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天過後，褚涼月回了市裏，一連幾天，都沒有見到蔣遲。
再次見到他，是在清晨。
她整夜失眠，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伴着黎明，驅車回赤烏。
八月中旬，早上已經有點涼了，下車時，一陣風吹來，她情不自禁打了個顫。
關上車門準備上樓時，街對面的卷簾門從裏面拉起，蔣遲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褲，從屋裏出來，清晨的第一道陽光剛好灑在他的肩上。
他從陽光中走來，帶着周身的溫暖，好像要把她融化。
褚涼月左手拎包，右手握着左臂，貼身的黑色絲絨長裙，勾勒出窈窕身姿。
她靜靜看向對面，身上的涼意随着蔣遲的出現，漸漸消散。
“這麽早就回來了？”
蔣遲站在對面，大抵剛睡醒，聲音有點沙啞。
“嗯。”
她輕輕應了聲，語氣稀松平常，“沒喝酒睡不着。”
“……”
“吃早飯了嗎？沒吃的話，來吃點吧。”
“好。”
她莞爾，好像失眠的痛苦也快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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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張方桌，餐桌上有一盆白粥，幾個茶葉蛋和一碟紅油榨菜，旁邊疊放着碗筷。
蔣遲拿着湯勺，從廚房出來，就見褚涼月坐在餐桌前，乖乖等他出來。
餐桌和板凳都不高，她坐在那裏，莫名有種小朋友等開飯的可愛感。
白粥溫度剛好，他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她立刻拿起一個空碗，遞過去。
蔣遲淡聲道：“我來，你先吃。”
她放下後，又去拿茶葉蛋。茶葉蛋剛出鍋，有點燙手，還沒開始剝殼，就蹙着眉頭放下了。她不死心，嘗試幾次無果，只得夾了點榨菜，配白粥。
這時，另一間卧室門打開，陳星宿打着哈欠出來。陡然見到褚涼月，他一個哈欠硬生生少了半截。
“涼月姐，你回來啦？”
“嗯。”
她擡眸看他，再低頭時，面前的小碗裏多了個剝殼的茶葉蛋。她詫異地看向蔣遲，後者沒什麽表情，揚了揚手裏的茶葉蛋，問她，“還要嗎？”
她點點頭，“要。”
她最喜歡吃茶葉蛋了。
陳星宿一屁股坐在她旁邊，抱起白粥，開始瘋狂幹飯，等吃夠了，他才說：“綿綿這幾天總念叨你，知道你回來了，一定很開心。”
蔣遲剝完雞蛋，擦了下手，才開始喝粥。
陳星宿說個不停，蔣遲聽煩了，提醒他：“沒刷牙就少說話。”
“哦。”
陳星宿哼了聲，端着白粥跑外面吃去了。
蔣遲吃飯快，一碗白粥喝完，褚涼月還在吃茶葉蛋。
“你……失眠很嚴重？”
“嗯，沒有酒就睡不着。”
“沒去醫院看看？”
“看了。”兩個茶葉蛋總算吃完，她抿了抿唇，有點意猶未盡，“吃藥也沒用。”
“那就別戒了。”
他說話間，又給她剝了顆茶葉蛋。她順勢接過，咬了口，嘴裏彌漫着茶香味。
“不行，我還沒追到你呢。”
蔣遲撿起用過的碗筷，起身去廚房，沒走兩步，突然停下來，認真地看着她，“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眉眼微挑，“就因為這個？”
“還有別的。”
她以為他還要說下去，但他沒有。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她放下碗筷，起身追過去。在泛着茶葉香的廚房裏，她看向埋頭洗碗的蔣遲，問：“是因為你的白月光？”
她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蔣遲回頭時的表情。
震驚，錯愕，還有一絲絲猶豫。
或許是真的吧。
因為白月光，拒絕了她的追求。
除了散單，蔣遲主要承接工廠的焊接工作。
這種活，量大工期短，他和陳星宿忙不過來。好在，他認識的焊工多，随便叫幾個來趕工期不是難事。
久而久之，他手裏組建了一個團隊，專門負責工廠的活。
這段時間散單不多，工作主要集中在工廠。他分配好人員和工作，便準備做手裏的工作。
切割材料時，陳星宿在一旁打下手，嘴裏不停念叨，內容大多沒什麽營養。
正想讓他安靜會兒，門口突然有人喊:“遲哥。”
熟悉的聲音，蔣遲手上的動作頓了下。
聲音的主人跑進來，在距離他兩米的地方停下來，興奮道：“真的是你，遲哥。”
他放下不鏽鋼管，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打招呼：“韓晨。”
“遲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韓晨熱淚盈眶，“幸好有光哥，不然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聽到這個稱呼，蔣遲眉頭擰緊。
