋冬野的歌信手拈來,畢竟來這聽歌的都說自己是有故事的人。
唐墨調了一下琴弦,試準了音調出歌詞,指尖劃動,音調淌出。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聽我唱着一首永遠
望眼欲穿的生活
唱得不可得的誠實
和失無所失的愛情
你聽碎了所有人間喜劇
......”
陸野就這麽站在黑暗裏看着臺上那個人,頭頂細微的光落在她身上,五官柔和眼尾帶笑,吉他圓潤沉緩的聲音從她的指尖緩緩撥出,唐墨壓了點嗓音,一改之前對着他總是黏黏膩膩的聲調,空靈中帶着啞,民謠歌手總能唱出一種和你有共鳴的聲音,恍惚間,陸野從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站在了光裏。
“你蒙上物是人非的眼睛
那時沒有離別的風景
忘掉名字吧我給你一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