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傍晚,太陽落山,晚霞灑滿天際。
衆人圍坐在一起,伴着舒适的晚風,享受晚餐。
蔣爺爺身體抱恙,在床上躺了一天,聽到孫子孫女第二天要走,強撐着身子起來,說什麽都要一起吃頓晚飯。
褚涼月不擅長和長輩打交道,便默默坐在餐桌的一角,接受來自蔣遲的投喂,邊吃邊聽他們聊天。
好在蔣家人都善解人意,不主動跟她交談,也不會冷落她,距離處理得恰到好處。
某些時刻,甚至讓她體會到了久違的暖意。
吃過晚飯,蔣爺爺上樓休息,其餘人拿着蒲扇去村口乘涼,院子裏只剩下褚涼月和蔣遲。
夜幕降臨,天邊圓月高垂,另一邊,星光閃爍。
城市裏,光污染嚴重,極少看到滿天星鬥,上一次看,還是在赤蒙山頂。
蔣遲将洗淨的青梨和葡萄放在她面前的小板凳上。
“吃點水果。”
新鮮的水果擺在面前,她忍不住道:“你會把我喂胖的。”
語氣裏的嬌嗔,渾然天成,不似僞裝。
蔣遲淡淡笑了聲,“胖點好,你太瘦了。”
“這可是你說的。”
褚涼月拿起一個青梨,咬了口,汁水充盈,有股淡淡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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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設計師,褚涼月極其自律,模特穿的衣服,她要求自己也能穿上。
平日裏嚴格控制飲食,規律運動。
來這裏一天,除了看風景,就是在吃東西。
仔細算算,光水果就吃了五六種,三餐也很豐盛,每次都擺一大桌,全是各種家常菜,她幾乎都愛吃。
一天的功夫,感覺自己長了十斤肉。
饒是這麽想,她吃完青梨,又拿起一串葡萄。
罷了,就當給自己放個假。
她如是安慰。
兩人在院裏看星空,蔣遲教她認夏季大三角時,從外面進來一個男孩,十六七歲的樣子。
他站在門口,朝裏張望了一會兒,才放心大膽地進院。
借着昏暗的燈光,褚涼月認出,來人是中午叫蔣遲“小叔”的男孩。
男孩揪着衣擺,羞澀地朝他們走來。
走近後,他禮貌地叫了聲,“小叔”。
褚涼月注意到,男孩看向蔣遲時,眼睛閃閃發光。
眼神崇拜,仿佛在看自己的偶像。
令她意外的是,蔣遲對男孩的态度很冷淡。
“回去吧,你奶奶知道會不高興的。”
“我想和你說會兒話。”
一直仰頭看星空的蔣遲,視線轉移到男孩身上,“說吧。”
“明年我就讀大學了,到時候我想學編程。”
“嗯,就業前景不錯。”
“我以後想做游戲編程。”男孩急于表明自己的想法。
蔣遲認真道:“當真喜歡游戲?”
男孩重重點頭,“很喜歡。”
“好樣的。既然有目标,就要不懈努力,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
男孩受到鼓舞,回答的聲音幹脆有力。
過了許久,依舊盤旋在她的耳邊。
這,大概就是偶像的力量。
這種力量,她曾經在徐時衍身上見過。
他們剛到美國的那幾年,生活拮據,刷過盤子,當過服務員,吃過冷飯剩菜。
快要堅持不下去時,徐時衍就給自己打氣。
一定要活下去,回國見大神。
這個信念,支撐着他,在美國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說來奇怪,回國後,他反倒沒提起這件事了。
“我朋友的偶像,也是游戲設計師。”
“嗯,他崇拜他什麽?”
她也曾問過徐時衍這個問題。
當時他的回答是,“從游戲裏傳遞出來的信念。”
她複述這段話,蔣遲聽後,輕嗤一聲,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按照褚為康的說法,蔣遲屬于游戲圈的大神,前途無量。
但他卻突然放棄游戲,回來接手父親的焊接店。
她不動聲色地看着蔣遲,目光沉靜,極少起波瀾,雙手因為常年幹活,粗粝幹燥,起滿繭子。
他熱愛游戲,毋容置疑。
但,為什麽要放棄?