正想說點什麽，門口進來兩人。
“蔣遲，好久不見。”
落在後面的周以光率先說話，他身着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帶着金絲邊眼鏡，很有精英氣質。
他旁邊還有一人，全身都是潮牌，正拿着手機玩游戲。
剛看一眼，蔣遲就認出來了。
那人是褚氏集團的公子，也是褚涼月的哥哥，褚為康。
周以光精明又市儈，沒等蔣遲反應，便介紹道:“這位是褚總，曾經是咱們公司的投資人。”
韓晨補充：“現在也是。”
蔣遲瞥了眼，沒把他放在眼裏。
他拿起不鏽鋼管，蹲下.身，繼續切割。
切割機開始工作，刺耳的聲音，紛飛的塵土，讓周以光和褚為康避之不及。兩人捂嘴，躲到一旁。
韓晨站在蔣遲旁邊，看他熟練的切割不鏽鋼管，滿身塵土的樣子，很難想象，他曾經的意氣風發。
“遲哥，真不做游戲了？”
“嗯。”
韓晨忍不住勸他：“那件事過去那麽久了，遲哥，你真不考慮了嗎？”
蔣遲關掉切割機，刺耳的聲音驟停。
“他們讓你來當說客？”
“也不是……我就覺得你不做游戲，太可惜了。你不知道，從你走後，公司運營特別困難，現在靠手游才緩過來點。”
蔣遲輕嗤。
這些事，與他何幹。
他起身，對着站在門口的兩人說道：“你們回去吧，我不準備轉行。”
聽到這話，褚為康臉色一沉。
周以光何等精明，察覺到他臉色不對，趕緊道：“蔣遲，你曾經不是說過，要做出聞名全世界的游戲，讓外國人知道，中國人也能做出好游戲。”他擲地有聲，“你忘記你的夢想了嗎？”
蔣遲眼皮微掀，自嘲道，“糊口的工具罷了，什麽夢不夢想的。這句話，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周以光：“……”
一直未發言的褚為康突然開口，“只要你肯回來，條件只管提，我都能滿足你。”
在他看來，夢想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還不如物質來得實在。
“你們走吧。”
蔣遲态度冷硬，背對着衆人，不願意再談。
“遲哥，你再考慮考慮呗。”韓晨在一旁勸，褚為康已經率先走出去了。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褚為康心情很不爽，礙于蔣遲的能力，他硬生生把脾氣壓下去了。
正愁找不到發洩的地方，褚涼月就出現了。
“又去哪兒找男人？”褚為康心裏窩火，說的話都帶着槍.子兒的。
“你怎麽在這兒？”
兩個人都防備着彼此，尤其褚為康，生怕褚涼月知道蔣遲就是他的秘密武器。
“當然是來看你又在勾搭哪個野男人。”
褚為康嗆她。
“不會說話就閉嘴。”
褚涼月罵着，注意力全在屋裏。她從來不在意褚為康的話，更不在乎別人聽到這些以後會有什麽反應。可現在，她害怕被蔣遲聽到。
“褚涼月。”
這道聲音透着欣喜，從屋裏傳來。淡定如褚涼月，也忍不住嘆氣。今天是什麽日子，妖魔鬼怪聚齊了。
韓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在這裏看見她了。
“這麽久不見，想我了不？”韓晨喋喋不休，“你怎麽不接我電話啊？都這麽久了，你的目标得逞了嗎？還沒得逞的話，我可要插隊了。”
他還沒說完，其餘幾人都看着他，表情各異。
褚為康：“你的胃口挺大嘛，哪兒都有你的男人。”
周以光：“韓晨，不給我介紹下？”
蔣遲：“……”
韓晨：“這是我前女友。不過，她很快就會成為我的現女友了。”
褚涼月看向蔣遲，兩人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她咬牙切齒：“我不吃回頭草。”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我這棵草不好吃呢。”韓晨奶兇奶兇的。
他注視着褚涼月，渴望從她的眼睛裏看到自己。
但他沒有。
韓晨察覺不對，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到蔣遲。
“遲哥該不會就是你說的下一個目标吧。”
“不是。”
韓晨松了口氣。但一想到蔣遲的個人魅力，他要是個女人，肯定也會瘋狂愛上他。
猶豫再三，他沒忍住問：“你喜歡遲哥這種類型嗎？”
蔣遲是他的偶像，任何東西，他都願意分享。如果褚涼月真的喜歡蔣遲，他絕對不會再糾纏她。
他緊張地看着褚涼月。
不止他，褚為康也緊張。他怕褚涼月心血來潮，突然看上蔣遲，兩人強強聯手，他的游戲事業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不喜歡。”
三個字輕飄飄地落下，褚涼月仿佛用盡了全力，她頹喪地呼出一口氣。
再往裏看時，蔣遲背對衆人，進了卧室。
關門的聲音很輕，她卻覺得，比千金還重。
壓得她踹不了氣。