夜深了。
褚涼月習慣性失眠,翻來覆去睡不着時,腦海裏的念頭再次生根發芽。
她打開手機,撥通徐時衍的電話。
電話那端,迷迷糊糊的聲音響起,她開門見山,說出自己的疑惑。
“徐時衍,有沒有一種可能,和同一個人體驗不同的新鮮感。”
“當然啦。”
徐時衍一個激靈,瞬間清醒。
“比如說,我們去世界各地旅游,每次都很快樂,這就是你說的和同一個人體驗不同的新鮮感。”
“會不會膩啊。”
“褚涼月,你把話說清楚。”徐時衍氣得牙癢癢,“你是不是想變着法兒的跟我斷絕關系啊。”
褚涼月:“……”
徐時衍罵罵咧咧地叫了聲“小白眼狼”。
仍不解氣,又道:“本來還想帶你去非洲看大象,看來不用了。”
褚涼月:“我自己去。”
“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好繼承我的遺産啊。”
“我不是你的第一繼承人。”
徐時衍氣得上蹿下跳,方才還坐在床上,這會兒已經到了書房。
他瞥了眼保險櫃,欲言又止。
算了,還是不把遺囑的事告訴她。
“你厲害,等我哪天死了,有本事視金錢如糞土。”
說完,他後知後覺,褚涼月沒準真能做到。她現在就是富婆本婆,他的遺産估計入不了她的法眼。
“徐時衍。”褚涼月略帶警告地叫他。
“呸呸呸,我瞎說行了吧。”
知道她的忌諱,徐時衍乖乖認錯。
“說真的,這麽多年了,你怎麽突然有這個覺悟了,我以前可沒少暗示你。”
“感覺應該不錯。”
徐時衍大腦飛速運轉,突然,靈光一閃。
“今天照片誰給你拍的?”
“蔣遲。”
“我就知道。”
徐時衍從辦公椅上跳起來,煞有介事道:“你這是遇到愛情了。”
“世上真有這種東西?”
徐時衍忍不住翻白眼,“沒有的話,你還樂此不疲地換男友。”
褚涼月起身,來到窗前,圓月高升,寂寞清冷。
“想聽故事,想體驗不同的感覺。”
這他媽叫談戀愛?
雖然早就知道她的騷操作,徐時衍仍恨鐵不成鋼,語重心長道:“你那不叫談戀愛,頂多算交朋友。”
“你啊,就是個矛盾體,頻繁換男朋友,但又不喜歡親密接觸。不了解你的人以為你随便,其實你比誰都認真。偏偏你不解釋,由着那些人胡說,以後你真遇到對的人,不怕他亂想嗎?”
“他不會。”
徐時衍一聽,不淡定了。
“褚涼月,你說的他是不是蔣遲?以前我這麽問你,你都說遇不到對的人。”
“……”
不需回答,褚涼月的默認,就是肯定。
想法再次被認證,他暗自懊惱,多此一舉,完全是多此一舉。
早知道,就不給康城那小子透露那麽多信息。
褚涼月要知道自己幹的那些事,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
“那什麽……你是明天上午回來對吧。”
“嗯。”
褚涼月還在想之前的事,沒發覺不對勁。
“你明天直接回T城,來幫我個忙呗。”
“廠裏有事,你要不急的話,我……”
徐時衍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立馬道:“急,特別急。”
“行,我先去找你。”
徐時衍自以為萬無一失。
結果,該來的躲不掉。
第二天上午。
褚涼月準備直接回T城,但她沒有車,只好搭蔣遲的車,先回赤烏,取完車再回去。
幾人剛到焊接店,就被對面的陣仗吸引住眼球。
褚涼月住的樓下,數十個工人正在卸盛開的向日葵,右側的空地上,部分向日葵已經種植完畢。
“那裏不能種花吧。”蔣綿疑惑。
陳星宿回:“有錢可以為所欲為。”
工人們擡着向日葵,紛紛往空地走,站在內側的康城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裏。
他自然也看到了他們。
他側身跟助理囑咐了幾句,便大步流星地過來。
蔣綿和陳星宿不待見他,二話不說,轉身就回店裏
走的時候,還不忘叫蔣遲。
後者沒有回應。
“涼月,看到向日葵了嗎?”康城燦笑,語氣裏不無得意。
“嗯。”
“喜歡嗎?”
他期待地看着她。
褚涼月冷眼掃向他,“小孩,現在才問我是否喜歡,未免太晚了吧。”
康城臉色微變,笑容僵硬地挂在臉上,“我知道你喜歡向日葵。”
“我不喜歡。”
“那你現在喜歡什麽花?我讓他們立馬換。”
她輕哼一聲,沒有回應。
康城急了,“我們去旅游吧,你想去哪裏都行。”
“哪裏都行?”
她聲音冷淡,似乎并不在乎答案。
“別說旅游,只要是你說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願意”
“哦?那去跳傘吧。”
康城恐高,平時連飛機都不敢坐,這件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
“嗯?怕了?”
“沒問題。”
他握緊拳頭,有種視死如歸的壯烈感。
褚涼月側身,總算拿正眼瞧他。
“還是算了吧,到時候吓尿了,我沒法跟你家長交代。”
康城面色尴尬。
“我……我不會……”他想反駁,卻無從說起。
“小孩,合作而已,不必太認真。”
“我是真心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褚涼月神色不耐,聲音也冷了幾度。
“回去告訴你的家長,褚家不會再和康家合作。”
話點到為止。
康城捏緊拳頭,看着褚涼月轉身離去的背影,大聲喊:“我不會放棄的!”
走在前面的蔣遲聽到他的喊話,突然頓住。
“怎麽?”
他側眸,“我也能做到。”
“嗯?”
他沒有回應,徑直進屋。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
上刀山下火海。
為她做任何事,他都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